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早上，宗谷是被凍醒的。
空調開了一夜，房間里溫度很低，而他的被子全被桐野茜裹了去。
「……」
醒了會兒神，宗谷望向窗外，天不算太亮，大概還沒到六點。
再看鬧鐘，果然如此。
這個時間有些尷尬，起床的話還早，而在睡眠充足的情況下，他醒來了就很難再次睡著。
扭頭看了看，朝霧鈴睡在右邊，側身面對著他，此時還沒醒。
望了她一會兒，搖擺的冷風再度吹到身上，宗谷試圖拉回被桐野茜搶去的被子，未果，便翻身過去，擠進她的被窩里。
「唔……」
桐野茜扭動幾下，忽然醒來，回頭看了他一會兒。
「你醒啦。」
「凍醒了。」宗谷低聲道。
她又回過頭，看到半米之外自己的被褥。
「睡相真差。」他吻了吻她的耳朵。
「哼……」
桐野茜轉過身，展開被子裹住彼此，又抱緊他。
「身上好涼啊。」
「吹了一夜呢。」
「我給你暖一會兒。」
「嗯。」宗谷撫模著她的背。
「真是奇怪……睡在床上的時候，我就不會到處亂滾。」
「或許是潛意識里害怕從床上掉下來吧。」
「也許吧。」桐野茜在他胸前蹭了蹭，「宗谷也買張床放在這邊的房間里嘛。」
宗谷吻了下她的額頭，「嗯。」
夏天還好，到了冬天還一直被她搶被子的話，遲早得凍死。
兩人緊貼在一起，桐野茜很快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踫到肚子了。」
宗谷模了模她的後頸，桐野茜抬頭看他一眼，又咬了下他的下巴，然後埋頭鑽下去。
剝離一層束縛，又被包裹進極致的柔軟里，就像雪地徒步數千米，忽然遇見一汪涌動不息的熱泉，他完全沉浸其中，享受地閉上了眼。
片刻後，隆起的被窩終于落了下來。
桐野茜起身離開房間，下去漱口。
「也該起床了哦。」
「嗯。」
躺了一會兒，再回過神，宗谷扭頭望了望，朝霧鈴已經醒來，正看著他。
「被吵醒了嗎。」
「嗯。」
她鑽出被子，爬了過來。
「等一下……」
她沒有停下。
宗谷再下樓時，額頭見汗，又稍微有些腿軟。
「有點過頭了……」
好在年輕最大的好處，就是身體恢復得極快——各個方面都是如此。
早餐準備到一半的時候，紅子來到了舊宅。
「你怎麼還穿著制服？」
「什麼？」
「執事服呢。」
「房間里。去學校再換。」
她走進廚房，頗有些遺憾︰「直接穿著去學校也沒關系啊，明明很帥氣。」
「算了吧。」
宗谷轉身搖頭，「我臉皮薄，做不出這種事情。」
「呸！」
用過早餐，出門去學校。
擠上電車之後，紅子說道︰「媽媽說，她大概在中午的時候過來。」
「那個時候才過來，不熱嗎。」
「上午有些事情。媽媽還說她要自己先逛逛，之後再來找我。」
「是嗎。」
除了吉川太太，桐野夫婦也打算來女兒學校的學園祭逛一逛，不過時間是在明天。
來到學校，宗谷遠遠地就看見上山的那道階梯也被裝飾了起來。
走近一看，兩邊扶手底下掛著許多塊泡沫板，內容豐富，既有澹海高校學園祭相關的主題介紹，也有單獨的社團活動說明，一直延伸到頂部。
而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只紅色的氣球系在扶手上。
拉著繩子，桐野茜拽下一只氣球看了看，上面也有學園祭的字樣，「學生會還做了這種事情嗎，昨天放學的時候還什麼都沒有呢。」
「學生會哪里忙得過來，應該是學園祭執行委員會的人做的。」
「對哦。」
拉著紅子登上階梯頂部，宗谷抬眼望去，學校門口那五顏六色的絢麗花環倒是昨天放學時就見到了。
【歡迎來到第四十二回澹海高校學園祭！】
「是真花嗎？」
「當然。你昨天也問過了。」
從巨大的花環底下穿過，宗谷左右張望，學校里到處都點綴著學園祭的元素，紅紅綠綠，讓人眼花繚亂。
「學園祭！」
桐野茜高舉雙臂，對著天空歡呼一聲。
此時還沒到開幕的時候，店鋪之類的也沒有開張，她就打算先在學校里逛上一圈，宗谷也拉不住，由得她去了。
「幫我把包拿上去！」
接過她的挎包，宗谷跟紅子、朝霧鈴一起上樓，才發現樓梯的立面也幾乎都貼上了學園祭相關的標語。
「到時候清理起來一定很麻煩……」
「我也覺得。」
「哇，‘四樓一年A班教室執事咖啡廳，期待您的光臨’……居然還有我們的廣告嗎。」
「真的耶。」
來到四樓，從教室外面走過，宗谷才想起來里面已經布置成了咖啡廳，他的課桌早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東西給我吧，待會兒都放到部室去好了。」
紅子從他手上接過桐野茜的包，又看了眼另一個袋子，「你什麼時候去換衣服啊？」
「你真著急。」
「我想看。」
「又不是沒看過。」
「又不會看膩。」
「開幕式之後再換。」
「哼。」
走進教室，椎名淺香立即注意到了他們︰「宗谷同學，吉川同學，朝霧同學，你們過來了。」
「早上好。」宗谷望了眼教室面前角落臨時搭建的料理台，「一切都順利吧？」
「除了電磁爐出了點小故障，別的沒什麼問題。」
「電磁爐？」
椎名淺香點點頭，「不過不要緊，伏見同學剛才已經去倉庫換新的電磁爐了。」
「好吧。現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宗谷同學只需要等待學園祭開始，扮演好執事的角色就可以了。」她低頭看了眼他手里提著的執事服，「現在也差不多可以換上了呢。」
「是吧。」紅子在一旁幫腔。
宗谷不為所動。
看了看已經布置完成的咖啡廳，朝霧鈴從紅子手里接過她和桐野茜的包，「我去部室。」
「啊，好。」
「別忘了待會兒還有開幕式的點名。」宗谷提醒道。
「嗯。」
朝霧鈴轉身走出了教室，趁時間還早，宗谷去檢查了一下料理台里的各種東西。
「這台小冰箱沒問題吧。」
「沒問題。放了一夜，今天早上才通電的。」
他打開冰箱，通電未久，冷意還不明顯，而椎名淺香采購的食材都已經放了進去。
「容量有限，所以今天能提供的甜點，也基本都是曲奇之類不需要冷藏的點心呢。」
宗谷本來還打算嘗一下冰箱里的那塊蛋糕，聞言便放棄了。
畢竟是限量的。
「——宗谷，你過來了啊。」
他回過頭，是拿著電磁爐的伏見，而他已經換上了由服裝設計部出品的那套廉價版執事服。
「穿著這身衣服，不覺得行動不太方便嗎。」
「是有點。」伏見放下電磁爐，對他笑了一下，「但是回頭率百分之一百！」
「你不會是穿著這身衣服來學校的吧。」
「那可不。」
宗谷搖了搖頭。
等另外幾個男生來到教室，也都已經換上了執事服。
「對高中生來說，尤其是男生，能忍住出風頭的沖動才奇怪。」在去往部室的路上，紅子如此說道，「幼稚得要死。」
「看來我比較成熟。」
「是熟透了。」她戳了戳他的心口，「有些地方都已經開始腐爛了。」
宗谷一笑置之。
來到文藝部的部室，里面卻沒人。
再往上走，在三四樓之間，兩人撞見了正搬著社刊的雨宮文緒和朝霧鈴。
「我來吧。」
接過朝霧鈴手里的社刊，再讓雨宮學姐將手里的那部分也放上來，宗谷又轉身下去了。
「昨天忙著教室那邊的事情，我都忘記了。」
「沒關系……」
回到文藝部的部室，擺放完畢，宗谷看了看桌上的幾摞書，《宗谷同學的不自然物語》兩百日元一本，文藝部的社刊定價稍貴一些，為三百日元。
為了方便找零，旁邊的鐵罐里放了不少零錢。
「鈴和學姐打算一直待在部室這邊嗎。」
「是的。」雨宮文緒說道，「別的事情我也沒什麼興趣。」
朝霧鈴也點了下頭。
「更何況文藝部只有我和前輩兩個人，總要有人留在部室里。」
「我也會過來幫忙的……」紅子到底不像她們兩人這樣清心寡欲，沒把話說得太死，「有時間的話。」
雨宮學姐微笑點頭，「好的。」
在文藝部這邊待了一會兒，快到點名的時間，幾人又一起離開特別樓，來到禮堂。
各年級各班的學生按照已經劃定的區域坐在地上，十分隨意。
「我就到這里了。」
雨宮學姐在二年A班的區域前跟三人分開，宗谷稍微找了找，很快發現了正望著自己的京子。
他抬手揮了揮。
「……」
抱著膝蓋，京子也對他點了下頭。
繼續往前走，桐野茜在一年B班的隊伍里呼喊著他們。
「宗谷，紅子，這邊——」
三人走過去，隔著一條過道坐在一起。
「逛完了嗎。」宗谷問道。
「沒有呢。」桐野茜搖了搖頭，「因為要點名了，就先到這邊來了——宗谷怎麼還沒換執事服？」
「……」
他笑了一下，想說自己不想太過顯眼，只是隨眼一瞧，到處都是奇裝異服的學生。
——除非什麼也不穿，不然在今天，怎樣的裝扮都不算特立獨行。
「開幕式結束了就去換。」
「好哦。」
過了一會兒，滿頭是汗的柴崎誠，拿著出席簿小跑過來。
粗粗掃望一眼，他抹了下額頭的汗水，開始點名。
「宗谷——」
「到。」宗谷抬了下手。
「朝霧——」
「到。」宗谷抓著朝霧鈴的手抬了起來。
「吉川——」
「這里。」
點名結束後，柴崎誠拿著出席簿扇風，又跟坐在前面的幾個學生聊了起來。
宗谷坐在後面，幾乎听不清什麼，不過很快就有人將他們的話題傳到了後面。
「阿誠把女兒帶過來了。」
「咦，怎麼沒看見？」
「肯定不能帶到禮堂里來啊，在職員室呢。」
又過了一會兒，禮堂的音響忽然響起一陣電流聲。燈光明滅，場館里很快安靜下來。
再看台上，一個二年級的女生拿著話筒走到了台前。
「執行委員長……」宗谷隱約听到有人這麼說。
她左右看了一眼，拿起話筒，言簡意賅︰
「我宣布，第四十二回澹高學園祭現在開幕！」
「噢——」
開幕式之後，以禮堂為舞台的表演也隨之開始，宗谷還以為這也是開幕式的一部分。
「宗谷——」
伏見貓著腰過來，「還待在這里干什麼，換衣服去教室接客了！」
「……來了。」
宗谷也貓著腰跟他出去。
他下樓的時候就帶上了執事服，離開禮堂後，徑直去了更衣室。
里面正在換衣服的男生不少，不過都沒什麼正經服裝，從特攝片里的超人到動畫里的魔法少女，一個比一個奇怪。
換上執事服，宗谷走出更衣室，還沒上樓，便看見了從禮堂那邊過來的紅子。
「哇——」
她加快腳步跑過來，「真好看！太適合你了！」
「說得像第一次看到似的。」
「就是很好看嘛。」紅子打量著他身上執事服的每一處細節，「要是再戴副眼鏡，就更有那種斯文敗類的感覺了。」
「……」
「我跟椎名提過，她怎麼就不听呢。」
宗谷轉身走向樓梯，「上去吧。」
「鈴和茜還在禮堂里嗎。」
「鈴剛才就先出來了，應該去了部室。現在里面是街舞團的人在表演，茜還想再看一會兒。」
來到教室，里面的幾個女孩子呆了一下，全都圍了過來。
「果然很合適。」
「合適得想讓人把宗谷同學全部扒光……」
「我滿足了。」
椎名淺香過來解圍，也忍不住打量了他一會兒，「我死而無憾了。」
「太夸張了……」
宗谷有些無奈，為了轉移話題，便問道︰「第一個客人還沒上門嗎？」
「是啊。不少人還在禮堂里沒有過來呢。」
「先做好迎接的準備吧。」
「是呢。」
A班教室在四樓，除了那些一開始就奔著這里來的人，大部分學生或者外面來的人，都會從一樓慢慢逛上來；
而熱鬧的中庭，還有集中著大量社團的特別樓，又會分去不少人。
不出意外地，A班的執事咖啡廳，開業後的第一批客人就是A班的女生。
「哇……」
「好有執事的感覺！」
「同樣的衣服，怎麼穿在宗谷身上就像執事，穿在那幾個人身上還是像猴子呢。」
伏見和另外幾個男生坐在咖啡桌上翻白眼。
「哪里是同樣的衣服……」
女生們圍觀完宗谷，隨即便要求他為自己服務，就從點單開始。
宗谷對此輕車熟路，拿著點單簿周旋于女生之間，游刃有余。
「小冰箱里那塊蛋糕是給客人的，點些別的吧。」
「只有兩種咖啡，我端過來的咖啡，還有他們端過來的咖啡。」
「點這麼多吃得下嗎。」
伏見幾人也沒閑著，盡管被嫌棄，也是帶著玩笑的。彼此相知相識，關系熟絡，咖啡廳第一天的經營在一種輕松愉快的氛圍里開始了。
得益于此，當真正的客人上門時，沒什麼壓力地就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
宗谷上前迎接，「兩位嗎？」
兩個一年級女生盯了他一會兒，又一起點頭。
「請隨我來。」
將兩人帶到一張雙人咖啡桌坐下，宗谷端來兩杯水，放下菜單。
兩個女生拿著菜單竊竊私語，又不時偷眼瞧他，就是不點單。
「請問客人需要什麼。」
「可以拍照嗎？」
「……」
宗谷默然，隨即露出微笑︰「在本店消費滿一千五百日元，就可以拍照。」
「——嗚哇。」
兩人扭頭一看，坐在旁邊那桌的短發戴眼鏡的女生斜眼看著那名執事，又對她們擠出一點笑容︰「早知道剛才就多點一些了。」
「啊……」
一千五百日元的門檻並未嚇退她們，兩人低頭研究起了菜單。
「一千五百日元，得點好幾樣東西呢。」
「兩個人的話……」
各點了一杯咖啡，又點了些吃的，總算湊出一千五百日元的點單，兩人拉著宗谷連拍了幾張照片，又將手機交給旁座的那位女生，讓她幫忙拍一張合影。
「……」
接過手機，紅子看了宗谷一眼，又望向屏幕。
「靠得太近了。」
「沒關系，就是要這麼近。」
「……」
胸部都踫到了！
卡察。
拍完照片，紅子將手機還給兩人，又瞪了宗谷一眼。
「我的咖啡怎麼還沒送來。」
因為壓根就沒點。
宗谷對她笑了一下，拿著點單簿回到前台。
「六號桌，兩杯咖啡，兩份意大利面，兩份焦糖曲奇。」
「哇，點了好多……還是早上，兩個女孩子吃得下這麼多嗎。」
宗谷面不改色，「可能沒吃早餐吧。」
「也是。」
將需求轉達，前台的幾人也跟著忙碌起來。
接了兩杯咖啡，又取出兩份曲奇餅，分別裝進盤子里，意大利面則需要多花一些時間。
「這些先拿過去吧。」
端著咖啡和曲奇餅過去，宗谷輕拿輕放，輕聲細語︰「請慢用。」
「好的……」
他轉身離開，兩個女生對視一眼，興奮得直跺腳。
「好帥啊！」
旁邊的紅子托著下巴，斜了兩人一會兒，又望向窗外。
「我還是去找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