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穿著厚實的?羽絨服, 踩著保暖靴,頂著寒風,在冬天的?海邊散步已經足夠可笑——那麼, 現在就是真?的?狼狽。
縴縴跳海,只為找回硬幣。
秦措跟著跳下?來, 純屬條件反射, 被她嚇的?。
看見她往海水里撲, 他完全來不及思考,大衣一月兌, 跳進海里撈她。
縴縴找到?小牙仙硬幣,舒出一口氣,緊緊握在掌心。秦措拽著她起來, 拉著她疾步往回走。
兩個人都濕透了,從?頭發?絲到?衣角, 不停地?往下?淌水。
秦措要她把喝飽了水沉甸甸的?羽絨服月兌下?來。他撿起白沙上的?大衣,拍了拍, 披到?她肩膀上,將她裹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他嘴唇凍得發?白, 臉色冷冰冰的?。
回到?家, 羅伯特詫異地?看著他們, 還沒問上一句,秦措已經拉著縴縴上樓。
五分鐘後。
浴池正?在放水。
縴縴月兌掉濕衣服, 穿上一件棉睡裙,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听著水聲淅淅瀝瀝,瞅著溫熱的?霧氣在浴室彌漫。
秦措換上浴袍, 從?里面出來。
縴縴從?被子里伸出小手,兩指間捏著硬幣。她說︰「我保管,不給你了,叫你亂扔。」
這時候,她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掃了一眼,接通,打開免提︰「我——」
剛說一個字,那頭傳來路盼寧的?聲音,有點著急︰「縴縴,你總算接了,我打你好多個電話,怕你出了什麼事。」
縴縴說︰「沒事,放心。」
「下?周二,你有空嗎?」路盼寧問,「爸爸召開很重要的?新聞發?布會,我們全家都會到?場支持他,你也來吧,我去接你,好嗎?」
縴縴沒有馬上回答。
那天,utopia也會召開記者會,就在祿通定?下?的?酒店的?對面,時間相?差一小時。
一小時,夠了。
她說︰「不用接我,我自己去。」
路盼寧松了口氣,笑道︰「你答應來就好,我等你。哦對,還有那個,那個,嗯……」她停頓,支支吾吾,「許妄一直找你,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很急。你看,能不能給他回電話?」
縴縴看了秦措一眼,對著手機說︰「他煩你了麼?不好意思。」
路盼寧忙說︰「沒有啦。」
縴縴︰「我知道了。」
她掛斷。
秦措本來真?沒多想。
可這一通電話,那一個名字,女人攥在手里保護的?硬幣,幾個點串聯起來……他眼底的?黑霧濃重而陰郁。
「白縴縴。」他語氣平淡,「大冬天跳海撿東西,你很緊張那枚硬幣?」
縴縴抬起頭。
秦措的?黑發?仍在滴水,水珠流淌過蒼白的?臉,順著下?頜滾落。他薄唇抿著,神色沉靜。
「白縴縴。」他又叫了聲,連名帶姓。
這和平時調侃的?‘白小姐’不同,更像學生時代,他對她哪兒有不滿,哪兒有意見了,就是這叫法,這語氣,這眼神。
看著淡定?,其?實悶著氣。
縴縴問︰「干嘛?」
「秦遠華送給了別人的?東西,我不要了,你撿回來做什麼,準備給誰?」他確實生氣,心情很差,以至于父親都不叫,直呼其?名。
縴縴說︰「誰也不給,我自己收著。」瞥了瞥他,又說,「你不要每次听見許妄的?名字,反應就那麼大,很像ptsd。」
秦措冷哼。
縴縴放下?手,屈起的?雙腿伸直,伸出被子。
她低頭,「腳底好像割傷了。」
秦措皺眉,坐在床邊,握住她縴細的?腳踝,放到?他大腿上。
他抓著她的?腳看,撫過雪白的?腳背、微涼的?腳底。
縴縴抱怨︰「……癢。」
男人的?手掌溫暖、干燥,修長的?手指在腳底一個位置輕踫,「劃破了一點,等著。」
他起身,找醫藥箱,找創口貼,撕開一個,貼住已經不再出血的?傷口。
然後,又捏玉雪可愛的?腳趾,把她細長的?腿又拉過來一些。
縴縴臉色微變,靠近他身體?的?一只腳立刻縮回來,另一只腳跟著也縮進被子。
秦措抬了抬眼。
縴縴雙頰熱了起來,垂著眼楮咕噥︰「……處理個小傷也能這麼不正?經。」
秦措低笑。
她惱了,又說︰「流.氓。」
秦措瞄了眼浴室,「待會兒一起洗澡。」
「我不要。」縴縴一口拒絕,「冬泳很累的?,我沒力氣,你別鬧我。」
秦措淡然道︰「跟我一起,哪用的?著你動?一根手指。」
「……」
縴縴無言。
他的?那張臉啊,是真?的?正?經,就像在談論?哲學。
他的?語氣也是再正?常不過,他開會就用一模一樣?的?語氣,發?表指導性意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只有他了。
只有他,用著同一張清冷神聖的?臉,很多很多年前,騙得她團團轉。
那時,她還不懂男人女人的?區別,他就自作主?張送她一具女人的?身體?,臉蛋身材氣質,全長在他的?審美萌點上,她虧大了。
他在她掌心嵌入頭發?編成的?細線,騙她說這是人間很靈的?姻緣紅線,命運指引他們相?遇。
然後是擁抱,親吻,他這個人——
「你臉好紅。」
縴縴抬眼,吃了一驚。
他離得太近,細長的?眼睫近在咫尺。
他的?呼吸如有溫度的?細線,牽引著空氣流動?。
下?一秒,他又遠遠退開,只笑,「記得第?一次接吻麼?」
縴縴說︰「記得啊。」
當時正?說著話,記不太清說什麼了,他突然湊近,第?一次親吻來的?猝不及防。
她懵了一會兒。
「學長……你親我?」
「你親我,就是喜歡我?」
「那我成功了——咳,我的?意思是,那我可以當你的?女朋友啦?是不是,是不是啊?」
「學長你理理我,哪有人突然親人家,親完又不搭理人的?。」
她記得自己一直在說話,說個不停,他沉默著,然後——
縴縴笑起來,「那天你臉也好紅。」
多懷念啊,當初還有節操,有底線,知廉恥的?秦學長。
秦措淡淡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睜大了眼楮接吻,直勾勾地?盯著我。」
縴縴低哼,又笑︰「秦措你別騙人了,那也是你的?初吻,說的?好像你很有經驗。」
「……親完話還那麼多。」
「不然呢?跟你一樣?不聲不響,兩個人一起發?呆啊?多尷尬。」
秦措沒說什麼。
好一會兒,才開口︰「又過了一年多,你開始會臉紅,會害羞,總算不整天沒心沒肺。」
縴縴偷瞄他。
秦措沒有多余的?表情,平靜的?敘述一件事︰「你一定?從?那時開始喜歡我。」
縴縴別開臉,「隨便你怎麼說。」
「所以,白小姐。」秦措的?語氣偏淡,慢條斯理的?拖著調子,「喜歡我那麼久,追我那麼久,到?手了更要珍惜,切勿重蹈覆轍。」
「……」
繞了一個大圈子,原來還是在吃醋。
縴縴推了推他,又氣又笑︰「叫你不要ptsd,你听沒听啊?都過去了,我們向前看。」
秦措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不跟你咬文嚼字。」縴縴瞪他,「我洗澡了。」
剛掀開被子,秦措長臂一伸,箍住她的?腰,橫抱起來。
縴縴烏黑的?長發?散落空中?,她笑了聲,摟住他的?脖子靠過去,于是細軟的?發?絲落在他的?肩膀、胳膊上。
秦措低頭看她,慢聲道︰「下?次有冬泳的?雅興,記得月兌羽絨服。」
縴縴不理他的?陰陽怪氣,問他︰「你冷不冷?沒凍壞吧?」
秦措說︰「還好。」
縴縴心里哼了哼。
他的?老家在冰原雪山,他當然輕易凍不壞。
她抬起頭,凝視他片刻,又在他頸窩輕輕蹭,「……累啊。」
話是這麼說,卻專門對著他脖子吐氣,溫暖的?氣息灌進他敞開的?浴袍領子。她的?指月復摩挲他後頸的?肌膚,清楚地?感受到?這具凍不壞的?身體?變得僵硬,愈發?緊繃。
秦措挑眉,「故意的??」
縴縴眼瞼低垂,不看他。
他抱著她往浴室走,平靜道︰「累了不用你動?手指,腿軟也不用你自己走路。」
縴縴蹙眉,說︰「我腿不軟——」
才開口,忽然頓住。
秦措低下?目光,眼底含笑。
縴縴臉一紅,又埋進他懷里,不吭聲了。
距離發?布會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
這是元旦節後,步入新的?一年,祿通的?第?一次對外記者會。
路守謙提前兩小時就先到?了,一直待在貴賓室休息,做足充分的?準備。
路太太對著鏡子補妝。
路平平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打游戲打的?火熱。路盼寧在他旁邊,也在看手機。
路洄出去打了個電話,剛回來。
路守謙看著稿子,心不在焉的?。
「盼寧啊。」他突然對著女兒叫了一聲,看了看手表,「你姐姐什麼時候來?你打電話,催催她。」
路盼寧說︰「爸,時間還早呢。」
路守謙沉思片刻,緩聲道︰「我看,就趁這次機會,提一下?寧寧的?事,一句話就能帶過。」
路太太從?鏡子前回頭,莫名其?妙,「老公,不是你說的?嗎?要低調,別公開認回那孩子?」
路洄也說︰「這是我們的?家事,與他人無關。父親,其?實沒必要在記者會上提及。」
「這你們就不懂了。」路守謙笑起來,氣定?神閑,「如果換作平時,人家要知道我們家走丟的?孩子找回來了,一定?都會議論?,問東問西的?,太麻煩。可現在,祿通和新試劑才是重磅新聞,風頭會把細枝末節的?小事全壓過去。」
路太太茅塞頓開,「有道理……照你這麼說,今天倒是難得的?機會。」
路守謙又說︰「所以叫寧寧快過來,等會兒開始了,她就安靜地?坐我旁邊,也不用說話,她一開口準惹事。」
路盼寧便發?信息,很快回答︰「縴縴說,她在路上。」
路守謙滿意地?點頭。
路洄又走去外間,打了幾個電話。接著,他下?樓一趟,帶回一名陌生的?女人。
路家其?余的?人皆是一愣。
路太太奇怪地?看著他,看著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
那人瘦弱,滄桑,且極度緊張,目光不安地?四處張望,帶著一點敵意,不言不語。
路太太越發?疑惑,「小洄,這位是……」
「不急。」路洄淡淡道,「這位是許女士,她是我請來的?。有話,等人都到?齊,一起敞開了講。」
汽車開到?門口,司機已經在花園里等候。
秦太太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前往一場藝術品展覽會。
她在這時接到?路洄的?電話,有些驚訝。
「秦伯母。」
「小洄?你們今天不是要開新聞發?布會?」
「是,但是在那之前,希望您能抽空來一趟。」
秦太太好笑,慢悠悠道︰「我當然有空,可你不該陪著你父親忙麼?有事以後再——」
「伯母。」路洄溫聲打斷,「我這里有個人,想見你。」
「誰?」
「前些日子,我找到?了白小姐的?養母,本打算代表父母,帶上薄禮上門致謝,只是……伯母,我想,你認識那個人。」
佣人送上手提包。
秦太太接住,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賣關子也該適度,你說呢?」
「許玲。」路洄安靜的?說,「她叫許玲。」
秦太太的?包掉到?地?上。
她僵住,站在原地?,冷空氣撲面而來,鑽進四肢百骸。
她抓緊手機,另一只手死命攥緊。
「路洄,你再說一遍,誰?」
祿通開發?布會,白縴縴要過去,秦措便帶兒子出門,去了一個地?方。
這是繁華的?城市中?,較為清幽的?角落。
小區住戶不多,鄰居大部分都是退休的?老人。
房產中?介的?銷售經理和副總親自前來,見到?他們,臉上一個個的?笑開了花,「秦先生,這邊走,請。」
中?介帶路,來到?小區最?後一排,一棟兩層小樓房前。
樣?品房,精裝修,家具都在,設備全新。
「秦先生,您看,房子符合您提出的?全部要求,我叫人徹底打掃過,隨時拎包入住。您說要有一個大的?空置房間,這里正?巧也有,您可以布置成健身房,客房——」
「窗戶敲掉。」
「秦先生?」銷售經理愕然。
秦措牽著兒子的?小手,環顧四周,「收藏品展覽室,不要有陽光直射。」
「行,行,這簡單。」
看完房子出來,秦措交代了幾句,便離開。
回到?車里,秦霧問︰「這是誰的?房子?」
秦措說︰「我們的?。」
「出租嗎?」
「自己住。」
秦霧愣了愣,透過車窗,看著樸素的?樓房,小眉毛皺了皺,「可是,只有四個房間。」
秦措單手放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兩間臥室,一間書房,一間展覽室,夠了。」
「不夠。」秦霧搖頭,掰著小手指頭數,「羅伯特住哪?還有廚師,司機……」
秦措笑了笑,沒有多說。
其?實,如果不考慮隱私和安全問題,上學時候的?舊公寓樓,住的?就很舒心。
他從?來不喜歡太多人,太擁擠的?生活。
以前沒的?選,以後……總算值得期待。
十分鐘後,秦措接到?一通來電。
秦老爺子打來的?。
他按接听。
秦老爺子招呼也不打,直接道︰「來恆悅。」
「酒店?」
「還能有哪。」秦老爺子哼了聲,「我馬上到?,你現在過來,陪你的?白小姐。快點,你母親也在趕來的?路上。」
秦措擰眉。
他突然變道,前方路口急轉彎,往回開。
秦老爺子長嘆︰「你看啊,紙是包不住火的?。」他的?聲音冷然,「——隱瞞的?結果,就是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恆悅大酒店,地?下?停車場二層。
縴縴從?車上下?來,往電梯的?方向走。
停車場里空空蕩蕩,光線很暗。
才走幾步,她聞到?煙味,旁邊一道身影從?隱蔽的?暗處,慢慢走了出來。
她看也不看,就說︰「是你。」
「鐵了心,老死不相?往來了?」男人掃她一眼,右手垂下?,煙夾在手指之間。
「對。」
「憑什麼?」
「早告訴你了,怕秦少爺生氣。」縴縴說著,又要走,「你找點別的?事情做,少來陷害我,他見不得你出現在我十米以內。」
許妄低低笑,跟著她走了幾步,突然一閃身,攔住她的?去路。
「許玲在上面。」他直截了當的?說,看著她的?眼楮,「別上去,跟我走吧。」
縴縴毫無反應。
她看著他,搖了搖頭,裝出驚訝的?表情︰「轉性了?好心提醒我?」
許妄靜靜的?說︰「我從?沒想過害你。」
「騙誰呢。」縴縴繞開他,高跟鞋踩在地?上,節奏很快,「如果犧牲我能讓你回到?秦家,你求之不得。」
電梯室就在前方。
縴縴按亮了電梯停靠的?按鈕。
許妄伸手,想拉她的?手臂,被她躲開。
「這不是鬧著玩的?。」許妄心煩的?很,加重語氣,「路家人都在,許玲在,秦家那幾個也會在,你想清楚!」
縴縴仰起頭,看顯示的?電梯樓層。
十五,十四,十三……
許妄煩躁地?吸了口煙,摁滅煙頭,扔掉。
「你做的?那些事——」他一頓,自嘲的?笑,「瞧我說的?,我也是共犯。那個瘋女人會把我們做的?事情全捅出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怎麼辦?」
縴縴低著頭,發?了條短信給奧斯汀,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就在那,總要面對。」
許妄語帶諷刺︰「翻船了呢?」
「從?頭到?尾,有一件事,你和你媽媽,一直沒弄明白。」
「哦?」
「你們的?船是小木筏,我的?船是鋼鐵戰艦。」
許妄也笑,「你還真?樂觀。」
叮!
電梯到?了。
門往兩邊移開,里面只有一個人。
兩兩相?望,一陣沉默。
許妄嗤了一聲,模出煙盒,低頭看著。
許久沒動?作,電梯門又要關閉。
秦措抬手,按住,只說︰「進來。」
縴縴站在他身邊,呼吸到?的?終于不是發?苦的?煙草味,而是淡淡的?,干淨的?冷香。
秦措慣用的?古龍水。
這味道冷感,超月兌世俗,無欲無求。誰能想到?,他本人完全走的?另一個極端。
縴縴靠著他站,眼角余光瞥見男人冷峻的?側顏,腦子里一幕一幕,盡是浴池氤氳彌漫的?白霧,水聲激蕩。
有時候,秦少爺真?的?不做人。
于是,縴縴表明立場︰「他在停車場蹲我。」
秦措牽起她的?手,握住。
許妄斜睨他們,冷笑。
一樓到?了。
電梯里的?三個人,誰也沒出去。
「秦先生。」
最?終,許妄先出聲,手指按住開門的?按鈕不放,懶洋洋一抬眼,「樓上是一場鴻門宴。如果我是你,現在,我會帶她離開。」
秦措目光冷淡。
許妄嗤笑。
——又是這種高人一等的?睥睨,不屑一顧的?沉默。
縴縴說︰「一樓是你按的?,你走。」
許妄又嗤了聲,松開手,「好,隨便你們。」
門關起,電梯繼續上升。
許妄盯著那兩人親密交握的?手,喉嚨緊.澀,嘴里發?苦。
他又說了一遍︰「……隨便你們。」
路盼寧帶著兩個男孩,待在休息室的?外間。
她定?不下?心,總覺得不安。
秦伯母和秦爺爺竟然都來了,秦伯母就算了,近年來,秦爺爺連家門都很少出,別說來酒店這種地?方。
氣氛很不對勁。
她坐不住,不停地?在門外走來走去。
另一邊的?門開了。
秦霧喊︰「爸爸,媽媽。」
路盼寧回頭,看見來人,如同盼來救星。
「秦哥哥,縴縴,你們來了就好了。剛才伯母進去了,她看起來特別不高興——許妄?」
她看見最?後進來的?人,愣了愣。
秦措說︰「小霧勞煩你照顧。」
路盼寧頷首,「當然,可是……」
她說不下?去,憂心忡忡,只盯著緊閉的?門。
秦措牽著縴縴,走到?那扇門前。
里面有什麼,他們將要面對什麼,他一清二楚。
縴縴與他纏繞的?手指收緊,低聲說︰「早知今日,那天,你就不該扔掉硬幣。」
本來是要坦白的?。
結果他扔了硬幣,又折騰她大半宿,成功讓她的?拖延癥發?作,一拖再拖,拖到?今天。
無法逃避。
今天,本想先處理祿通的?事,卻橫生枝節。
這下?好了,所有事情擠在一起,所有秘密同時撥雲見日,曝露在天光下?。
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頭疼。
縴縴一說硬幣,秦措便想到?很多年前,街邊的?白裙女孩,那場突然的?陣雨,她和哥哥相?伴走入雨霧,小小的?一只,背影瘦弱。
他缺席的?,她的?童年。
現在,許妄就在近處,更令他不快。
縴縴嘆氣︰「……沒想到?你和小霧也會來。」
秦措微微一怔。
他看著她,語氣放柔︰「那扇門里面,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見到?什麼人,一起面對。」
縴縴又是一聲嘆息,聲音輕軟︰「你說的?啊。」
男人拉起她的?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住。
他不放手,她也不準松開。
秦措說︰「有我在,別怕。」
門里門外,兩個世界。
和里面的?氣氛相?比,路盼寧的?擔憂,當真?不值一提。
秦措把門關上,不輕不重一聲響,里面的?人齊齊看來,眼神如刀。
槍林彈雨,血雨腥風。
秦老爺子單獨坐在一張沙發?上,秦太太站在他旁邊,臉色慘白如紙,一雙眼漆黑又凌厲。
另一張沙發?,坐著路守謙夫婦。
路太太看起來不太好,額頭搭著一條濕毛巾,緊緊皺著眉,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漲疼的?太陽穴。
路守謙點了根雪茄,吞雲吐霧。
他的?視線穿透煙霧望過來,頭疼和煩惱之間,還有那麼點疑惑。
最?平靜的?當屬路洄。
年輕的?男人安靜地?坐著,看見門開了,露出一絲笑意。
他輕咳了聲,指著身旁的?女人,笑容更深,「白小姐,來的?正?是時候,不和你的?養母敘敘舊嗎?……咦。」
他的?視線落在另一人身上,挑了下?眉,「你就是許妄吧。」他起身,主?動?讓座,「陪你媽媽坐。」
許妄立在門邊,懶散的?模樣?。
他掏出一盒煙,抖出一根,又伸進褲袋模打火機。
「路洄,你擱這裝什麼呢?」他嘴里叼著煙,「你找許玲來,搞這麼一出戲,不就是擔心你在祿通和路家的?地?位麼?」
路洄看向他,驚訝表現得恰到?好處,「這可真?是惡人先告狀——許妄,我還沒問你,你處心積慮接近我妹妹,想干什麼?」
許妄冷冷的?。
路洄的?目光在他和白縴縴身上轉,笑意不減,「你和白小姐,也算是有其?兄,必有其?妹——」
話音未落,一只打火機沖著他飛了過去,差點砸中?他。
路洄低頭閃開。
打火機掉在茶幾上,踫倒了酒杯,半杯紅酒淅淅瀝瀝,灑在玻璃上,地?毯上。
「都是成年人,斯文些。」路洄說,盯著地?上的?酒杯,淡淡的?語氣,「就事論?事,沒必要鬧的?太難看。」
許妄冷笑。
秦老爺子拄著拐杖,看著孫子,許久才問︰「小霧呢?」
秦措說︰「在外面,路小姐照顧。」
秦老爺子點頭,「好。」
他說著,又沉默,氣氛變得更為凝重。
突然,路太太氣息微弱,顫顫的?問︰「是真?的?嗎?」她看著女兒,心思千回百轉,眼里突然聚起水霧,「是真?的?嗎!」
縴縴便看向許玲。
這女人根本不在乎她,此時此刻,她甚至忘記了親生兒子的?存在。
她只盯著秦太太,眼底的?光芒稱得上嗜血。
她幸災樂禍,因為對方的?痛苦,她得到?了無上的?快樂。
「……你又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啦。」縴縴搖頭,對她的?瘋狂習以為常,「你說了多少?」
許玲這才注意她,冷笑道︰「白縴縴,你害怕了嗎?我全都說了!你是我養大的?,你——」
「真?不要臉。」縴縴嘆氣,「我是你養大的??你做飯比石頭還難吃,住你家的?那十年,房子多是我和許妄打掃,飯菜也是我們做,你只管吃。誰養誰啊?」
許玲發?怒︰「給你地?方住,你就得感恩戴德,沒有我,你早就餓——」
她突然止住。
她看見了白縴縴身邊的?男人,也看見他們緊握的?手。
多年以前,她也曾幻想過,如果有這一天,那該多好,如果那個男人願意牽著她的?手,多少風雨,多少苦難,她都願意陪他共同經歷。
這一幕強烈地?刺痛了她的?神經。
許玲紅著眼楮,站起來。
「我都跟他們說了,是我讓你接近秦措,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好的?!秦少爺——」
她看著面容有些熟悉的?男人,喉嚨里發?出扭曲的?笑聲︰「你沒想到?吧?哈哈,你以為的?愛情,全是我的?一手安排!」
路太太听著,一聲哀嘆,又倒在沙發?上︰「……我的?天啊!這都是個什麼事!」
她攤上了個什麼女兒啊!
路守謙滿臉陰沉,雪茄抽的?更凶。
室內暖氣太熱。
縴縴有點冒汗,想月兌掉一件外套,可一只手被秦措握住。
她扯了扯男人的?手指,輕聲說︰「放開。」
秦措不放。
他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從?容、冷靜,優雅的?氣質與生俱來。
這般被動?的?局面,多麼難堪的?場合,他依然鎮定?。強勢的?氣場,天衣無縫。
秦措看著怪笑不止的?女人,反問︰「你這麼想?」
許玲一愣,「什麼?」
她狐疑地?緊盯對方。
男人並不生氣。她設想的?震驚、不敢置信、痛苦、憤怒、仇恨……等等情緒,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是那樣?平靜。
許玲因此而暴怒,莫名的?感到?受屈辱。
她大叫起來︰「你沒有听見嗎?我說,白縴縴會跟你在一起,她會給你生孩子,都是我叫她那麼做的?!我設的?陷阱,我挖的?坑,你摔的?多慘啊!——所以你裝什麼呢?」
她恨極了對方的?無動?于衷,獰笑著。
「那五年,你不好過吧?想不通為什麼白縴縴會走,想不通她憑什麼拋棄你,對不對?要怪,你就怪你媽媽,怪你爺爺!他們造的?孽,他們奪走了我的?幸福,毀了我的?人生,你活該給他們償債!」
秦太太耳朵里嗡嗡的?響,怒氣和痛恨侵襲了腦海,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秦老爺子攔住她。
秦太太低頭,嘴唇動?了動?,發?不出聲。她抬頭,听見她的?兒子說——
「我不怪你。」
秦措眉眼淡漠,始終握著縴縴的?手。
「你的?那些往事,與我無關。」他頓住,語氣一轉,沉聲道,「可我一生的?幸福,是你親手送來的?。」
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一室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