修爾歪歪斜斜倒下來的時候, 陶小玄錯愕地瞪大了眼楮。
此前他便看出了修爾狀況不佳，但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下，修爾竟然毫無防備的暈了過去。
還是?……倒在了他的面前。
陶小玄本能?地沒有避開，過沉的重?量使得他踉蹌幾步, 差點也跟著?跌倒。
瞬時間, 他腦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不能?讓修爾摔到地上！
在修爾暈過去的瞬間, 旁邊迷迷瞪瞪不太清醒的蘇塞克，失去一層操控，總算找回了點自主意識。
他甩了下腦袋，覺得剛才的記憶仿佛隔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的。
蘇塞克略帶困惑地將目光集中到了灰發少年身上。
只見少年第一時間伸出了手?, 環抱住倒下的男人的腰身, 勉力支撐起比自己?高大得多的軀體。
而薩莎看到聖子昏倒，則是?忍不住一挑眉，暗嘆暈得正?好！
聖子醒著?的時候, 他動起手?來, 實在麻煩。
剛剛他還在想, 下次把兩人分開，他再找個時機除掉魔子，沒想到機會這就來了。
趁這位意識不清的時間里, 有太多的空間可以任他施展。
薩莎微眯眼楮，掩去眸中的算計。
他上前，故作擔心地問詢道︰「哎呀，這位先生怎麼了？你?看上去很勉強，我來幫你?吧？」
說著?，薩莎伸手?準備搭上少年的肩背。
陶小玄扶著?修爾後退半步，無聲拒絕了薩莎的觸踫, 緊張地同這個貌美狡猾的男人對視。
薩莎毫不尷尬地收回手?。
他在陶小玄警惕的目光中，維持著?不變的完美微笑，上下掃視修爾。
作為蘇塞克的專屬奴隸，修爾和陶小玄的衣裳都穿的極單薄，除去重?點部?位外的布料甚至略帶透明?質感。
「他沒有外傷，暈倒應該是?腦域出了問題，我還算懂一點這方面的治療方法?。」
薩莎用听上去苦惱實則自夸的語氣說道︰「雖然這樣說顯得很不自謙，但是?我治療精神的效果，比起傳聞中人魚的歌聲也不會差太多哦。」
陶小玄無言。
人魚？怎麼這都要拉人魚出來做比較？
他側低眼，看向自己?因為支撐艱難而微顫的雙腿。
長出了這雙孱弱的人腿後，人魚便失去了歌喉，不知道修爾怎麼能?做到為他歌唱的。
但他是?已經沒辦法?再用歌聲來療愈修爾了。
薩莎稍稍傾身，笑得格外溫和，像是?海里看起來柔軟無害，實則劇毒的水母。
他開口打斷陶小玄的愣神，「所以，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陶小玄因為吃力，額間冒出細汗，從齒縫間擠出很輕但是?堅決的兩個字。
主角會陷入險境，但必定會化險為夷，這是?牢不可破的爽文定律。
他相?信修爾會自己?醒過來的。
絕不能?讓面前這個危險的家伙接觸修爾的腦域！
得到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絕，蛇妖王後紫色眼瞳中流轉著?詭譎的光華，幾乎藏不住其中恐嚇的意味。
薩莎點點自己?的額頭，皮笑肉不笑地說︰「生了病不及時醫治的話，等人醒不過來的時候再來後悔，那就太晚了。」
陶小玄听得心里發毛，這家伙是?在詛咒修爾嗎？
「多謝您的好意，但是?我想他會沒事的。」他搜刮腦中客套生疏的回絕詞，禮貌性地扯出一個微笑來，「就不麻煩您了。」
蘇塞克皺起眉來插話道︰「人家主動幫你?，不領情？」
听著?意外加入的指責聲，陶小玄不禁在心底哀嚎。
應付一個麻煩已經足夠艱難，兩人夾擊簡直要了命。
明?擺著?，以他的實力，對抗薩莎和蘇塞克的可能?性，約等于無。
但是?現在只有他能?保護修爾的安全，他不能?放棄。
如果是?修爾遇到這種情況的話會怎麼辦？
陶小玄飛速地思考著?，主角雖然是?變異的人魚，但前期的身體素質一直不夠強，所以都是?靠著?精神攻擊技能?來戰敵。
也許他可以用類似的辦法?暫時對付一下。
想著?，他抬頭對上薩莎笑盈盈的眼楮，試探著?攻擊。
薩莎感覺到了對面少年小心翼翼探出的精神絲，眯眼提高了警惕。
下一秒，他便覺得有些好笑。
魔子的精神力沒有絲毫的攻擊性，反而全是?溫和治愈的能?量，他輕而易舉地將其化解掉。
被?斷掉精神絲，陶小玄腦中傳來一陣嗡鳴。
先前在人魚之?海基地，他也嘗試過魅惑雷徹，給修爾爭取逃跑的時間，結果就成?功了那麼幾秒。
而今，悲劇重?演。
他的精神力不弱于修爾，他的技能?卻只有軟弱的治療。
一個女乃媽能?干什麼？
無力自保，談何護人。
更何況……他現在連治療作用都幾乎沒有。
陶小玄不免有些痛恨自己?的無能?。
薩莎看著?灰發少年原本清亮的眼神黯淡了下來，顫巍巍地扛著?比自己?身材高大許多的人。
但即便身形搖搖欲墜，少年也沒有表現出準備放手?的意思。
他想，他找到了魔子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的原因。
有點棘手?，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薩莎側偏頭望向蘇塞克。
在聖子暈倒後，他也停止了對男人的掌控。
真正?對他不假辭色的是?聖子，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和其他雄性沒什麼兩樣。
他根本不需要使用精神操控，只需小小的甜頭，便能?讓他們昏頭轉向。
薩莎罕見地露齒笑了一回，唇間是?森冷而誘人的白。
「我同他們很投緣，蘇塞克先生您願意割愛，讓這兩位暫時歇在我的‘宮殿’嗎？」
得了蛇妖王後一個風情萬種的笑，蘇塞克魂都快飛了。
除了之?前見到的那條銀尾人魚外，面前的這個妖精是?他最想得到的收藏品。
蛇妖王後極少私下見客，他想要搭話都沒路子。
今天有這樣好的討美人歡心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新收的奴隸還沒嘗著?鮮就送人，說實話他是?舍不得的，但一看到薩莎的笑，他頓時就沒了什麼可惜的想法?。
「他們是?我新收的，你?這個請求……」蘇塞克轉了轉眼珠，以食指踫了下自己?的唇，暗示道︰「要是?答應的話，準備怎麼謝我？」
在蘇塞克幽暗的目光下，薩莎大大方方地靠過去，于這位風流大少的唇側點吻。
在薩莎離開前，蘇塞克猴急地扣住薩莎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我以為您是?個美食家，不會在這種地方狼吞虎咽。」薩莎輕咬了下蘇塞克的舌尖，制止男人不老實下滑的手?。
「還不是?……怪寶貝兒?你?太香了。」蘇塞克的眼楮黏著?薩莎，全然不掩飾自己?的迫不及待。
薩莎半倚在蘇塞克肩上，咬著?男人的耳朵問道︰「所以，蘇塞克先生，我剛才說的事……」
「我當然舍不得拒絕薩莎寶貝兒?。」蘇塞克揮揮手?，大方地說︰「別說暫時了，你?既然看中了他們，直接送給你?。」
薩莎心滿意足，貼面給了蘇塞克又一個吻，「等下次見面，來我的宮殿，如何？」
兩人對視，會心一笑。
旁邊的陶小玄目睹了兩人肉麻的作態，人都傻了，眼睜睜看著?蘇塞克將自己?和修爾拱手?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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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薩莎的‘宮殿’中，陶小玄伏在窗沿上。
這里是?上層管理者為蛇妖王後特設的華麗居室之?一，建在數十層高樓的頂端，從窗口望出去，不夜星的奢華景色盡收眼底。
赤金色的燈光晝夜不息，覆蓋整個星球。
如同一張復雜的血管網，源源不斷地朝客人輸送著?各色貨物，交換著?名為欲念的氧氣。
薩莎留下了他和修爾，非但沒有強制性地對他們做任何事，反而溫柔地讓他安心住在這里，不要拘束。
陶小玄對此感到難以理解。
開始的時候他還警惕著?，卻發現薩莎真的毫無動作。
在這之?後，薩莎甚至都沒有來看過他們一次，只是?讓侍者準時來給他們送食物和生活用品。
陶小玄無心賞景，只潦草看了幾眼，便將頭轉向修爾所在的床上。
略長的棕金色劉海雜亂搭在修爾的額上，幾乎遮住了那雙緊合的眼楮，略過高挺的鼻梁，他那本就偏淡的唇色，白到幾乎與肌膚融為一體。
修爾在薩莎舞會上暈倒後，就一直沒有醒過來。
他從未想過修爾會先于他倒下。
修爾可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經歷再怎麼坎坷，也只是?上天給予的磨練。
主角會走向最終的勝利，絕不會在中途就跌倒。
絕不會……真正?的死亡。
陶小玄一直這樣堅信著?。
因此，在修爾的身體沉沉倒向他時，雖有些吃驚，但他並不害怕。
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修爾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卻不睜眼。
陶小玄的不安感也在一點點累積。
這不是?修爾第一次在他面前昏過去，但卻是?他最心慌的一回。
也許因周圍的環境充斥著?不安，在這里的每個晝夜，他睡著?了之?後都會驚醒。
到後來，陶小玄干脆不睡了。
就像現在，他困極卻還睜著?眼楮。
「會沒事的，對吧？」
明?知房間里的另外一個人不可能?回答，他不知是?在發問，還是?在安慰自己?。
在陶小玄看著?修爾發呆時，听到了機械門打開的聲音。
他以為是?送餐的侍者，沒有將頭轉過去看，懨懨地說︰「先放在桌上吧，我現在沒胃口，麻煩你?了。」
「不吃東西可不行哦。」
意料之?外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驚得陶小玄抬頭——
推門而入的人是?薩莎。
蛇妖王後穿著?一身規整的禮服，長發高高盤起，在紋刻著?繁復花雕的牆壁背景映襯下，像極了從地球中世紀油畫里走出來的頂級貴族。
美人雖美，但陶小玄的直覺還是?敲響了警鐘。
薩莎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上，優雅抱怨道︰「最近太忙了，都沒有來看望你?們，希望我的侍者沒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陶小玄沒有接話。
他不太應付得來薩莎，希望自己?的沉默能?早點趕走這個男人。
「嗯？怎麼不說話？」薩莎壓平了嘴角，斜眼瞥向門外，「看來有些人需要吃點苦頭了，竟敢讓可愛的天使不滿意。」
因為他不說話，薩莎就要降罪無辜的人？
陶小玄連忙開口，「他們做得很好，飯菜也美味。」
「那就好。」薩莎望著?床上安靜的病號，明?知故問道︰「他還沒有醒嗎？」
陶小玄垂下頭，喪氣地嗯了一聲。
他擔憂薩莎再次提出幫忙治療的方案，提前說︰「可能?再過幾天就好了，他一定會沒事的！」
少年刻意抬高了聲音，薩莎卻從中听出了明?顯的搖擺和不自信。
他特意等了這麼些天，就是?為了讓恐慌和孤獨，在少年心里慢慢發酵。
如今看來，效果不錯。
薩莎不急不緩地走著?，一步步靠近窗邊。
危險而美貌的毒蛇距離距離自己?不到半米，陶小玄的手?緊張地扣住了窗沿。
薩莎停住了腳步，放眼望向窗外，「知道嗎？今晚很特別。」
特別在哪里？陶小玄暗暗揣測，難道說薩莎終于準備對他和修爾動手?了嗎？
在少年緊繃的目光中，薩莎接著?說︰「正?是?百年前的今夜，那群偏航的星際探訪者，發現了這顆沉寂在黑暗中的星球，並將這里改造成?了美麗的天堂。」
原來是?這個意思。
陶小玄松了一口氣，很快又感到有些不解，薩莎為什麼要特意來同他說這件事？
「馬上要開始了。」薩莎偏頭朝少年微微一笑，「你?看外面。」
聞言，陶小玄將視線放遠，只見半空中炸開了一種類似煙花的慶祝物。
「這叫星之?火，是?用恆星最珍貴的核心部?分作為材料制成?的，每場拍賣會前都會放。」薩莎繼續做著?解釋，「這回正?好趕上了慶祝，所以會比以往更加盛大。」
數不清的金色火線自暗色天幕中墜落。
它們灑到這片墮落的土地上，湮滅在連綿不絕的燈光中。
從高處俯瞰，漂亮得不可思議。
「真美啊，可惜太短暫了。」薩莎幽幽的感慨聲傳入陶小玄的耳中，「我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話，听得陶小玄心口一緊。
他之?前就猜到薩莎不簡單，沒想到這人真的知道他的來歷。
「而且我還知道，床上的這位會有不可限量的未來。」薩莎的聲音在 里啪啦的炸響聲中顯得有些縹緲。
「只要你?不在他身邊。」
什麼意思？
陶小玄無法?消化這段信息，或者說，他不想去理解。
「你?在說什麼？」
「我是?神明?欽定的預言家，他本該是?神眷之?子，但是?你?干擾了他的路。」
望向床上的聖子，薩莎接著?扔下重?磅炸彈，「你?在他身邊，他會經歷更多的磨難，甚至被?神厭棄。只有你?離開，神明?的眷顧才會再次降臨。」
陶小玄怔愣著?想，如果薩莎說的是?真的，那……
「你?選擇繼續停留在這個世界，就是?在間接害他去死。」薩莎刻意嘆了口氣，用悲憫的語氣說︰「真可憐啊，他明?明?對你?來說很重?要，你?也不願意這樣的情況發生吧。」
心中所憂被?薩莎直白地點出來，陶小玄的表情徹底變成?一片空白。
假如是?在幾天前，薩莎對他說這番話，他會持極大的懷疑態度。
薩莎擺明?了不是?善類，毒蛇的每一次吐信都是?為了擊殺獵物。
不管他是?否真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等他走後，修爾都會失去同伴的保護。
即便他的力量再微弱，也不能?放任修爾昏迷著?任人宰割。
因此，他會堅持守在修爾身邊。
但是?經歷了這幾天修爾的昏迷，他的心情日?漸惶然。
陶小玄將手?放到胸口，這顆心髒是?修爾給他的。
它仿佛凝結了整個冬天的冷，一點溫度也沒有了，緊縮著?充滿了恐懼。
像是?原本熾熱旺盛的火焰，于燃燒後只剩悲哀灰燼。
說到冬天，陶小玄恍惚地想著?，他和修爾甚至都沒有一起經歷過地球上的初雪。
書里提到過，修爾喜歡純白之?物。
像雪景那樣潔白的美麗，修爾說不定會喜歡。
陶小玄閉上眼，仿佛看到了修爾獨自站在雪中，淺淺地笑。
有修爾的存在，他想要留下來。
可若是?修爾因他受累，甚至死亡，那他存在于這本書中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比起在同伴不離不棄的陪伴下消亡，原書那條成?為孤獨戰神的路，或許才更加適合修爾。
「我真的可以回去嗎？」陶小玄悶聲問薩莎。
薩莎微笑，點點頭說︰「我隨時準備著?為美麗的天使服務，只要你?答應，可以立刻送你?回到原本的世界。」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讓魔子回異世的方法?。
只要少年一答應，他就直接殺了少年，這樣是?最快捷的完成?神明?指示的手?段。
陶小玄望著?修爾喃喃道︰「我離開之?後，他就會沒事的，對吧？」
「那是?當然。」薩莎果斷肯定，又說︰「不過你?可以選擇看完這場星火盛宴再走。」
他不吝嗇自己?最後的仁慈。
「不用看了。」陶小玄低垂著?頭，連一寸目光都沒有分給窗外的盛景，「我不想在他面前離開這個世界，可以去別的地方嗎？」
「既然這樣，那我們走吧。」
薩莎曲臂做出一個請的姿態來，雪白的手?套在漫天流火的映襯下染上血一般的紅色。
接著?，他往房間外走去。
陶小玄抬腿跟上，將越過床邊的時候，腳步停頓下來。
他想再看修爾一眼。
但他還沒回頭，便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陶小玄愕然回望，床上的修爾尚未睜眼，但是?穩穩地抓著?他的手?。
簡直不敢相?信面前的狀況！
他驚喜地跪坐到床頭的地面上，平視床上的修爾。
只見修爾那合上了數日?的眼皮，像是?在掙月兌比鐵鏈還要沉重?的束縛似的，顫動著?、用盡全力地嘗試著?抬起。
終于，修爾睜開了眼楮，偽裝之?下的眼瞳倒映出窗外煙火的光亮。
熱鬧未沾染分毫，灰褐的沉寂隱匿其中。
感受著?熟悉的目光，陶小玄蓄在眼角的淚忍不住地滾了下來。
「你?醒啦。」
「嗯。」修爾艱難抬起手?，勾抹去少年臉頰的淚珠，久未發聲的嗓音听上去像砂礫摩擦，「誰惹你?哭了？」
「是?我太高興了。」陶小玄笑著?落淚。
他就知道，修爾遲早會醒過來。
能?在離開之?前看到修爾醒過來，實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