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發男人主動示好, 臉上帶著的笑容,就和他每一次出席新聞發布會、參加采訪如出一轍,溫暖敞亮, 親和力十足。
秦措握住他的手?,短暫一瞬, 松開。
「溫德爾先生, 幸會。」
一句話出口, 雙方皆是一怔,就連跟在父親身邊的秦霧, 都驚訝地抬起頭。
他們用?英語交流,發音過分相似。
當?然,這算不得什麼大事, 不消片刻,兩人恢復如常。
奧斯汀彎腰, 蹲在小小的孩子身前,微笑更為親切。
他抬手?, 本想模模男孩的頭發,終究作罷。
這孩子的身體里,流淌著他上司的血液, 他們是母子, 本應密不可分。
可他也?是秦措的兒子。他冷淡的眼?神, 不顯情緒的臉,與他的父親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復制品。
奧斯汀又伸手?, 對男孩說︰「你好,初次見面,我是奧斯汀。」
秦霧握住他的手?,禮貌卻疏遠的道︰「你好, 溫德爾先生,我叫秦霧。」
奧斯汀笑了笑。
這孩子和他的父親,從穿戴、氣質到神情語言,無?一不透露著生而為人上人的優越。
那是只有從未受過挫折,從未被命運玩弄的幸運兒,才能擁有的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傲慢。
令人嫉恨,又厭憎。
奧斯汀與秦措握手?的一瞬間,圍觀的看客中,有幾人差點鼓掌助興。
這歷史性的會面,融洽又體面,符合雙方的身份。
後來,作為主人的路守謙夫婦出來了,對著秦措和奧斯汀侃侃而談,場面更為溫馨。
眾人見無?事發生,天氣又實?在冷的厲害,紛紛散開。
縴縴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過去。
路守謙和路太太一看見這個太招男人待見的女兒,彼此交換一個眼?神,多少有點頭疼。
「寧寧,咳,你來的正好。」路太太笑著,拉過她?,「小霧剛才還在找你呢——」
秦霧仰起臉,稚女敕的聲?音毫無?起伏︰「我沒?有。」
路太太︰「……」
她?又干咳了幾聲?,說︰「小霧,跟你媽媽去玩吧。」
秦霧不走,偏過頭,謹慎地觀察陌生的金發外國人。
他在電視節目上、在英文?口語練習的視頻里,都見過他。
這個男人雖然在笑,表情自然,但是眼?神時不時的飄向母親,總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像好人。
他覺得古怪,父親一定也?注意?到了,這位先生——
「溫德爾先生。」縴縴喚了聲?,簡潔明了的介紹,「秦措,我前幾天跟你提過的,我的男朋友。」
她?決定速戰速決。
奧斯汀今晚有工作,他的注意?力不該分散在閑雜事務上。
而秦措,他少不得多心。與其讓他腦內發酵,腦補個沒?完沒?了,最後悶在心里氣傷自己,不如她?先開這個口。
當?著路家人的面,有些話不能說,只能撿次要的。
身旁一聲?冷冷清清的低笑。
秦措細長的黑眸凝視她?,「……男朋友。」
他的語氣斯文?、含蓄。素來情緒內斂的臉上,也?沒?什麼異樣。
對外,他一向只有程序化的優雅,冷淡而疏離的禮節。
他輕笑,又說︰「這麼多年,還是男朋友。」
縴縴不得不改口︰「我孩子的父親。」
秦措仍不滿意?,但他不發表意?見,暫且認同。
「我听說了。」奧斯汀笑了笑,看向幼童,「你的兒子很可愛。」
縴縴說︰「謝謝。」轉過頭,直截了當?的,「溫德爾先生,我的前室友。」
「……」
一時間,鴉雀無?聲?。
路守謙的笑容越發尷尬,嘴角艱澀地揚起,肌肉僵硬、酸痛。
……室友?
他腦子里滿滿的裝著同一個問題。
什麼樣的室友?共用?一套房子的叫室友,共用?一個房間的,也?叫室友。
基于白縴縴劣跡斑斑、人品堪憂的前科,他甚至做出了最壞的設想。
奧斯汀•溫德爾也?是她?的前任之一,他們曾經在國外交往,後來也?許溫德爾厭倦了,也?許mr. gf看穿了她?的品性,然後采取了秦措的母親同樣的措施——給了她?五百萬,叫她?離開。
又或許,他們也?有一個孩子,他在外頭還有一個素未謀面的混血兒外孫。
路守謙頭皮發麻,顫抖的手?指伸進口袋,模索香煙。
他需要靜一靜。
但是——他愣了愣,轉念又想,如果?真有孩子,如果?真有這麼一段血脈淵源,未必就是壞事。
只是可惜了盼寧,原本她?和溫德爾倒是相配。
「幾年前,我有幸和白小姐租住同一套公寓。」
奧斯汀微笑,面對各色各樣的目光,坦然自若。
他特地停頓了下,看著那名身高和自己相差無?幾,冷淡而矜貴的男人。
他又笑起來,流利地切換中文?︰「當?時,很遺憾,我的事業未有起色,生活拮據,實?在稱不上一個好室友。但是,回想當?初,那段時光依然非常美好,值得一生珍惜珍藏。」
路守謙神色微妙。
路太太本來像嚴重缺氧,就快暈過去了,听到‘同一套公寓’,總算緩過來一些。
還好,只是租客。
「是、是這樣啊……」
她?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盯著縴縴,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們。」
「因為不重要。」縴縴看著不遠處的賓客,「進去吧,客人等著你們介紹溫德爾先生。」
路守謙夫婦帶奧斯汀離開,晚會的焦點自然而然的轉移到豪宅之內。
人煙稀少,花園變得空曠、開闊。
天使石像雙臂伸展,水柱從它?的掌心噴出,被燈光映襯成?夢幻的色彩。
淅淅瀝瀝的流水聲?不絕,水珠飛濺,沁涼的溫度。
縴縴說︰「外面冷。」
秦措低眸,「小霧,你進屋。」
秦霧固執地搖搖頭。
秦措便?換了個方向站立,將兒子護在身前,擋住風。他看了眼?披著大衣出來的女人,沉默。
縴縴問︰「你不冷?」
秦措說︰「小霧,捂住耳朵。」
秦霧︰「……」
秦措的目光又落在女人身上,寒涼透骨。
他語調不變︰「你和溫德爾先生做室友的時候,他的事業還沒?起步。」
縴縴頷首,「對,他特別頹廢,不洗碗,用?過的杯子亂放,衣服也?不常換洗,晚上不睡覺,早上不起床,整天打游戲。」
她?一頓,心想說到這份上,他就算猜不到完整的故事,也?該起疑。
所以,她?說︰「秦措,回家我們談——」
秦措淡然道︰「他特別頹廢,你照顧他。」
縴縴皺眉,「哪有?替他付過兩次租金,後來他連本帶利還我了。」
「白小姐。」秦措淡笑,眼?底一片涼意?,「你和別的男人創造值得一生珍藏的美好回憶,我在國內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他止住,語氣更淡、更慢,「那時,可沒?有人照顧我。」
越說越淒涼,越說越酸,就像花園突然長滿了檸檬樹。
縴縴听不下去。
「他自作多情的美好回憶,對我來說就是普通的過日子。」她?斜睨他,軟聲?道,「拿人錢財遵守合約,我帶著你媽媽的五百萬出國,走都走了,能怎麼辦?人總要向前看啊。」
「……」
秦措又氣又笑︰「白縴縴,你還有良心嗎!」
縴縴也?是哭笑不得。
她?暗示的多明顯,他稍微費點心,就能猜出來龍去脈,可他的重點抓到哪兒去了?
她?嘆氣,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撒嬌︰「別生氣了,不值當?。」
秦措慢聲?道︰「這樣不夠。」
縴縴輕笑,抬起袖子,擦去紅色的唇印。
秦措擁她?入懷,深吸一口氣,在她?耳旁悄悄低語︰「不如我們現在走。」
縴縴怔忡,「那怎麼行?社交場合,你偷模離開。」
秦措很有些厭煩,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啄她?側臉,淡聲?道︰「都是閑人,懶得應酬。」
縴縴說︰「你自己回去,我對閑人很感興趣。」
秦措︰「……」
「爸爸媽媽。」這時,秦霧抗議,「好了沒?有?我手?都舉酸了。」
秦措嘆息一聲?,抱起他,往門口走。
路守謙作為東道主,也?是utopia的重要合作伙伴,對著滿座賓客,一眾商業大亨,介紹起奧斯汀•溫德爾,分外有面子。
當?奧斯汀和他人閑聊起來,路太太瞅準空子,拉丈夫到一旁。
「老公。」路太太攥著手?指,語速飛快,「溫德爾不能和盼寧結婚,我看他們的事,還是算了。這個外國人和寧寧不清不楚的,你剛才也?听見了,室、友?誰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我越想越後怕,你說萬一哪天冒出來一個金發混血兒,沖著我們叫外公外婆,這……還有秦家那邊,秦霧多出來一個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他們會怎麼想?」
路守謙說︰「你別瞎猜。」
路太太苦笑,「我能不多想嗎!我現在都覺得,溫德爾的那些傳聞不是空穴來風,他和mr. gf就是同性忘年戀,那個老頭子為了和他在一起,給了寧寧五百萬美刀讓她?走,否則她?在海外租房子待的好好的,怎麼跑回來了?」
路守謙吸了口煙,從容道︰「緋聞不可信。」
「那現在怎麼辦?寧寧——」
「老婆。」路守謙打斷她?,「剛才,溫德爾提醒了我……趁早叫寧寧回家住。」
「她?不肯,有什麼辦法?」
「勸,必須說動她?。」
「為什麼?」
路守謙撢了撢煙灰,意?味深長的說︰「梁老先生不愧隱世高人,你瞧瞧。」
他回頭,望了眼?眾星捧月的金發男人,「溫德爾在他的自傳里寫過,他曾經有過一段黑暗落魄的歲月,生活窘迫,他應該就在那時認識的寧寧。結果?呢?這才幾年,他多風光。梁老先生說,寧寧是千秋萬世祥瑞命,什麼都能旺,果?然外國人也?能旺。」
路太太愣了愣,極度無?奈,「老公!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眼?下這情況……」
「叫小洄帶盼寧下來吧,不用?撮合她?和我們的貴客。」路守謙略為諷刺的笑了下,「溫德爾對寧寧更感興趣。」
「寧寧可是秦霧的母親!他們要真有點什麼,我們怎麼跟秦家交代?」路太太心驚肉跳。
「交代?」路守謙冷笑,「秦措不肯結婚,叫我們為難,是秦家欺人太甚,憑什麼要我給交代!」
秦太太來晚了。
最近,她?並不怎麼願意?出門,因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踫到熟人,寒暄過後,十句話以內,話題總會轉到那位千秋萬世祥瑞命的白小姐身上。
白縴縴是秦霧的生母,但也?只是這樣。
即使有一天,她?的兒子堅持結婚,她?也?不會承認這個兒媳。
來到路家,秦太太月兌下大衣,交給佣人,轉過頭,一眼?看見了正與眾人談笑風生的金發異國人。
她?認出了對方——utopia的貴客,注定是今晚的焦點。
她?笑了笑。
幾位相熟的友人見到她?,圍了過來,向她?道喜。
秦太太擰眉,只覺得莫名其妙。
友人們又是羨慕又是感慨。
「我听說那位白小姐是路守謙的女兒,他們暫時沒?公開,在等機會。小茹,是真的嗎?」
「溫德爾好像和白小姐是朋友,相識于微時。」
「梁老先生真是厲害。」
「可不是嗎?千秋萬世祥瑞命,只要沾上一點關?系,就能飛黃騰達,世代蒙蔭。」
「小茹,你好福氣!」
她?們你一句我一句,說的熱鬧,完全不讓別人插嘴。
秦太太從中敏銳地抓取了有效信息。她?又看向人群中侃侃而談的金發男人,眼?神變了。
相識于微時……朋友?
如果?這是真的,那之前的事情都能說通,圍繞那個女孩的重重謎團,終于雲開霧散。
她?說︰「失陪。」
秦措也?在與人交談。
另一邊的奧斯汀手?握一杯香檳,秦措卻在前幾年就已戒酒,眾人皆知。他手?里拿著的,一般是溫水。
整個大廳,以他們兩人為中心,自動一分為二。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是漂洋過海,野心勃勃且不屑掩飾的異國來客。
秦太太等兒子說完話,才走過去。
白縴縴不在他的身邊,也?許帶著小霧在別處。
秦措轉身,看見雍容的貴婦。他點頭,「母親。」
秦太太唇角微彎,笑意?很淺,「我剛到就听人說,白小姐和溫德爾先生是舊識。」
秦措不語。
「……看來是真的。」秦太太輕笑一聲?,平緩道,「我曾經著手?調查白小姐,發現她?在國外的行蹤經過專業人士的粉飾加工,查無?可查。那樣離譜的事情,絕非一般人所能辦到。當?時我就想,白小姐背後,定有高人相助。」
她?的目光追隨那個高大的異國男人,眼?底晦暗。
「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現在,一切都已經明朗,再清楚不過。秦措——」她?側眸,望向自己的兒子,冷靜之中隱含譏諷,「白小姐並不是非你不可,她?另外有優秀的追求者,有退路。你留住她?一時,能留住她?一輩子嗎?」
秦措仍沉默,無?動于衷。
正好有認識的人走近,秦太太看了看兒子,旋身離開,留下比起建議,更像警告的話語︰
「為了小霧,為了你自己,你慎重考慮。」
秦太太來過一趟,帶走秦霧去社交,縴縴就更自由了。
她?坐在清靜的角落,手?指不停,在手?機屏幕上翩翩起舞。
[mr. gf︰你左邊有一位穿灰色西裝、拿紅酒的中年男士。你過去,問他女兒是否考取了建築專業,並且表達你的欣賞之情。]
[mr. gf︰你身後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他是品酒名家。]
[mr. gf︰十點鐘方向,那位穿藍色晚禮服的短發女士,她?將是我們的重要合作伙伴,她?對珠寶深有研究。]
……
縴縴悠閑地打字,一邊看著那個男人左右逢源,當?了一晚上的花蝴蝶。
在幕後操控提線木偶的感覺,真的美妙。
事情少,說話少,煩人的細活全都交給台前的人偶。只是,要找到優秀且合適的工具人,並不簡單。
她?低頭,又打了一行字。
身旁,一道聲?音突然響起︰「白縴縴,你玩什麼游戲呢?」
縴縴抬了抬眼?楮,「張老師。」她?放心了,繼續快速打字,「你殺青了?」
「下周殺青。」張啟聖又問,「你玩什麼游戲那麼專心?」
縴縴頭也?不抬,「打字游戲。」
「切。」
縴縴點擊發送,隨口問︰「你怎麼不去跳舞?」
張啟聖說︰「老子不會跳舞。」
縴縴︰「……」
二十分鐘後,縴縴剛放下手?機,張啟聖提醒︰「洋人走過來了,他在看我們。」
縴縴看著發送的最後一行字。
[mr. gf︰你的任務完成?,余下的時間,自行發揮。]
——早知道,應該命令他直接下班。
她?不耐煩,目光在大廳的各個角落梭巡,忽然停住,鎖定今晚真正的目標。
馬先生來了。
祿通的技術總監,路守謙比親兄弟還親的左膀右臂,她?沒?能挖成?功的牆角。
于是,當?奧斯汀來到她?面前,欠了欠身,微笑著伸出手?,她?選擇接受。
縴縴站了起來,柔弱無?骨的手?放在男人攤開的掌心。
那一刻,周圍嘈雜的人聲?瞬間安靜。
無?數雙眼?楮緊盯這個原本僻靜的角落,一眨也?不眨,如同鏡頭,記錄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是奧斯汀•溫德爾邀請的第一個舞伴。
舞池之中,光影流轉。
背景音樂換成?柔緩的抒情曲,音符的跳躍也?是曖昧而柔和的。
黑色西裝、事業有成?的異國男人,銀色長裙、飄逸出塵的東方美人,如同童話故事的配圖一般的畫面。
旁人看在眼?里,不知道女孩身份的,稱贊一聲?王子與灰姑娘,傳奇佳話。
知道身份的,忍不住偷偷瞥向裝作若無?其事的路守謙,心里不無?鄙夷的想,這場晚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原來是為女兒精心布置的相親宴——可那個女孩子,不都說是秦先生兒子的生母嗎?
……貴圈真亂。
舞池中的一對男女背負著無?數善意?惡意?兼有的揣測,渾不在意?。
所謂的一見鐘情,所謂的充滿了粉紅氣泡的濃情蜜意?氛圍,實?則淡漠如職場。
縴縴說︰「站在路先生身邊的灰衣服男人,你找他,避開人,替我帶一句話。」
她?輕輕說了幾個字。
奧斯汀瞳孔微縮,似震驚又似喜悅。他問︰「你終于決定了?」
縴縴︰「回來之前,就是這麼打算的。」
奧斯汀沉默,視線穿過舞池,落在那一對父子的身上。
那個孩子原本被祖母帶著與賓客交談,後來回到了父親身邊,一直緊盯著他,帶有含蓄的敵意?。
奧斯汀笑了笑。
「我知道你為什麼回來。」他誠懇的說,「其實?,如果?你想和秦先生爭奪孩子的撫養權,可以采取另一種更簡單的方式,也?許交給律師團會——」
「奧斯汀。」縴縴淡聲?道,「孩子是他的父親一手?撫養大的,我搶什麼?而且,這與你無?關?。」
「站在下屬的立場,的確,我無?權過問。」
奧斯汀垂眸,看著另有心事的女人。
他溫聲?道︰「我是作為……朋友,給你的建議。雖然秦先生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你一直瞞著他,不是嗎?」
縴縴不答。
奧斯汀沉聲?道︰「秦先生的身份,他的性格,他的經歷,他接受的教育,注定他不可能活在伴侶的陰影下,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光環被掩蓋。」
縴縴目光淡掃,「你很了解他?」
「將心比心的推測。」奧斯汀回答,帶著幾分自嘲,「當?年,如果?沒?有那段人生低谷,我也?不會接受屈居女人之下的人生……但我現在可以。」
他語氣一變,沉著之中,更有熾熱的溫度。
「一旦你公開身份,秦先生將處于被動而尷尬的境地,無?論是面對他自己,面對你們的親人朋友,或是董事會的質詢,他都會非常難堪。」
他深深凝視對方,熱切而堅定。
「他不能接受,我可以!」
「我願意?成?為台前的木偶,你手?中的提線工具,永遠听從于你,臣服于你。或許你的情感傾向于他,但我比他更適合站在你身邊,不是嗎?」
「商人逐利,感情礙事——這是你教給我的。」
秦霧抬起手?,看了看他的小手?表。然後,他轉過頭,說︰「十分鐘。」
他的父親沉默。
又一會兒,秦霧刻意?強調︰「十五分鐘!」
秦措依舊默不作聲?。
秦霧皺眉,父親的無?動于衷讓他生氣。他抱著雙手?,說︰「我不喜歡溫德爾先生看媽媽的眼?神,像我第一次看見不死金剛……爸爸。」他拉扯父親的衣角,「你管管他。」
秦措望著那一個方向。
溫德爾的手?虛握白縴縴的腰肢,掌心與女人的晚禮服之間,相隔了幾厘米。
他不敢踫她?,他們不熟。
至少,白縴縴和他不熟——可他的眼?神,當?真令人不快。
「……哼。」
秦霧等不到他的回應,低低哼了聲?,將兒童專用?的塑料小杯子放下,「算了,看我的,我自己去吧!」
他走了幾步。
秦措說︰「小霧。」
男孩回頭。
「媽媽穿著高跟鞋。」秦措交代,「小心,別踩到她?的腳。」
秦霧走到一半,旁邊傳來一道陰嗖嗖的聲?音︰「秦霧,你的小舅舅我來也?!」
秦霧心里冷哼,臉上沒?什麼表情,加快了腳步。
「秦霧!」路平平追上來,「你媽媽在和溫德爾先生跳舞,她?不要你啦,你過去干什麼?」
他攔住比他矮了好些的男孩,幸災樂禍的笑︰「我可听見了,好多人說他們很配呢。本來爸爸打算把我的姐姐介紹給溫德爾先生——我真正的姐姐,不是突然多出來的姐姐。」
秦霧說︰「讓開。」
路平平才不讓,接著又道︰「現在看來,溫德爾先生更喜歡你的媽媽,他只邀請她?跳舞。如果?他們在一起了,哈哈哈——」他高興地笑起來,恨不得拍手?,「你得叫那個外國人爸爸,你多了一個金頭發藍眼?楮的爸爸,哈哈!」
「……路平平。」
「干什麼?」
秦霧斜睨他一眼?,下巴微微揚起,繞過他走開,「小人。」
「啥?」
路平平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去追,秦霧離舞池近了。他不敢追上去,只在原地跺腳︰「你罵誰小人?你才是小人!矮冬瓜,矮小人!」
「先生。」
奧斯汀一怔,回頭,沒?看見人。再低頭,小男孩目光冰冷。他笑起來,「是你。」
「先生。」秦霧平靜的說,態度禮貌卻生疏,「我想借走你的舞伴,可以嗎?」
奧斯汀忍不住又笑,清了清喉嚨,以對待同齡人的態度,正色道︰「好的。」
他轉過身,低低說了一句,往另一個方向走。
縴縴看著兒子,牽起他的小手?。
她?問︰「爸爸派你來的?」
秦霧搖頭,「我派自己來的。」
縴縴笑了一聲?。
「媽媽。」秦霧告狀,「我不喜歡那位先生一直盯著你看,一直不停地說話。」
「我也?不喜歡。」縴縴說,「所以我叫他閉嘴。」
馬總監獨自站著。
其實?,比起今晚這樣盛大的社交場合,他更喜歡一個人待在冷冷清清的研究所,或者車間——哪里都比在這浪費時間好。
「馬先生。」
他詫異。
奧斯汀與這個濃眉大眼?的中年人交談幾句,說的都是不痛不癢的閑話。
十分鐘後,切入正題。
他說︰「我們人事部?的同事曾經接觸過你,對你印象深刻。」
馬總監心中冷笑。
能不印象深刻嗎?
utopia伸出的橄欖枝,多少人搶破腦袋也?要抓住,只怕他是為數不多的當?面拒絕的人。
「溫德爾先生。」馬總監不咸不淡的說,「我在祿通待了這麼多年,現在也?到了急流勇退的年紀,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無?意?做出改變。」
奧斯汀不急于開口,飲了一口酒,慢慢地晃動酒杯。
「是這樣。」他慢吞吞的說道,「改天,如果?你有時間,任何時間都行,希望能邀請你共進午餐——」
馬總監淡然道︰「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不管你要說的是什麼,我的答案和當?初一致,不會改變。」
奧斯汀笑道︰「不是听我說。」
馬總監眉心擰起,看著他。
奧斯汀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一字字低聲?道︰「mr. gf想見你,當?面交流。」
馬總監呆住,眼?楮睜大。
話帶到了,奧斯汀的任務完成?,習慣性的搜尋上司的身影——她?還在舞池之中,拉著她?的孩子,笑容甜美。
他看著,不知不覺,嘴邊也?勾起弧度。
她?無?疑是重視那個孩子的。
侍者經過,奧斯汀將空了的酒杯放在托盤上,一抬眼?,對上男人冷淡的眼?神。
那個男人在看他。
奧斯汀挑眉,走了過去,再一次直面對方。
這次和剛才在花園里不同,周圍沒?有別的人,他們不必掩飾內心真實?的看法,也?不必時刻注意?儀態,不讓心底的厭惡和敵意?顯露人前。
他在情敵面前站定,單手?放進口袋,「秦先生,不喝酒嗎?你一晚上沒?踫過酒。」
秦措輕描淡寫︰「沒?有酒興。」
奧斯汀點頭,笑問︰「因為我?」
出乎意?料的直白。
他不等對方回答,又是一聲?輕笑︰「我開玩笑的。我只是覺得可惜,秦先生嚴于律己,白小姐的酒量卻很好。」他一頓,隨意?的問,「對了,你知道她?的英文?名嗎?」
秦措牽動唇角。
他直視蓄意?挑釁的異國男人,話里的那一抹嘲諷,也?是若有似無?的,輕淡的︰「你來我面前,以英文?名、酒量,這等無?足輕重的小事作為籌碼,洋洋自得——你不認為可笑?」
奧斯汀笑著。
對方的意?思很明顯,他和白縴縴有一段過去,有一個孩子,而他,其實?什麼也?沒?有。
他自嘲的頷首,「秦先生,你說的不錯。你不用?在意?我,不瞞你說,我追求過白小姐,沒?有成?功。」
秦措冷冷道︰「顯而易見。」
奧斯汀思緒轉的飛快。
今晚,他一再試探,從他的上司和秦措的反應來看,不該是男方拋棄了女方,更像男方以孩子的撫養權困住她?……那就只剩一種可能。
他的笑意?多了幾許譏誚︰「我和你一樣,留不住她?。」
秦措面無?表情。
「你誤會了,溫德爾先生。」他不緊不慢的說,停頓片刻,語氣突然加重,「——是白小姐先追的我。」
奧斯汀一愣。
秦措的目光掃過他,涼薄如冰,「誰跟你一樣。」
秦措打了個電話,沒?說幾句便?掛斷,來到舞池。
秦霧看見他和奧斯汀站一起,很有意?見︰「爸爸,你來的太慢了。」
秦措俯身,用?干淨的手?帕擦拭兒子額角的薄汗。
秦霧說︰「我去找祖母。」
秦措點頭。
縴縴目送兒子離去,說︰「也?給我擦擦,我累了,不跳了。」
秦措拉起她?的一只手?,環繞在他腰間。他說︰「不跳舞,抱一會兒。」
縴縴兩條胳膊纏住他,低頭,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
她?輕輕的抱怨︰「……累了。」
不想跳,就只摟著他,跟隨舒緩的音樂節奏搖晃。
秦措說︰「這支曲子結束,我們走人。」
縴縴不置可否,小臉埋在他懷里。過一會兒,她?問︰「剛才,你們聊什麼?」
「還能有什麼。」秦措低眸,語氣涼涼的,「溫德爾先生的自我認知出現嚴重偏差,來我面前耀武揚威。」
縴縴說︰「那他真是不識好歹。」
秦措攬住她?的手?臂收緊,掌心貼住她?的後腰,將她?更親密地帶入懷中,圈入他的羽翼之下。
他冷哼。
……他可不用?紳士手?避嫌。
離開路家,秦措吩咐司機回秦園。
秦霧不能太晚睡覺,秦措讓佣人帶他去洗漱,準備休息。縴縴也?想跟著下車,被他拉住。
她?問︰「怎麼了?」
秦措說︰「送我去機場。」
縴縴驚訝,正想追問,男人笑了笑,摟她?進懷,修長的手?指與她?的緊緊纏繞。
他叫司機開車。
窗外霓虹燈閃爍,城市的夜景總是璀璨。
車內悄無?聲?息,縴縴靠在熟悉的懷抱之中,耳朵貼著他胸膛,清晰地听見心髒跳動的聲?音,令人安心。
她?小聲?問︰「去機場干什麼?」
秦措︰「出差行程提前,今晚就走。」
縴縴皺眉︰「不是明天?」
「早去早回。」秦措淡然道,「陪你過元旦。」
「那聖誕節呢?」
秦措低低笑了,笑聲?從胸腔傳出來,悶悶的。
他低頭吻她?,從唇角起,極有耐心地描摹她?的唇形,比起以往的熱烈纏綿,更像挑逗。
縴縴捏皺了他的襯衫。
「聖誕快樂。」秦措擁著她?,輕聲?說︰「……禮物。」
縴縴臉上泛著一層薄紅,笑睨他︰「秦先生,好小氣。」
秦措捏她?臉頰,「待會兒回家,在我們房間——」他停住,又嘆息,慢聲?慢氣的調笑,「我可不像白小姐,聖誕節驚喜沒?有,只送我一個驚嚇。」
縴縴罕見的沒?有反駁。
前面的三岔路口,紅燈亮著。
車窗外,一旁的商店傳來歡快的聖誕歌曲,幾個小孩子嬉笑著從路邊經過。
縴縴靜默一會兒,下定決心,開口︰「秦措,我有話和你說。」
「好。」秦措答應,「等我回來,我們談談。」
縴縴回到家,進了臥室,便?看見床頭櫃上的東西。
一只簡易遙控器,還有,操作指南?
她?耐著性子,按照上面列出的步驟︰拉上窗簾,關?燈,坐在床上,按下按鈕。
黑暗之中亮起光芒。
抬頭,天花板變成?了一張巨大的光線圖,一根根線條點亮,閃閃發光,令人……哭笑不得。
那是他自制的股市指標圖,一路飄紅,可真喜慶。
果?然整個房間都敞亮起來了,看著賞心悅目。
縴縴平躺在床上,雙手?交握,怔怔地望著那張圖。
秦措他——年底這麼忙,還能抽出時間,為她?準備一份聖誕禮物。
他總是把她?放在心尖上,時刻不忘。
……他們是該談談了。
「秦總,聖誕節唉,你不跟白小姐一起過嗎?」
私人飛機上,常佑看起來不太好。
他是被上司的一通電話叫來的,當?時,秦總只說了一句話︰兩小時內,機場見。
秦總把行程提前了。
于是,他不得不離開女朋友的溫柔鄉,大半夜的,還是節日,他慘兮兮地臨時出差。
從登機起,秦措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麼。又過了幾分鐘,他說︰「我見到了奧斯汀•溫德爾。」
常佑問︰「在路家的晚宴上?」
秦措又沉默。半晌,他定定道︰「有件事,必須親自確認,一刻也?不能拖。」
常佑認真起來,詢問︰「什麼事?」
他習慣性地拿起平板,想記錄下來。
秦措︰「還記得劉瑞和天順嗎?」
常佑想也?不想,答道︰「當?然。劉瑞的大明星女朋友對白小姐動手?,我們打壓劉瑞,溫德爾反手?低價收購天順,便?宜他了。」
「我一直介意?——」秦措意?有所指,「他的動作太快,就像提前得知消息。」
常佑疑惑︰「秦總?」
秦措無?意?解答,眼?底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波瀾,「我曾經有一個猜測,太荒謬,可現在……」他輕輕笑了,自言自語,「也?許,才是正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