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蘇子衿神色不動，捋著胡須的手也沒停頓，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疑惑︰
「河陽王之事與老夫的身份和計劃有什麼關系？不對，老夫哪里來的什麼計劃！」
「你這小家伙，差點把老夫繞進去了！」
楚陽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
雖是不足五歲的孩子，但眼神里，卻流露出了洞察一切、高深莫測的神色。
他故意嘆息了一聲︰
「弟子還以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先生已經徹底相信我了，只是沒想到，您還是不放心啊……」
「那麼，就讓弟子從頭開始說起。」
「還記得當初，先生贈予了弟子丹藥和《五行訣》，這的確是出于一片好意，不忍弟子以凡人之身，在小山村里終老。」
「等到後來，先生發現弟子是先天道骨，悟性也勉強可以，于是就去追殺邪修了」
「是啊！」
蘇子衿神色絲毫不變，回憶起當時的事情，臉上也浮現出發自內心深處的微笑，輕聲嘆息︰
「老夫也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山村，除了趙青那個孩子之外，竟還有你這樣的奇才！」
「于是？老夫追殺邪修，和發現你天賦不錯，又有什麼關系？」
楚陽點頭喟嘆︰
「以先生的為人，發現了那名邪修的蹤跡，當然是要除之而後快的。只不過弟子早就听聞，那名邪修只是煉氣後期罷了。」
「先生曾說自己是築基後期，後來又在不現身的情況下，碾壓築基修士趙元奪，這令弟子不得不暗自猜度，先生的修為到底是金丹、結嬰，亦或者更高境界？」
「呵呵，無論先生是何等修為，去誅殺一個煉氣後期的邪修，又是在有心算無心的情況之下，不是手到擒來嗎？又怎麼可能花了數月的時間才殺掉？」
「嗯……」蘇子衿沉吟了一下，「那邪修的確難纏。」
楚陽搖頭一笑。
此時，那些被劫掠而來的女子們整頓好了衣物，含淚向楚陽叩頭致謝。她們家破人亡，有的還受了侮辱，舉目天地之大，竟是無處可去。
其中更有兩個性子烈的，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直接自盡了。
至于河陽王的事情，他們雖然也都知道。
但心中明白，這仇恐怕是報不了了，所以絕口不提，只在心中默默記下。
蘇子衿讓她們暫時在寨子里寄居。
這里既有建築，又有糧食布匹，還有其他一些生活必需品，暫時棲身倒也無妨。
只是需要擔心河陽王府的來人。
女子們雖然擔心，但現在正值黑夜，她們也無處可去，只能含淚點頭。
楚陽並沒有問蘇子衿接下來準備怎麼辦，而是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
「說來也是巧合。」
「就在先生前去追殺邪修不久，整個雲州便發生了干旱，而在弟子挾持那趙老員外開倉放糧之後，先生就回來了。」
「更巧合的是，弟子在這件事情中的表現，成了先生下定決心、要介紹弟子加入玄天聖地的關鍵。」
蘇子衿沒有說話。
但不知何時，他捋著胡須的手已經停頓。
「對了，忘記告訴先生了，弟子偶爾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夢里發生過的事，在現實世界里幾乎也會發生。」
「洪水門後山發現的《滄海劍歌》，就是弟子做夢夢到的。」
「但是很可惜，雲州大旱這件事，弟子卻沒夢見。」
「在弟子的夢里，經過寧河縣的時候，會遇到兩名修士在空中斗法，然後被先生制服。」
「弟子還勒索了他們一筆靈石……」
蘇子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他霍然變色。
他記得很清楚，在剛到寧河縣的時候，楚陽說天生上掉下來一筆橫財。
最後當然是沒有。
自己當時還覺得有些好笑。
誰曾想到，所謂的天降橫財，竟是這個意思！
他沉默不語。
「弟子還記得，在夢境里，先生和那兩個修士向弟子講解凡人螻蟻。先生說，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
「對了，那兩名修士，一個叫李越，一個叫張成峰。」
「只是回到現實世界之後，到了寧河縣，這件事卻並沒有發生。先生，您說這是為什麼？」
蘇子衿的臉色再次發生劇變。
望向楚陽的眼神中，既有震驚、也有懷疑，更有控制不住的激動和喜悅。
「弟子一直在想。」
「以先生這樣的修為，無論是加入哪個門派，亦或是自建一方勢力，都可過上尋常修士難以企及的生活。」
「又何必走遍天下，變換身份，結識各方勢力，後來又躲在小山村里教書，到了現在，又親自護送弟子前往玄天聖地？」
「所以，先生到底是誰？又擁有什麼計劃？想要達到什麼目的？」
蘇子衿的神色，終于漸漸恢復正常，他緊緊盯住了楚陽︰
「你覺得呢？」
「說實話，弟子起先的確只是疑惑而已。」楚陽坦然承認，「只到經歷了那個老太婆的事情，見過張龍夫婦二人後，這才恍悟。」
「弟子記得先生說過，趙國的九皇子，是那個老太婆的後人。」
「身為趙國之人，弟子也曾經了解過趙國王室的背景。據說，趙家只有一位老祖，修為深不可測，而且和玄天聖地淵源甚深。」
「便是玄天聖地的長老、太上長老見了她，也得執晚輩之禮。」
「先生和她是舊識……」
關于趙國老祖的這個信息，是楚陽很久之前在模擬人生中就已經得知的。
蘇子衿重又緩緩捋起了胡須。
他微微點頭︰
「不錯。」
「是老夫小看你了。」
听到這話，楚陽臉上浮出了一絲平淡的笑容︰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道則不然，損不足，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有道者……」
「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
「這兩句話，再加上張龍夫婦二人的行為。他們身為修士，卻不騷擾凡人，更不與世俗混同，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修仙界的一股清流。」
「就和先生一樣。」
蘇子衿揮手止住了楚陽的話，他的眼神如鋒利的刀刃一般，直刺對方。
楚陽的眼神絲毫沒有退縮，坦然迎上。
但，他的神色依舊從容，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
天際。
一彎銀鉤低垂。
山間。
初秋的涼風陣陣吹來。
蟲鳴聲，樹林搖晃的嘩嘩聲，寨子里壓抑的哭泣聲，交織在了一起。
過了很久之後。
蘇子衿動了。
他步罡踩斗，踏著先天六十四卦的方位，揮手在空中揮出了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字符，字符懸浮著交織成了一層透明的光罩，將兩人圍在中間。
「你有未卜先知之術？」
他停止動作，湊近了楚陽，壓低嗓音，無比鄭重地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