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莽險峻的山崖上，天厲子靜靜負手而立，眺望著雲霧繚繞的遠方。
「首座……」
秦虎從山下走到到她的身後，恭敬地呼喚道︰
「天明子和天虹子兩位前輩都在等您，準備商議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從荊山派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在十萬亂荊山的種種見聞，也一五一十地稟報給了天厲子，因為他行事隱秘，所以天明子、天虹子等人都不知道他的行程。
只是，當天厲子知道了那個荊山派的掌門，居然真的是楚陽之時，整個人就變了，變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
甚至連帶著在這次行動里，也變得猶猶豫豫。
天明子本來也是個行事謹慎之人，天虹子是個打醬油的，決策層變得優柔寡斷，再加上沿途敵人的騷擾，大軍的行進速度就可想而知了。
秦虎能夠理解天厲子的想法。
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
不願意和楚陽的荊山派開戰，又不想加入荊山派，所以處在了兩難的境地。
他知道，楚陽的想法有其合理性，可是直接向現有的修仙界秩序宣戰，他又覺得，這太過偏激、太過極端，絕對不可能成功。
更重要的是︰
如果楚陽的計劃成功，那麼，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失去。
他更完全沒有做過絲毫的、義無反顧的、投入這場轟轟烈烈的變革中的準備。
所以，秦虎的心情非常沉重。
就如同此刻天空中那濃重的雲層般。
「不必理會他們。」
天厲子听到秦虎的話，並沒有回頭，只是澹澹一笑︰
「你楚師兄托你帶回來的幾本書，我都看了，看完之後，感觸良多，一直在思索不止。」
「呃……」
秦虎心虛地低下了頭來，雖然相同的書，楚陽也給了他一套，可他並沒有去看。
因為他下意識地覺得，楚陽給的書里的內容，大概率仍舊是勸自己加入他的荊山派。
天厲子沒有留意他的反應，而是復述起了書里的話，因為看了很多遍，許多段落甚至能夠背誦出來了︰
「那本名叫《玄元大陸各階層分析》的書，提到了低階修士。煉氣以至于築基、金丹修士，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全都是低階修士。」
「他們是玄元大陸修仙者階層的中堅力量。他們對于我們的革命具有矛盾的態度︰他們在受高階修士打壓、欺凌，修行之路受阻，資源得不到滿足的時候，同情並渴望革命。」
「但是當我們的行動勇 發展，威脅到他們已經獲得的利益時，他們又懷疑革命。所以，他們夾在凡人和高階修士的中間，來回搖擺。」
「可這些低階修士階層必定要很快分化，或者跑入我們的陣營內，或者跑入高階修士的陣營中，完全沒有‘獨立’的余地。」
「分析得鞭闢入里，字字句句，都說到了我的心坎中啊……」
秦虎默然。
是啊！
自己和首座，都是楚師兄說的低階修士中的一員。
自己也不願意看到高階修士統治一切，視蒼生為螻蟻；更不願意看到高階修士的親屬弟子，為非作歹，肆意橫行。
可是自己修仙的目的，卻就是要成為高階修士，成仙做祖——等自己成為高階修士的時候，是不是就變為了楚師兄所要消滅的對象？
「還有一本，叫做《青天教為什麼能夠存在並長期發展》，里面說道，玄元大陸並不是鐵板一塊，妖魔鬼怪等族的存在，各大修仙門派之間的矛盾，是青天教能夠存在的基礎之一。」
「各方勢力之間矛盾的激化，沖突，甚至爆發出戰爭，就給了青天教發展壯大的空間。」
天厲子搖頭嘆息︰
「你楚師兄當年在青秀峰的時候，雖然天資稍微突出一些，行事稍微穩重了一些，卻還在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十年不見，他竟做下了這等大事，寫出來的這些東西，更是一陣見血，對整個玄元大陸的形勢洞若觀火、體察入微。」
她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說實話，我甚至對他生出了一股恐懼感！」
「也許，我是說也許，他真的能夠推翻現有秩序，重新制定出一套玄元大陸的規則？」
「首座，您……」
秦虎霍然抬起了頭，听首座話里的意思，難道她有投靠荊山派的想法不成？
「別激動。」
天厲子仍是澹澹一笑︰
「本座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熱血上頭後便不顧一切的少年人了，也暫時沒有和你楚師兄聯手的打算，老祖……」
「有老祖在，一切盡是虛妄啊……」
「不好了！」
正在這個時候，遠方突然傳來了呼喊之聲，秦虎扭頭看去，只見天明子和天虹子二人，心急火燎地從遠方飛來，剛剛落下，便迫不及待地叫道︰
「剛剛收到左首座傳來的消息，亡靈族沖出了死亡深淵，正在 攻夕月聖地的鎖靈大陣。夕月聖地猝不及防之下，已經接連被攻破了三十六層禁止！」
「什麼？」
天厲子和秦虎盡皆愕然！
雖然妖魔鬼怪四族都未被徹底鏟除，但這千萬年以來，除了魔族之外，其余三族都老老實實地龜縮在邊陲之地，向來沒有任何異動，
怎麼突然之間竟沖出了死亡深淵呢？
夕月聖地能不能抵擋得住？！
被亡靈族沖出來之後人族又該怎麼辦？
「左師叔有何指示？」
天厲子立刻追問。
「暫時沒有。」天明子眉頭緊鎖，「但是，還有一個壞消息，羋明帶領的那路大軍，和我們失去了聯系，整整兩個時辰沒有任何回音了。」
敗了？
天厲子和秦虎的心中，突兀地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雖然說是三路大軍同進，不過，羋明的那支才是主力，玄天聖地和昊陽子的兩支隊伍，充其量只算得上是偏師罷了。
如果羋明戰敗，那麼剩下的這兩支大軍自然也沒必要再去賣命，恐怕撤退才是最好的辦法。
想到這里，兩人同時松了口氣，能夠不和楚陽直接交戰，他們的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塊萬斤巨石。
望向天明子和天虹子二人，對方也微微點頭。
畢竟這一路走來，荊山派的騷擾令他們不勝其煩。
再加上這次亡靈族突然作亂，大陸上的形勢必然又會生出極大的變化，他們已經不想再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等等！」
天厲子沉吟片刻，忽然抬起了頭︰
「我們畢竟是接受了南炎聖地和荊帝的邀請，就此離去，恐怕在道義上說不過去。」
「兩位師兄，你們暫且徐徐撤退，我去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