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萬年以來，我們始終無法將魔族徹底消滅？是因為萬里冰原實在太大，就算我們揮軍攻入，如果找不到魔族的主力決戰，遷延日久，只能以失敗告終。」
「相反，還要考慮自己的後勤補給, 以及魔族沿途的騷擾……」
經過這麼多天來的反復思索，楚陽已經將整件事情理順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定沒錯！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有誤，下次模擬人生很快就要來到。自己還可以再次驗證，還可以想辦法補救。
他胸有成竹。
「這些, 本座自然知道, 左首座他們也自然知道, 那，那他們為何還要……」
天厲子眉頭緊蹙，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反過來再看魔族。」
楚陽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劃出一道橫線，然後重重一點︰
「魔族被困在萬里冰原之上，人口不斷銳減，已經到了極度困難的境地。他們之所以連年猛攻雪神關，就是想要沖出這個缺口，揮軍南下，搶奪一片生存空間。」
天厲子更覺迷茫。
因為這個她也知道。
但是，這又和左流風要出兵萬里冰原有什麼關系？
「一切都在雪神關。」
楚陽深吸一口氣，目光炯炯有神︰
「弟子猜測，左首座的計劃是出兵深入萬里冰原，然後通過安插在魔族的奸細傳遞情報，引誘魔族攻下雪神關, 然後再率軍返回。」
「屆時, 魔族將會被堵在我們人族的領地內, 陷入重重包圍, 最後，只剩死路一條。」
「雪神關就是誘餌，一個魔族萬年以來、夢寐以求的誘餌。」
天厲子愣住了。
將雪神關丟出去當誘餌？
這個誘餌，未免也太大了！
安插在魔族的奸細？
左首座在魔族安排的有奸細？
但她很快想起了玄北聖地掌門寧思古說過的話，玄北聖地一直努力向魔族滲透，只是成效甚微。
也許，玄北聖地也參與了這個計劃中？
倘若魔族真的知道雪神關防守空虛，絕對會前來試探，畢竟，這個誘餌實在太可口了！
「可是……」她思前想後，終于找到了破綻，「倘若魔族佔領雪神關後，並不急著南下，而是在此固守。以逸待勞，先將左首座的大軍消滅，又當如何？」
楚陽微微一笑。
伸出手，指向了房頂，更是指向城外的天空︰
「首座, 您忘了嗎？」
「雪神關之所以能將魔族困死在萬里冰原之上, 憑的不是城高池深、地勢險要，而是護城大陣。」
「沒有了護城大陣，這雪神關，便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座關隘，豈能擋住數十萬修士的進攻？」
「而護城大陣的陣盤，是在玄北聖地手里。弟子相信，左首座制定這個計劃，必定是取得了玄北聖地的配合，所以他們才沒有反對。」
天厲子默然。
不錯。
如果真的能將魔族盡數消滅，玄北聖地當然樂意，更會拼盡全力的配合左流風。
原來左師叔的計劃，居然是如此的雄心勃勃……
楚陽的敘說還在繼續︰
「今日的大戰，其實也是左首座的試驗。他要確保，在正面對敵的情況下，能夠擊敗魔族。」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他並不需要攻下雪神關，只需要在關下擋住對方撤退的道路就行。」
「雪神關失陷的消息一旦傳出，整個人族都將震動，再也不會將之當成玄北聖地一家之事，必定要拼盡全力來援。」
「如此一來，魔族便會被前後夾擊。」
「雪神關，對我們來講，乃是雄關堅城，是抵擋魔族的中流砥柱。可是對魔族而言，卻是絕地，一處令他們喪失了最大優勢的絕地。」
天厲子終于明白了。
她望著楚陽，眼神中露出了無比贊賞的神色。
同樣的情報和消息，對方居然能推斷出來如此多的可能，而自己，卻一直陷于憤怒之中。
這個弟子，的確是青秀峰的希望。
不！
應該是玄天聖地、整個人族的希望。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回去之後，便稟明掌門，將楚陽收至玄天峰，精心培養。不如此，完全對不起楚陽如此過人的聰慧天賦。
「這麼說，左首座當眾斥責于我，也是故意的？」
她心中的郁悶早就不翼而飛。
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不料，楚陽卻沉默了。
天厲子立刻追問︰
「怎麼了？」
楚陽緩緩搖頭。
半晌後，這才心事重重地道︰
「左首座這個計劃雖好，卻存在兩個問題。」
「第一，如果魔族不死守雪神關，而是直接揮軍南下，深入我人族領地。雖然最終也會被全殲，但我人族普通百姓、修士的損傷，卻難以估量。」
「第二，這個計劃一旦被魔族得知，對方不肯上鉤，一切都將無用。」
「正因如此，他要將計劃知情人局限在極小的一個範圍之內。就連您，他也不會告訴。」
天厲子陷入了沉思。
的確。
這個計劃就是建立在引誘魔族前來的基礎上。
如果魔族佔領雪神關，然後選擇固守，等到左流風帶領的大軍和人族的援軍到來，那只有滅亡一個結果。
可如果魔族選擇了南下，那人族普通百姓和修士的犧牲……
她隱隱感覺︰
左首座的這個計劃實在有些激進。
其實完全不必如此。
原本只需要為玄北聖地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令他們堅守雪神關，數千年之後，魔族便會自行消亡。
可是現在，雖然的確能快速將魔族消滅，但人族卻要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天厲子的心中有些抵觸。
說白了。
如果真的能將魔族徹底消滅，無論犧牲多少凡人和普通修士，左流風都將因此得到極大的聲望，以及，玄北聖地對他無盡的感激。
楚陽也沉默了。
他想起了在模擬人生中，魔族沖入雪神關時，弟子們慌亂無助的眼神，東奔西突的身影。
他們誰也想不到。
將他們送至這種絕境的，竟是自家的高階修士！
因為左流風並不知道，城內會不會有魔族的奸細存在，也擔心其他人不支持自己的計劃，更擔心一旦提前將城內的煉氣弟子疏散，魔族便不來上鉤。
所以，他要將計劃完全保密，只局限寥寥一些高階修士知道。
誘餌除了雪神關外，還有這十數萬的普通弟子，而且整個計劃，還給魔族留了南下的選擇，對方豈能不心動？
天下是一局棋。
棋手便是左流風這些高階修士。
在修士眼中，凡人是螻蟻；
在高階修士眼中，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些低階修士，又何嘗不是螻蟻？
「也許，首座最後會告訴我們實情的，他應該不會讓我們稀里糊涂等死的。」
天厲子也想到了這點。
即便是金丹修為、青秀峰首座的自己，就算得知了這個計劃，有任何的異議，也無法阻攔左流風的決策。
唯一的希望是︰
左流風能將人族所要付出的代價，降至最低。
「如果……」
楚陽靜靜地望著她︰
「弟子是說如果，左首座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告訴我們實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