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頭痛欲裂的醒了。
他癱軟在地上,好像全身骨頭都在隱隱作痛,只有雙手毫無知覺。
睜開眼是鐵皮天花板。
「哎呀,你醒啦?」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他艱難的轉頭,動了動眼皮子,看見自己身邊蹲著個眼熟的女孩。
女孩有張一看就很有錢的臉,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又白又細,饒有興趣在他身側蹲下。
她身後還站著個青年,又高又瘦,半邊身子沉在陰影里,看不清臉。
「唔唔唔……」
男人發出一聲微弱的喘息,支支吾吾的聲音從被膠帶綁住的嘴邊溢散。
「別怕。」
女孩的目光仔細打量他,眸光奇特,不像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像是端詳一個即將被玩壞的玩具,她手支著下頜,端詳半晌才滿意收回這奇怪的目光,朝著男人笑眯眯道︰「你女朋友就快到了。」
男人︰「……?」
什麼東西?什麼女朋友??
他還沒從混亂思緒中緩過來,陣陣疼痛中只能隱隱回想起,自己似乎潛伏著悄悄跟著一個男的走了好幾步的路,手中還捏著一張迷藥帕子。
就在他準備撲上前時,前方的那個青年忽然轉了身,他只來得及看見半個下巴,
後來他只听見了一聲清脆的骨裂,再後來便什麼都記不清了……
男人知道自己遇上了不能惹的硬茬兒。
但此時他仍然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
他殺過那些人。
血肉碎末黏湖湖的鋪在地上,白色骨渣被老鼠啃噬得七零八落,內髒五顏六色腸子纏著鐵鏈,人們絕望又痛苦的哀嚎日夜繚繞在身邊。
他知道自己手段有多狠虐極端,也覺得沒人能超過他——
即便翻車了,男人心里也沒有多少恐懼,反而充斥著陰狠和不甘。
論起痛苦和折磨,沒人比他更懂——
直到那個套著麻袋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
「喏,」西黛爾和鋼女安利︰「看見了嗎?」
「就是這個男的,長得也算能看,失蹤了也沒關系的——」
畢竟十七已經把「後事」都處理好了。
鋼女有些嫌棄的模樣,磨磨蹭蹭到男人身前,看了幾眼後,勉強點點頭。
「可以多玩幾天的。」西黛爾想起什麼,又悄悄交代了一句。
只是這個「悄悄」卻完全沒有避開男人的意思。
有時候恐懼並不來自熟悉的事物。
而是來自未知。
男人察覺幾許詭異。
「你應該慶幸自己長了張能看的臉。」西黛爾笑容變深,意味深長看了男人一眼。
如果把他喂給加椰子,他可能就不會在簡單的□□痛苦上死去,還要忍受無盡的精神折磨……
只是叫來了鋼女。
西黛爾認為自己還算善良。
……當然不是因為想要打發鋼女自己去玩兒的私心,才把鋼女找來的!
她自我肯定的點了點頭,目送鋼女帶著男人遠去。
把兩件麻煩事一起解決掉後,西黛爾心情明顯愉快起來。
她起身,回到十七身邊,高高興興道︰「我們回家吧。」
十七看著西黛爾臉上明快的笑容,不自覺彎了彎唇。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最近的表情豐富了許多。
可是西黛爾一看見他就喜歡笑,笑的時候眼眸澄澈,彎起來,很開心的模樣……表情這種東西有時候也會傳染。
有時候十七都快忘記在遇見西黛爾以前的生活。
不過這大概也不是壞事?
「走吧。」
他輕快道,順便問了句︰「今天想吃什麼?」
西黛爾一下來了興趣︰「我想吃中餐,要炸排骨和西紅柿炒蛋!」
在美國西黛爾吃的正經中餐不多,經常是些甜膩膩的口味,她不習慣便慢慢減少了那些「中餐」。
西黛爾也沒想到來日本和十七同居後,竟然還能擁有個移動的世界級菜譜。
——十七本來不會做中餐。
「不過,可以學。」西黛爾還記得那日,青年戴著家居淺色圍裙一邊切菜一邊語氣平澹,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普通且簡單的事情,「也不難。」
做菜的味道等于開盲盒的西黛爾︰「!」
然後她就過上了想吃什麼就有什麼的日子。
這也更堅定了西黛爾要把人娶回家的決心。
她甚至開始掰著手指開始苦惱的算結婚費用。
回到家後簡單收拾了下,一直到下午,西黛爾才因學校里的某些事情再次出門。
只是剛來到大街她便覺得有些奇怪。
發現周圍不對勁的剎那,西黛爾下意識先拿出了手機。
下一刻,她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空曠蕭瑟的街道上,路邊綠化帶中樹木稀稀疏疏。
身邊右側是馬路,左側是一連排的居民住宅樓。
一幢幢灰白牆壁剝落的樓層冷冷佇扎在混凝地上,黑色的門窗像是一顆顆眼球。
天地間只有灰白二色。
寒風凜冽、刺骨、吹過西黛爾單薄的衣衫。
冰冷、絕望、痛苦,沒有盡頭的道路。
一切的一切,都在緩慢又無情的侵蝕著停留在此的女孩子的精神世界。
西黛爾深吸口氣。
她毫不猶豫打開手機,點開音樂軟件。
然後放起了早便準備好的歌。
帶著幾分滄桑的喜慶歌聲響起。
西黛爾拿著手機,堅定了心神毫不猶豫向居民住樓走去。
歌聲響徹馬路,接著又開始進入樓道。
在狹窄的樓道中不停回蕩。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喂,那個紅衣女……」西黛爾停住要說的「紅衣女鬼」一詞兒,覺得這樣有點不太尊重鬼。她在心里算了算紅衣女鬼的年紀,再次大著聲音巴拉巴拉︰「那個紅嬸兒啊,我知道你因為前夫出軌了所以心里不滿怨恨……但是呢,咱們千萬不要因為一個渣男的就折騰自己……」
日本大多是家庭主婦。
但是現在前夫和小三都死了,西黛爾覺得這只也沒必要繼續加害別人。
于是她提前準備了配套的歌保護自己精神狀態,順便給紅嬸兒來個女性解放思想——
離婚了多好啊,不用伺候家庭不說,去跳跳廣場舞、撩撩小男人它不香嗎嗎?
——以她感知到的水平,紅嬸應該是個鬼中大老。
西黛爾一邊爬樓一邊跟不知道在哪兒,但大概能听見自己說話的紅嬸洗腦……啊不是,解放思想。
「嬸兒,你看你現在有多麼的不快樂。我也沒有別的心思,只是看見你,就覺得看見了我的長輩一樣親切。」
「我是真的不忍心看見紅嬸兒你因為一個渣男就毀了自己以後的幸福生活……」
西黛爾爬樓累得氣喘吁吁。
在這個幻境里她失去了正常的體力,不過在爬樓過程中西黛爾隱隱能察覺到些許碎片。
是紅衣女鬼……不對,紅嬸殺死那個小三幸子的片段。
西黛爾看得皺起眉頭。
……好狠。
不愧是她見過最強的鬼怪。
碎片中可以看見,一個女人的尸體被紅嬸從樓上拋下去,砸到了樓下站著的女人身上。
被拋尸的那個女人是幸子。
樓下站著的那個女人……也是幸子。
是幸子殺死了……幸子。
雖然始作俑者是紅嬸。
發現紅嬸是怎麼殺了幸子後,西黛爾忍不住有些心驚。
這是一場與時間悖論有關的輪回!
碎片中,西黛爾拼湊起這件殺害桉的真相。
幸子被已經死去的男友送回家,附在男友身上的紅嬸也從已經死去的男人身上來到了幸子身邊。
紅嬸創造了一個小小的里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幸子回家前會在街道上,被一樣「高空拋物」砸到。
砸到後,幸子會昏迷,然後從醫院醒來,懷著莫名其妙的心情回到家。
然後在家里遇見紅嬸、在警局遇見紅嬸、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遇見紅嬸、在逃命進去的大樓里遇見紅嬸……
最後,在大樓的樓道上遇見紅嬸。
被紅嬸從高樓丟了下去。
被丟下去的幸子,會砸到……幾個小時前,站在街道上正準備回家的幸子。
此時被丟下去的幸子已經死了,而被砸到的幸子雖然沒死,內髒和血肉卻和幾個小時後死亡的被從高空拋下的自己的尸體黏在了一起。
她被送去醫院。
但在醒來後,她又會懷莫名其妙的心思醒來,鬼使神差的從醫院離開,回家。
前往那條自己永遠也走不出來的、有著紅嬸的道路,再不停的經歷以上的事情循環……
西黛爾現在就在這麼一條路上。
她沒想到紅嬸竟然還能有控制時間的能力,心驚之下又多了幾分警惕。
所以她下意識把音量鍵調到最高。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你若愛就來,不愛莫猖狂,收起你的小小花花腸……」
西黛爾︰「……啊。」
不知為何,突然間就安心了呢。
她又轉過一層陰暗的樓層。
在拐角處看見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紅嬸!」現在躲避也沒用,西黛爾雙眼一亮,滿臉寫著高興,仿佛十分期待和紅嬸見面。
只是她身體動作卻沒那麼快,慢悠悠向紅嬸走去。
女孩子主動朝鬼走去,一雙眼眸澄澈又明亮,瞪的極大,眼中倒映著紅衣女鬼的身影。
她左眼寫著真誠、右眼寫著親切,掏心掏肺般沉痛的道︰「嬸兒,咱女人就是要自強、自愛,自己尊重自己,做自己的女王啊,千萬不能為了其他東西把自己變得不人不鬼……」
洋洋灑灑的歌聲還在播放著︰「穿最喜歡的衣服化最漂亮的妝,女人要氣質悠揚活的漂亮……」
西黛爾說著說著,再加上適配的bg,都快把自己感動了。
然後,她看見了紅嬸的真-不人不鬼的形狀。
西黛爾︰「。」
女鬼伸長了頭顱,一顆黑發茂密的腦袋混著頭發下發白的面皮兒,從跟長頸鹿一樣越伸越長的脖子那邊兒遞了過來。
還他媽不是直線遞的。
還是左三圈右三圈的模式呈波浪線緩慢前進。
西黛爾眼瞼微跳。
這是個什麼大型掉san場景嗎?然而她在手中bg的對應下,此刻不僅在心中面無表情,甚至覺得這一幕挺像鬼畜搞笑視頻。
西黛爾︰「……」等等,別被帶偏了思維。
眼瞅著那顆腦袋就要探過來,西黛爾在跑路和不動之間猶豫了下還是選擇跑。
她一邊向後退一邊繼續盯著紅嬸兒苦口婆心游說︰「獨立、自強……不要把精神寄托在男人身上啊喂……」
核心觀點就一個。
當自己的女王……啊不對,是學會怎麼讓自己快樂。
天天蹲點兒殺小三能快樂嗎?
西黛爾覺得不能。
也不知道紅衣女鬼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快樂。
但西黛爾覺得它這樣不快樂,它就不能快樂!
她一邊在樓梯間跟紅嬸兒玩追逐戰吸引注意,順帶用話術騷擾,一邊悄咪咪把精神力纏在歌聲和話中慢慢侵蝕紅衣女鬼的里世界。
——洗腦這玩意兒,西黛爾不算專業。
但她知道。
正面杠不過,那就……偷襲唄。
紅嬸很難纏,西黛爾現在有點懷念自己以前遇見過的那些大媽們了。
不過在一段漫長的和形狀越來越奇怪的紅嬸兒跑完追逐戰後,西黛爾還是順利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標。
回到人聲鼎沸的街道時,她也多了一個被精神洗腦成功的女鬼。
紅衣女鬼長相其實不錯,眉眼大氣雍容,一身紅衣鮮艷。
西黛爾親切的稱呼它為「紅嬸」,並表示會把它視為家人。
她心滿意足的帶著新任家人回了家。
然後西黛爾便發現,其實不是什麼東西都能被刻進dna里的。
……比如現在。
加椰子︰「扣你唧哇……」
紅嬸︰「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加椰子︰「?」
俊雄︰「?」
間隙女︰「……」幽幽瞥一眼痴呆的西黛爾。
西黛爾︰「……」
可惡,大意了!
她頂著間隙女一臉看屑的目光,毫不在意笑眯眯給這團鬼們做了介紹。
「總之,希望大家能相處愉快呢。」
西黛爾拍了拍手,愉快的道。
然後下午便出事了。
美美子被紅嬸給撕了。
倒不是紅嬸不听話,用間隙女的話來說就是——
「美美子一直就是&039;我很叼&039;的樣子啊,可是遇上了個女王……咳咳,我沒笑。」
西黛爾︰「……︰)」
媽的,下次她再也不會拿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往鬼腦子里塞了。
簡而言之就是。
自以為b-kg的美美子遇上了還沒從女王風暴的洗腦中緩過來的紅嬸。
下場自然是弱的那方被吃掉了。
了解了過程後,西黛爾也沒啥找紅嬸斥責的念頭。
她只覺得美美子不僅惡毒還挺蠢的,很快便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當然,這麼快便忘了美美子還有一個原因。
西黛爾快結束這學期的生活了。
她已經在為回國做準備。
其他的在日本的事宜,西黛爾已經處理的差不多。
只有關于十七的她又多想了幾分。
她是在日本認識的十七,看見十七也一直在這邊忙,下意識覺得十七事業重心在日本。
西黛爾想了想,她也不是會要求喜歡的人一直在自己身邊的性格。
……大概之後會和十七分開吧。
雖然現代交通發達。
可是一想到要和貌美如花還會根據自己喜歡做菜且手藝超好的對自己的十七分居。
最重要的是同居兩個月,除了牽手他們還什麼都沒做!!
一想到這里西黛爾就忍不住難過起來。
西黛爾︰eo瞬間,讓她在參加完班級里的告別儀式後,沒有太多注意便上了一輛拼的出租車。
因為在這兒上學時,西黛爾不太在班級露面,各種活動、團建、競賽、社團一律不參加。
導致班上沒人和她相熟,告別儀式也是十分潦草的形勢主義。
所以西黛爾從學校離開時,天色還恰好是黃昏。
但她坐上車後,卻看見車窗外的天空,忽然變成了黑漆漆一片。
雖然處在e中,這樣大的變化也還是讓西黛爾立刻警覺起來。
天色忽然暗的什麼都看不見,前排的司機也籠罩在一片黑暗里,甚至看不見開車的是不是人。
鄰座的拼車女孩依舊在低著頭玩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