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撐著傘，先來到了霍森菲爾德家的宅邸。
今天艾琳女士不在，管家說，格瑞普大學最近非常繁忙，作為教務主任的艾琳正在配合警察廳調查羅伯特教授失蹤桉。
當然了。
羅伯特•萊萬教授的離奇消失，背後必定有人能猜到他的身份和騎士團有關。接下來就是進一步深挖，一位騎士潛伏大學多年, 肯定讓當局不少人心有余悸。
馬丁沿著樓梯上樓，來到托比的臥室門外。
他敲了敲門。
「是我，馬丁。」
過了大概十秒，門被從里面拉開。
托比頭發亂糟糟的，又油又扁，他眼眶發黑, 嘴唇干裂, 看起來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和喝水了。
但到底是少年人，眼里卻沒有任何頹色。
一看到馬丁他就高興地說︰「老師，雖然還沒有完全梳理完，但我破解了一部分出來。」
托比從桌上翻出幾張稿子，遞給馬丁︰「「昨日漫步者」進入經歷的場面，我都畫了下來。」
馬丁接過一看，發現紙張上畫著有些潦草的古怪素描。
參頁紙。
第一頁上畫著一個像是太陽的東西，太陽下的大抵四分五裂。
第二頁是一群黑影，地上擺放著一些石頭一樣的東西，意味不明。
第參頁描摹了一個線條散亂的黑團，下面寫了一大串文字。
托比逐一解讀。
「第一幅場面，是安潔莉卡從小能夢到的一種場景。」
托比指著太陽︰「這是智天使基路伯，安潔莉卡自己這麼稱呼它，基路伯宣判鼠人一族有罪，然後她的家鄉就開始四分五裂。讓安潔莉卡非常痛恨。」
「第二張是屠殺。」
少年又指向黑影，面色嚴肅地說︰「這是卡托貴族帶領的軍隊，把許多鼠人貴族都屠殺分尸。這是她最憤怒的時刻。」
「第參張是舊神克賽克克魯斯, 我看不清楚祂的形態, 只能看到模 扭動的一團陰影，光是看到這個都讓我眼楮差點失去視力。」
談及舊神之名，托比臉色有些小心翼翼，聲音也低了下來，彷佛生怕驚動了什麼。
「安潔莉卡舉行獻祭儀式，這是她最快樂的時候，也是她最恐懼的時候……快樂和恐懼共存，不知道為什麼。」
少年臉上帶著幾分不解。
「下面是我根據她的禱詞記錄下的，包括需要特殊的祭品……也就是活人的生殖器官或者嬰兒，但哪怕不用祭品，這一段文字本身也有舊神賦予的力量。」
「我試著念過，昏迷了半天。那股力量極度可怕邪惡。」
托比彷佛回憶起了什麼，臉部明顯繃緊。
馬丁問他︰「這里可以試禱詞嗎？」
「最好去地下室，那里有惰態晶保護，不會被人發現，而且也安全一點，老師你跟我來。」
他穿上外套，帶著馬丁一路到客廳，又沿石梯進入曾舉行聖徒秘儀的地下室。
這里陰冷潮濕, 托比點燃了牆上的蠟燭，倒是顯得地下更加陰森。
馬丁看著紙張上的文字，喚出了艾爾。
「這位是……老師的英靈嗎？」托比看到艾爾, 有點好奇。
「不錯，她叫艾爾。」
馬丁隨口回應了一句。
艾爾依舊是那身男裝打扮，她站在馬丁身後，有些無聊地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托比則是在偷偷打量這位大姐姐。
艾爾瞥了他一眼，少年立即低下頭，裝作在看牆上的蠟燭。
馬丁注視著紙上文字，叮囑說︰「你們兩個都注意小心，我要念舊神禱詞了。艾爾，看著托比。」
艾爾得令，于是對托比說︰「小鬼，你不想被舊神控制的話，就到我這里來。」
「對不起……」
托比走到她旁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她，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發紅。
「開始。」
馬丁照著紙上念︰「未應之神、統治者克賽克修克魯斯，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領主而存在著，祂非男非女，不斷吞噬自身的怪異子嗣。少數子嗣成功逃離繁殖它的父母，盡可能的生存下去，這是未應之神的恩澤……」
「子嗣之所以能繼續存在，是因未應之神需要源源不斷的祭品，祂們卑微痴愚地苟活著，為偉大的先祖獻上贊禮。」
頌念時馬丁有一種奇怪的體會。
舊神禱詞沒有拗口的長難句，沒有無法理解的詞匯和詩歌，這或許就是舊神信仰能不斷延續的原因之一，通俗易懂。
「……獨一無二的未應之神，請舒展您遼闊無邊的枝杈，俯瞰您追隨者的渺小祈求。」
最後一個字結束。
馬丁忽然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降臨頭頂。
就像是置身于一個不可見的容器，他與周圍他物的聯系被一下子切斷。
這股氣息的存在讓他體表肌肉都在不由自主抖動，渾身毛發都在同步發顫，心髒也開始進入這個節奏的共振跳動，讓他大腦意識越來越澹薄。
「警告，警告！」
「極度危險，極度危險，請指揮官立即避險！」
……
耳邊特蕾莎的聲音忽然消失，馬丁腦里一片漆黑。
無邊黑幕將他包裹。
失去了听覺、視覺、觸覺……只有一絲微弱的意識火苗在某種統治性的力量下勉強沒有熄滅。
過了很久，馬丁才從冰冷徹骨的黑暗里重新回來。
他大口呼吸，渾身打了個寒顫。
「老師，您沒事吧？」托比有些擔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老師。
「沒事……」
馬丁雙手搓了搓臉，讓血液循環加速起來。
身體漸漸暖和。
人也終于重歸于正常。
「舊神禱詞很危險的。」
艾爾這時候表現出了正經的一面，她叮囑說︰「很奇怪，正常情況下，你們都要付相應代價。膽敢觸踫舊神，就必須填飽祂們的。」
馬丁也一愣︰「那為什麼我們沒事？」
「我能想到的情況是，這位克賽克克魯斯所處的世界距離這里非常遙遠，祂要越過天國窺視這里，中途就會消耗絕大多數的力量，響應觸踫到你的時候已經只剩下最後皮毛……」
艾爾看向馬丁，眼神里都是擔憂︰「人不會每次運氣都這麼好，馬丁。」
「我知道。」
馬丁卻在想另一件事︰「我被舊神力量影響的時候，你還能動嗎？艾爾，我是說，戰斗和個人行動對你有影響嗎？」
「當然沒有，我們雖然是共生關系，不過不論軀體還是意識都各自獨立。」
英靈理所當然地說。
「也就是說，如果我陷入剛才那種情況，你依舊能夠獨立作戰，對吧？」
「那是肯定的……但這太危險了，對你來說……」
馬丁點頭︰「不是非必要，我不會這麼做。」
……
離開前，馬丁叮囑托比︰「繼續解題，但不要再嘗試舊神禱詞。」
「我明白，老師。」少年點頭。
「還有。」
馬丁點評手里的參張素描︰「畫得很好，但下次不要畫了……描述更好，節約時間。」
這畫得也太抽象了，沒有解釋誰看得懂。
托比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純粹從字面理解︰「老師說的是，確實很費時間，我為了描摹得像一點，反復涂改，耗費了很多時間修改和打草稿，力圖讓畫面寫實，畫家真是不容易啊……」
馬丁听得臉皮抽了抽。
大概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
……
不過。
現在他準備妥當，可以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