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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

縴縴醒來?, 身邊沒有人。

她洗漱完畢,路過?窗口,拉開窗簾。

室內設有地暖, 溫暖如春。內外溫差之下?,玻璃窗蒙上?一?層白霧, 看不見外面。

抬手抹了抹, 手指凍得冰涼。

雪停了。

這次回來?的匆忙, 行李就一?個包,換洗衣服都沒帶。

縴縴打算穿秦措的襯衫將就, 等?會兒她有事回秦園,再找自己的。

打開衣櫃,一?愣。

右邊是秦措的衣物, 左邊是她的。衣服全?新,吊牌還沒剪。

這一?幕, 似曾相識。

當初秦先?生就是這樣的操作。

她人還沒到海之嶼,房間的衣櫥就塞滿了屬于她的鞋帽衣服。

她的尺碼, 秦措倒背如流。

縴縴換完衣服,給?許玲發送一?封郵件,標明?時?間和地點, 約在下?午見面。

她和那個瘋癲半生的女人, 還有一?點未完的糾葛。

從?房間出去, 逛了一?圈,她站在廚房門口。

秦先?生心情很好。

他背對她, 正?在煎法式吐司。

縴縴看了會兒,走過?去,從?身後圈住他的腰。

「才六點半,起那麼早?」她瞄一?眼掛鐘, 「都辭職了,不享受一?下?睡懶覺的福利?」

秦措說︰「以前六點起都算晚。」

語氣平靜。

縴縴盯著他,越發覺得那雙細長的鳳眸含笑,漆黑的瞳孔深處,盡是春意。

她搖搖頭,嘀咕︰「……你真的心情特別好。」

秦措關掉燃氣灶,「不止。」

縴縴挑眉。

秦措低頭看她,淡然道︰「那叫身心愉悅。」

縴縴︰「……」

懶得理他。

她把盤子端上?餐桌,想了想,告訴他︰「我下?午出去一?趟,有點小事處理,很快回來?。」

秦措說︰「有空先?去祖父家。」

縴縴奇怪︰「你不是昨天才帶小霧過?去嗎?」

秦措︰「他只想見你。」

縴縴一?怔。

也行,時?間應該來?得及。

她答應︰「好,那我開你的車。」

秦措拉開冰箱的門,取出牛女乃和隻果汁。

「如果祖父提出要求——」他頓住,「別答應。」

「什麼要求?」

秦措沉默。

片刻,他說︰「我一?走,祖父擔心公司的未來?,有可能病急亂投醫。」

縴縴明?白過?來?,失笑。

「你爺爺找誰也不會找我啊……秦氏是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他讓我管,先?不說我有沒有空,他不怕引狼入室,後患無窮?」

秦措抬眸,戲謔︰「也對。白小姐如果對我始亂終棄,那可真的是,人財兩空。」

「……你無聊。」

秦措輕笑。

「總之別答應。」他捏了捏她臉頰,「候選人名單,我已經?給?他了,不管他說什麼都別听,知道嗎?」

「知道啦。」

他捧住她的臉,沒放開。

縴縴問他︰「又怎麼了?」

秦措凝視她,半晌,微微一?笑,「上?個月,小霧寫了一?篇作文,關于你。」

「他那麼小寫什麼作文?」

「我的母親。」

「這個命題——」縴縴回憶,「……我好像也寫過?。」

「記不清?」

「寫完就忘了,誰會特地記住?」

「我。」

「……」

秦措臉上?沒什麼表情,語調也慢︰「高二?期末考,燈光下?母親的白發,送分?主題。」指尖輕輕一?點她額頭,「你寫鯊魚怎麼繁殖,零分?。」

縴縴想起來?了,于是笑得更起勁,「對對,老?師發了好大的脾氣,龍顏大怒啊。」

秦措看著她。

她笑的那麼開心,沒心沒肺的,一?如當年。

他涼涼道︰「兒子的作文交上?去,得分?都能比你多。」

「我零分?嘛,比我得分?高太容易了,有本事比我得分?低。」縴縴說著,笑問,「小霧怎麼寫的?」

秦措食指繞起她的一?縷黑發,正?經?的背誦︰「媽媽的長發像海藻,皮膚像珍珠——」停了下?,目光帶著一?絲笑意,「睡姿像八爪魚。」

縴縴一?愣,瞪他,「最後那句你自己加的吧!」

秦措低笑。

縴縴抱起雙手,挑眉,「昨晚上?我睡覺纏你身上?,影響你睡眠質量了?秦先?生不滿意?」

秦措擁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發,輕聲嘆息︰「……就怕你不纏我。」

縴縴本來?想說肉麻。

本來?想說的。

可是情話之所?以被稱作甜言蜜語,就因為听在耳朵里真的甜,太受用。

即使如她這般非人類的生物,久而久之,也會沉溺。

她一?定是被人類的話術大全?荼毒了。

她也要以毒攻毒,荼毒回去。

「纏著你。」縴縴說,「除了你,誰也不要。」

到秦家祖宅前,縴縴去了一?趟秦園,從?別墅里取回她存放很久的東西?。

其實見一?見秦老?爺子也好,她也有事知會他。

不久,縴縴和老?人單獨待在花園。

天氣很冷,秦老?爺子卻執意在外面談話,想來?為了最大程度的避開旁人的耳目。

如此甚好。

縴縴把黃褐色的文件袋放在石桌上?。

「……上?來?就談正?事啊。」秦老?爺子看她一?眼,「不先?聊兩句別的,閑話家常?」

縴縴說︰「在屋里一?定跟你閑話家常,外面太冷了。」

秦老?爺子笑,「丫頭,你怕冷?」

縴縴搖頭,「不想你凍壞了,秦措怕你生病。」她默了默,語氣冷淡了些,「秦措上?次挨你的打,還怕你氣病了。」

秦老?爺子笑了幾聲︰「你倒心疼他。」

縴縴把文件袋往他面前推了推。

秦老?爺子拿起來?,一?張張照片看過?來?,起初微微的驚訝,之後神情復雜。

他把照片和調查報告放了回去。

縴縴說︰「我下?午約了許玲。」

秦老?爺子淡淡道︰「只有許玲?那孩子呢?」

「也約了他。」

「這些東西?——」秦老?爺子盯著文件袋,「我以為,我早就讓人銷毀,永遠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銷毀得不徹底,十倍價到手。」

秦老?爺子苦笑,喃喃︰「真應了那句老?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縴縴問︰「你早就知道?」

秦老?爺子閉上?眼楮,久久無言。

終于,他長嘆︰「知子莫若父,我能不知道嗎!」

他的聲音滄桑,融合了太多的憤恨,無奈,慚愧。

「正?因為一?清二?楚,所?以才想藏起來?,怕人發現,尤其是小茹和小措。」他緊皺眉頭,難掩沉痛,「當年,我以為,這樣最好,我也只能這麼做。我不能改變遠華的所?作所?為,但我必須保護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縴縴說︰「我不打算告訴秦太太,也沒想告訴秦措——」

秦老?爺子卻說︰「我希望你叫上?小茹。」

縴縴怔忡。

「……不。」秦老?爺子又說,語氣鄭重,「我請你叫上?小茹。」

縴縴沉默幾秒,詢問︰「你確定?」

秦老?爺子點了點頭,「我以為隱瞞就是保護,可這麼多年來?,我看著小茹作繭自縛,越陷越深,害人害己……我自以為是的保護,才是真正?的縱容和傷害。時?間不是萬能的。有些人,有些事,時?間治愈不了。」

縴縴問︰「真相可以?」

秦老?爺子肯定︰「真相可以。」

縴縴拿起文件袋,「好。」

「別著急走。」秦老?爺子見她起身,叫住她,「丫頭,坐下?,咱們聊聊。」

縴縴重又坐下?來?。

秦老?爺子盯著她,看了很久。

這個女孩,從?幼年到如今,一?幕一?幕,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

她說,財神拜我。

遠走五年,她那不可思議的成就。

壽宴當晚的異象,時?隔多年盛放的曇花,逆花期一?夜開遍的百花,奼紫嫣紅,爭奇斗艷。

梁老?先?生對她的畢恭畢敬,推崇至極。

……

秦老?爺子平靜的說︰「你不是一?般人。」

縴縴不答。

他看著她,放低聲音問︰「丫頭,你到底是誰?」

縴縴坦然迎上?他的視線。

老?人對她並無敵意。

他只是害怕,怕她對他的家人有惡意,怕他們受傷。

他渴望得到一?個保證。

所?以,該怎麼回答呢?

她突然想起那天殘陽下?的墓園,秦措面對父親的墓碑,所?說的話。

于是,縴縴笑了笑,「我是你孫子的愛人。」

秦老?爺子一?愣。

良久,他也笑起來?,「好,好。」

短短兩字,道盡一?切。

縴縴又說︰「我真要走啦,下?次帶小霧來?拜年。」

「再等?等?。」秦老?爺子直起身,「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縴縴心底嘆氣。

還真來?了。

……秦措那張烏鴉嘴。

最近,許玲的心情很差。

她一?手培養的棋子莫名其妙地超越秦家,一?躍成為全?球首富——這一?離奇的事實,她用了整整半個月才消化,才信以為真。

……白縴縴。

她收養的孤兒,如果沒有她就會餓死街邊的小女孩,除了美貌一?無所?長的死丫頭——她怎麼賺的了那麼多錢?

許玲想不出來?。

這也就罷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上?周,她出門買菜之後,家里遭遇入室盜竊,該死的小偷把她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偷走了電腦和一?些值錢的物件。

最可恨的是,小偷亂丟秦遠華的相冊,那是她最珍惜的東西?。

幸好相冊只是被扔到角落,照片完好無損。

今天,白縴縴約她和兒子見面。

好巧不巧,地點正?是路洄曾經?約她會面的高檔咖啡廳。

不,這不是巧合,這是一?場精心算計的陰謀!

許玲站在路邊,冷冷地盯著‘暫停營業’的牌子。

許妄走在她前面,正?要進?去,被她一?把拉住,狠狠往後扯,「別去!」

許妄皺眉,「你發什麼神經??」

「里面埋伏了人,我已經?看穿了。」許玲死活不肯往前去,冷笑著說,「這是陷阱。」

「埋伏了人,然後呢?」

「蠢貨!我們一?進?去,就會被綁起來?,任人宰割。白縴縴要報復我們,你不懂嗎?」

許妄嗤笑︰「你瘋夠了沒有?她是mr. gf。秦家都能輕易弄死你,她要想報復,多的是辦法打壓,甚至讓我們兩個人無聲無息地從?世界上?消失,用的著特地約見面?」

許玲神經?質地後退,自言自語︰「她本事大……所?以這一?定是陷阱。」

許妄失去耐心,甩開她,「那你回去。」

他推開門。

許玲在他身後緊張窺探。

里面的確有人,但不是她想象的人高馬大的黑衣打手,而是……白縴縴和那個女人。

她愣住。

幾秒鐘後,她冷笑了聲,揚起頭,大步走進?去。

為了等?待許玲母子,縴縴和秦太太面對面坐了二?十分?鐘,茶也喝完了小半杯。

大門開啟,有人進?來?。

秦太太微笑,眼底卻諷刺,「白小姐,人到齊了,如果你想揚一?揚威風,現在可以正?式開始。」

縴縴說︰「我今天是來?膈應人的——」

後半句,她沒說。

原本,秦太太不在她的計劃中。

她只想膈應那對母子,因為許妄蓄意挑釁,一?邊抽煙還往她兒子的臉上?噴,以至于秦措震怒,跟她冷戰了一?晚上?。

真的只針對他們。

今天是除夕,大過?年的,若不是秦老?爺子的要求,她才不想約秦太太出來?。

明?天還得帶小霧去給?她拜年,到時?多尷尬,想想就頭疼。

「膈應人嗎?」秦太太笑了笑,往後靠在椅背上?,也不看另外兩人,淡淡道,「你已經?成功了。」

縴縴︰「還沒開始呢。」

秦太太︰「……」

許妄走了過?來?,並不落座,只斜倚著一?張沙發,看著他久別的妹妹。

也沒那麼久。

他們分?明?在恆悅大酒店見過?,可總感覺,那是一?個世紀前的舊事。

那個人,熟悉又陌生。

她是白縴縴,和他一?起長大的妹妹,也是mr. gf,如今的世界首富,財富榜第一?的大富豪。

……他寧願她變了。

變的盛氣凌人,變的趾高氣揚,變的對他們這些見不得光的人不屑一?顧。

如此,他就能說服自己,他失去的是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所?以他恨。

他恨她還是這樣的安靜溫婉。

如他夢中的明?月,如他記憶中的她。

他恨她不成全?他的自欺欺人。

他失去的就是他眷戀的白縴縴,再也不會回頭的白縴縴。

許妄掏出煙盒,「找我們干什麼?」

縴縴把一?只文件袋拿起來?,並不急于拆開。

她平靜的問︰「你們知道,小時?候,我認為的全?世界最完美的人是誰麼?」

許妄譏諷︰「秦少爺?」

「怎麼可能。」縴縴握住茶杯,靜靜的說,「是秦遠華。」

秦太太神色劇變,站起來?,「我沒有必要受這份羞辱,沒必要听下?去——」

縴縴打斷︰「你有必要,坐下?。」

秦太太不動,盯住她。

縴縴抬眼,淡淡道︰「坐下?。」

秦太太僵持片刻,慢慢地坐了回去。

這是她生命中最深遠,最丑陋的傷疤。

時?至今日,撕裂粉飾太平的紗布,底下?仍是流膿的傷口。

可她決定留下?來?,她突然想听下?去。

這麼多年,她也累了,她只要一?個了結——即使這意味著必須再一?次撕開舊傷。

許玲略有得意,「他本來?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縴縴看向她,「我從?小在你們家長大,听你說起他,听許妄說起他,說的太多。在你們的嘴里,他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好父親,沒有任何缺陷。」

秦太太雙手微微發抖,她緊緊攥住。

許玲堅定的說︰「他本來?就是!」

「後來?,我出國,手上?有點資源,又很好奇他有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優秀,就做了深入調查。」縴縴停頓,一?會兒才道,「這些事情與我無關,本來?沒打算拿出來?——多虧了許妄,誰叫你挑釁秦措,欺負我兒子。」

許妄嗤了聲。

許玲擰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縴縴打開文件袋,將里面的東西?通通倒在桌子上?,「看看吧,你的絕世好情人,你兒子的模範父親。」

先?看見的人是秦太太。

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慘白。

她盯著散落的照片,只覺得眼楮刺疼,尖銳的疼,竟沒有勇氣拿起來?,看個清楚。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想否認,事實就在眼前。想尖叫,卻被掐住了脖子。

她霍地站了起來?,听見旁邊的女人嘶聲叫喊︰「假的……假的!全?是假的……不不……啊!」

隨著最後一?聲野獸般的痛叫,許玲沖上?前,抓起照片就撕,一?張接著一?張,生怕停下?來?。沒一?會兒,碎屑飛揚。

縴縴看著這一?幕,置身事外的冷靜。

「秦遠華在北美和歐洲另有情人。」

「他在溫哥華和曼徹斯特都有金屋藏嬌用的愛巢。」

「溫哥華那位是華裔,比他小了十歲。曼徹斯特那位是白人,現在還住在那棟房子里。」

「除了固定的情婦,應召女郎叫的也不少。」

「你剛才撕掉的那張照片,是他某一?次的艷遇,拉丁裔少女,那年,她剛滿十八歲。」

縴縴徐徐道來?,波瀾不驚。

每說一?句,許玲便更加混亂。

她一?邊狂搖頭,一?邊念念有詞,忽而癲狂的竭力否認,忽而咬牙切齒的咒罵她造謠,陷害秦遠華。

縴縴不在乎。

許玲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她在掙扎。

等?她累了,絕望了,便會醒過?來?,領悟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虛假的,是她記憶里的完美戀人。

「秦遠華對你只有情分?,那不是愛。」

縴縴輕聲說,幾近殘酷的平淡。

「所?以他不會為了你堅定的對抗家庭,所?以他給?不了你名分?,所?以你的兒子沒有父親長久的陪伴。」

「他對妻子不忠,對你也不忠。」

「你只是他逃離家庭的避風港,和外面的情婦,本質上?並無差別。」

「就算你如願嫁給?了他,說不定,你會成為第二?個秦太太,等?一?個出軌的男人回家。」

秦太太死咬住嘴唇,咬出了血印。

「不!」許玲面無人色,大叫,「不是,不是,不是……」

縴縴不說了。

許玲還在否認,可她也在哭。

女人自己都沒發現,她的雙目血紅,淚水不停地落下?,那張臉淚痕斑斑。

直到許妄走過?來?,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將她從?桌邊帶離。

他臉容蒼白,「夠了。」

許玲又是一?聲尖叫,終于痛哭失聲。

多年以來?,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坍塌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

不遠處,另一?個同病相憐的女人,卻笑出了聲。

那是毫無快樂,毫無笑意,自嘲自厭的苦笑。

秦太太頹然癱在椅子上?,眼淚沉默落下?,落在她唇角譏諷的弧度上?。

「這麼多年……」她低低的夢囈,「我都在爭什麼?」

曾經?,她爭奪秦遠華的愛情。

她永遠得不到,卻又無比渴望的愛情。他無所?保留地贈予另一?個女人的深情!

可是,可是。

到頭來?,假的。

從?來?沒有所?謂的深情。

她為了一?個涼薄又卑鄙的男人,耽誤了時?光,蹉跎了歲月,不停地折磨自己。

她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了。

不值得……為什麼到今天才明?白,不值得啊!

哭聲與笑聲,交織徘徊。

咖啡廳的門又開了。

進?來?的是幾名警察。

見到此刻的狀況,他們愣了愣。

公務在身,沒有太多時?間等?混亂的場面結束,領頭的一?名男警官辨認出許玲的臉,走了過?去。

「許玲,是嗎?」他說,「你涉嫌惡意恐嚇脅迫,以及敲詐勒索,請你配合我們調查。」

女人沒有反應,眼淚不住流出來?,眼神空洞。

男警官皺眉,「許玲——」

「你剛才說什麼?」

男警官轉過?頭,打量說話的人,「你是她的……」

許妄面無表情,「兒子。」

「前幾天,是你們報的案吧?入室盜竊。」

「對。」

「人抓到了。」警官看他一?眼,「嫌犯同時?供出,在你母親的電腦里找到了違法的證據。她拍攝別人的不雅照,以此威脅對方,有電話錄音和文字信息為證。」

許妄怔怔地听著,好一?會兒,才回頭。

「你做的?」他問。

「天網恢恢。」縴縴說。

突然,許玲掙月兌抓住她的人沖出去,拿起一?個茶杯在桌角上?敲碎,又抓住碎片,一?刀一?刀割向照片,又哭又笑,狀若瘋癲。

「假的,假的,看我殺掉你們,叫你們陷害他!」

幾名警察呆住。

短暫一?瞬,他們反應過?來?,急忙上?前。

「抓住她!」

「許玲,裝精神病逃避法律責任是沒用的!」

「她手流血了,先?讓她冷靜,別傷到自己。」

……

他們只用了幾分?鐘,便徹底控制住許玲,將她帶出門。

許妄下?意識地追上?去。

剛到門口,听見一?道輕輕細細的聲音︰「她會被判刑,在牢里待上?幾個月,至多一?年。」

「這就是你要的?」許妄停住,再次開口,用的陳述句,「這就是你的報復。」

縴縴面不改色,「是啊。」

許妄冷冷道︰「你要我們生不如死。」

「對你,也許。對她,沒準是先?死後生。」

許妄皺眉。

「你媽媽——醫生救不了她,上?帝救不了她,以前的她現在的她,都救不了自己。」縴縴說,「只有一?個地方,也許還能給?她重生的機會。」

秦太太走了。

縴縴提議送她回去,她不要,她說司機在等?她,然後游魂似的飄了出去。

……不妙。

秦老?爺子的初衷當然是好的。

他認為殘酷的真相能拯救兒媳婦,就像她覺得,比起精神病人的病房,許玲需要待在監獄里接受改造。

可這到底是一?劑猛藥,就怕刺激過?了頭。

因此,到家以後,縴縴猶豫。

秦措在陪兒子玩拼圖。秦霧拼,他在旁邊計時?。

等?秦霧拼完一?整張圖案,縴縴叫他︰「秦措。」

她招手,要他過?來?。

秦措起身,跟著她回到房間,見她長久的沉默,便說︰「坦白從?寬。」

縴縴一?怔。

「你身上?有煙味。」秦措淡聲道,「我等?你主動開口。」

縴縴遲疑。

怎麼才能在避開秦遠華的前提下?坦白?

她不想許妄好過?,可又不想秦遠華的這個兒子難受。

于是,她說︰「我覺得,你應該去陪你媽媽。」

秦措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輕飄飄的。

他耐心的說︰「母親不抽煙。」

縴縴無奈,只能含糊其辭︰「我約許玲見面,給?她看了點東西?,傷害很大,侮辱性也極強。你爺爺讓我叫上?你媽,所?以她也在,也看見了……反正?你就去看看她。」

秦措不語。

幾個點拼湊一?起,真相一?目了然。

他說︰「秦遠華。」

縴縴驚訝,不太確定的問︰「你……知道?」他默認了,她又問,「你怎麼知道?」

「自己查的。」秦措一?句帶過?。

縴縴嘆氣︰「你安慰她吧。」

秦措說︰「她見了我只會假裝無事發生,我去沒用。」

縴縴問︰「那怎麼辦?」

秦措︰「送小霧去。」

縴縴︰「……」

送完秦霧回來?,秦措一?路沉默。

到了家,他把鑰匙掛在牆上?,月兌下?外衣,走進?客廳。

縴縴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地瞥向他的臉——看似風平浪靜,實際怎樣,只有天知地知他知。

秦措坐在沙發上?,抬了抬眼皮,「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縴縴挨著他坐下?來?,思忖一?會兒,像電視里演的那樣,右手伸出去緊握住他,溫聲說︰「小霧安慰他女乃女乃,我安慰你啊。」

秦措反握住她,拉過?她的小手,漫不經?心地在她手背上?寫下?幾筆。

微涼的指尖劃過?肌膚,輕微的癢。

秦措沉默了下?,垂著眼楮問︰「他也在?」

縴縴點頭。

秦措翻過?她的手,又在她手心寫字。

這次縴縴很快辨認出來?,縮回手,十分?無語,「醋什麼醋?又不是有天大的好事慶祝,叫上?許妄來?吃酒席。他可是說我要他生不如死……」

她哼了聲,也把他的手拉來?,在他手背上?寫‘亂吃飛醋,病的不輕’。

秦措低笑。

縴縴寫完了,出了氣,又覺得他攤上?那麼一?個爹,實在倒霉。

秦措長臂一?伸,將她撈進?懷里。

縴縴順勢依偎著他,輕輕道︰「我安慰你。」

秦措不作聲。

所?謂溫香軟玉在懷,香軟在後,溫暖在前。

他出生在一?個冷漠的,沒有溫度的家庭。童年至少年的記憶,多半也冰冷。

直到他忍無可忍逃了出去,直到他遇見一?個奇怪的少女,從?此歲月變得溫柔,四季都美好,寒冬也有暖意。

只要抓住她,只要擁有她。

他什麼也不怕。

「我早就知道。」秦措說,「所?以很久以前,我發誓,我長大了一?定不會是他。」

縴縴說︰「你不是。」

秦措抱緊她。

起初很好,他是那麼滿足。

然而,漸漸的,他敏銳地察覺白縴縴開始走神。她覺得安慰到了他,心思又飄往別處。

秦措不是滋味,「在想什麼?」

縴縴回神,「啊?」

果然。

秦措語氣微涼︰「秦遠華的另一?個兒子生不如死,你覺得他慘?」

「……」

縴縴坐起來?,「我剛說你什麼來?著?」

她搖頭,「今天,斯米克先?生在xx高校有個演講,算是他的告別演講。上?一?代的老?派銀行家,曾經?的金融巨鱷,還在活躍中的沒剩幾個了……」頓了頓,「我想听,不好意思跟你說。」

原來?如此。

秦措好笑,「白小姐,對我不用這麼客氣。」

縴縴不說話。

秦措︰「手機給?我。」

縴縴給?他。

秦措開電視,連上?手機,切換斯米克先?生的演講直播。

縴縴高興極了,又撲進?他懷里,雙臂纏繞他的腰,認真的表示︰「一?邊听演講,一?邊安慰你。」

秦措低眸。

她的眼楮清亮,如寒夜星辰。

真的,像星星啊。

他笑笑,「好。」

秦霧來?到祖母家,身負重任。

父親說,讓他多陪陪祖母,不用說什麼,陪在她身邊就好,不要讓祖母孤單。

今晚是除夕夜。

祖母從?來?不看任何娛樂節目,可她今天開了電視,播放春節聯歡晚會,音量調到很高。

祖母非常平靜,神色正?常,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她說︰「小霧,困了嗎?我帶你去房間——」

秦霧搖頭。

秦太太淡淡一?笑,「不困?」

「祖母。」秦霧說,「我陪你守歲。」

秦太太怔了怔,轉過?頭。

屏幕里的主持人越振奮,節目越熱鬧,她就越沉默。

明?明?盯著五光十色鬧鬧騰騰的畫面,眼楮卻空洞。那些鮮艷的色彩在她的瞳孔掠過?,留不住影子。

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听不見。

她能想的,只有她可悲的一?生。

一?步錯,步步錯。

她從?沒有所?謂的合家歡,這些年來?,也感受不到快樂,未來?的幾十年,也將如此度過?。

多麼可怕。

再多的金錢挽回不了時?光,改變不了過?去。

她的人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當秦太太回神,春節聯歡晚會結束了,時?間過?了午夜十二?點。

她忙向旁邊看去,正?對上?秦霧困倦的視線。

秦太太驚道︰「都這麼晚了——小霧,怎麼不叫我?」

她起身,想呼喚佣人。

小小的孩子揉著眼楮,哈欠打得眼淚都出來?,又困又累,卻固執的說︰「我陪你守歲。」

「傻孩子。」秦太太嘆氣,「新年已經?到了。」

秦霧一?怔,說︰「祖母,新年快樂。」

秦太太也想說新年快樂,可說不出口,快樂兩個字,對今天的她而言,如同諷刺。

她苦笑。

「新年到了。」秦霧輕聲說。睡意席卷,他努力睜大眼楮,看向對方,「不開心的事情都在去年,所?以……祖母,不要難過?。」

秦太太愣住,心口酸澀。

她轉身,抹去眼角一?點濕潤,然後才坐下?,模模孩子的頭發,「我不難過?。」

秦霧猶豫。

祖母看不見嗎?

她很悲傷,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強忍著不掉落。

秦霧慢慢地抬手,抱住她。

秦太太的身體僵硬。

她總是不習慣親密的舉動。一?個孩子的擁抱,都讓她無所?適從?。

「不要難過?,小霧陪著你。」秦霧安靜的說,「……女乃女乃。」

分?不清哪句話,哪個詞語,按下?了開關。

秦太太反應過?來?時?,已經?抱著男孩失聲痛哭,她卻不想停止。

她一?生都在克制,快樂要克制,悲傷也要克制,從?沒有像此刻,無所?顧忌地宣泄內心的痛苦。

她緊緊抱住秦霧。

恍惚之間,她突然想,或許,人生也不是黯淡無光。

她也不是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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