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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六章︰擦肩而過

安邑,謝氏府邸。

謝老太公坐在湖邊,微微眯著眼楮,享受著暖陽的溫熱氣息。

旁邊的衛暠舉棋不定,雙目緊緊盯著棋盤,遲遲不願意落子,似乎窮途末路。

倒是一旁的衛琤欲言又止,很想指點一下老父親,可想想還是算了。

似乎是感受到衛琤的蠢蠢欲動,謝老太公睜開眼與他看來,笑著說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衛琤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本也不打算提醒。

「你這老頭,這棋路怎的越發的陰險了,一點沒有君子之風。」衛暠聞言,沒好氣的說道。

話音剛落,直接一枚黑子落回了棋奩壺中,看樣子是要認輸。

謝老太公見狀,捻須笑道︰「事關我謝氏一族興衰,些許詭計便是奸詐了一點,老夫也自受著,按照約定,這瓷器的買賣可就交給我謝氏了。」

衛暠冷笑一聲,也不回答,反而回頭看向一旁的衛琤。

謝老太公也朝衛琤看來。

見兩位長輩都望著自己,衛琤放下手中的茶碗,笑著應道︰「本來就是交給謝氏的買賣,只是家中有人不舍罷了,如今願賭服輸,父親回去也好交待。」

謝老太公與衛暠相視一眼,捻須輕笑。

瓷器的買賣交給謝氏,既是鞏固兩個家族聯姻關系,同時也是緩解衛氏的壓力。

隨著衛氏不斷掌控並州九郡,家中可用的人才已經見底,哪怕衛氏百年的人才積累,也趕不上衛琤的發展速度,這個節骨眼讓出一部分利益,拉攏一方勢力,是明智的選擇。

只是利益干系重大,衛氏中不少族老站出來反對,故而今日才有了這一場棋局賭約。

謝氏河東一大勢力,族中的人才儲備以及各種資源,用來應對區區商事,簡直是輕而易舉。

有衛琤提供的瓷器配方,再加上已經溝通好的商道,謝氏拿下瓷器的買賣,等于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這一點謝老太公自然心中有數,故而對于衛琤這位準姑爺,謝老太公是打眼心里的認可和佩服。

「仲道,你也來了!」

謝晉帶著謝暉、謝玉兄妹二人走來,見到衛琤也在,謝玉眼前一亮,疾步走來,想要跟衛琤親近,卻又礙于舉止得體,只能站在謝老太公身後,一雙英氣十足的雙眸望著衛琤。

衛琤與謝玉抬眼微笑,而後起身朝謝晉拱手一禮,「見過九叔。」

謝晉回了一禮,在家里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他本事灑月兌之人,更沒有任何拘束。

謝暉則是有些拘謹,恭敬的朝衛琤拱手一禮,哪怕眼前之人是他的準妹夫,但衛琤的身份和成就擺在那里,且年紀比他大了三歲,該有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今日正好你來了,一會兒用完膳在回去,今早我帶他們進山打獵,幸甚獵得一頭赤鹿。」

謝晉又朝謝老太公和衛暠拱手致意,而後坐到了衛琤一旁的空位上。

他講起進山打獵的過程,邊上的謝暉不時插上一嘴,氣氛倒也融洽。

謝玉便就站在那里听著看著,見衛琤不時附和贊美幾句謝晉,逗得九叔歡笑不已,她心里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氏許多出嫁的姐妹姑姑都過得不甚如意,如這般丈夫與家里長輩相處融洽的場面,實在難得。

「聞說董卓遷都長安,卻把呂布留在了洛陽,獨自抵擋討董聯軍,此一舉,仲道以為如何?」

謝晉聊著聊著,忽然提起了當今局勢。

袁紹率領的聯軍依舊在虎牢關駐足不進,似乎是內部出現了矛盾,這一點衛琤倒是清楚的,矛盾點出現在保守派,也就是以孔融為首的一干老臣身上。

與袁紹激進的做派不同,老一輩的人更傾向于穩扎穩打,等今年秋收再做謀劃,另外曹操在兗州的動靜不小,孔融身為北海國相,與徐州瑯琊南北一牆之隔,消息已經傳到他這里。

得知曹操大軍攻入徐州瑯琊郡,孔融當場坐不住,想要撤軍回援北海,卻被袁紹等人攔了下來,若是孔融走了,其他人有樣學樣,那討董聯軍頃刻瓦解。

這是袁紹等人不想看到的局面,至于區區瑯琊、北海,哪里有洛陽、長安,以及救出少帝重要呢?

因為雙方一直拉扯,到如今,董卓已經完成遷都,本想一把火燒掉洛陽,或許是因為衛琤的關系,董卓讓呂布留守洛陽,形成一道屏障,估計也想防著一點。

現在謝晉問衛琤此舉如何,就是想看看衛琤對董卓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衛琤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他並不想討論這些問題,免得謝氏跟著胡亂猜測,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這時,衛暠及時開口,以玩笑的口吻說道︰「董卓遷都洛陽,呂布鎮守洛陽,那洛陽的赫紙豈不是再也買不到了?」

作為我國最偉大的四大發明之一,造紙術發明于西漢,改進于東漢,這個時期的紙張是用漂絮法制作而成,在古書上稱它為赫或方絮。

衛暠這個轉移話題的法子略顯拙劣,但意思到了就行。

于是,謝老太公笑著說道︰「你若想要赫紙,老夫這里倒是還有一些。」

衛暠笑而不語,話題便就此揭過。

謝晉尷尬的看向衛琤,與衛琤微微點頭表示歉意,他知道,自己這個問題有些心急了。

衛琤即便是有心,此時也不是說出來的時候,而且給人的感覺,像是他仗著兩家關系,干涉衛氏的決斷一般,屬于孟浪行徑。

衛琤不在意的笑了笑,而後問起謝氏幾個莊子的春耕情況,眼下已經是春夏交際之時,田里的作物早已經一片綠意盎然,這個話題自然是想讓大家放松一點說話。

這時,謝暉突然插了一句,「兄長,暉有一事相求。」

謝暉比衛琤小幾歲,才學只能說一般,也沒有什麼練武的興趣,平日里整天跟一些狐朋狗友廝混,如今到了收心的年紀,許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見他說有事求助自己,衛琤自然笑臉相迎,看了一眼謝玉,點頭說道︰「你且說來。」

謝暉拘謹的上前一步,還偷偷看了眼謝老太公的反應,見他面容沉靜,不似作惱,這才將自己遇到的難題娓娓道來。

說來也是巧了。

謝暉對于腳踏車很是喜愛,因而經常去河洛學院工匠部走動,這一來二去便認識了不少擁有同樣愛好的世家子弟。

「兄長,我們之前觀察過城中貨郎,他們每次擔貨不過十石左右,若是用黃包車的話,重量可以輕易達到二十石。

那麼,是不是增加車板的長度,再加寬加厚輪胎,重量還能增加,故而我們幾個試著設計了幾種推車,這是我們繪制出來的草圖,還請兄長過目指正。」

衛琤接過他遞來的圖紙,不由得眼前一亮,與獨輪推車不同,謝暉這些圖紙已經有後世板車的形狀,而且還注明了詳細的組建構造。

看到在輪子的地方畫了一條虛線,衛琤愣了愣,隨即好笑道︰「你們是缺這輪胎吧?」

謝暉不禁紅了臉,撓了撓頭,道︰「兄長發現了,不錯,我們將這些車都造了出來,卻獨獨少了輪子。」

謝玉在一旁說道︰「你是不知,他為了這幾輛破車,將我的腳踏車都給拆了。」

謝玉幾女有幾輛獨一無二的女式腳踏車,是衛琤送給她們的禮物,平時鮮少騎出來,主要是沒有黃包車坐著舒服。

聞言,衛琤好笑道︰「腳踏車的輪子可無法承受太多重量,你說的沒錯,輪子需要加寬加粗,而且輻條也要采用更好的鋼材打造才行。」

謝暉聞言,激動的說道︰「兄長說的是,輻條我們已經用龍山鋼打造出了一批,現在就差輪胎了。」

衛琤好笑的看著他,這個未來大舅哥還真是爽直。

不過,衛琤看過他們設計的板車後,點頭說道︰「可以,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一批加寬加粗的輪胎。」

說著這里,衛琤看著手中的圖紙,突然雙眼大亮。

這板車看著平平無奇,卻是解決運力的一個偉大發明,一輛板車兩個人,可以輕松將上千斤的貨物運送到朔方,甚至更遙遠的地方。

如此節省下來的人力和畜力,還可以投入其他生產當中,自己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這茬呢。

兩天後。

新一期的《大漢龍虎榜》如期發刊。

這一次的刊物封面,是幾個青年圍著一台板車的畫面。

不錯,與上次黃月英改進織布機一般,衛琤這次將謝暉扥等人也吹了一遍。

板車的實用價值,也在文中詳細闡明,一時間各大世家紛紛登門拜訪謝氏等幾個世家,想要求購板車。

衛琤沒有提到自己提供輪胎的重要性,而是將所有功勞都給了謝暉等人。

這些一個個平日里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尊敬的快樂,如果能夠借此讓他們發生一些轉變,倒也是功德無量。

以至于,除了謝氏以外的其他幾個世家,還拿上厚禮登門感謝衛琤。

登上《大漢龍虎榜》可不是小事,謝暉幾人一下子成了焦點,對于名望的提升不是一點點。

•••

「師姐,你快看這個,好不好看?」

熱鬧的街市上,雙喜手里拿著一個竹片做的風車,朝幾步外的白初一揮手。

白初一付了錢,接過店家打包好的鞋墊,道了一聲謝。

「小姑娘,兩文錢一個,買一個吧。」賣竹風車販子笑呵呵的招攬生意。

雙喜天真可愛的童顏,仿佛天生就能讓人生出好感。

白初一走過來看了一眼攤子上的物件,視線落在一個用竹子做的小玩物上。

販子見狀,說道︰「姑娘若是喜歡這竹鞀,可以便宜一點賣給你。」

鞀就是撥浪鼓,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存在,可以用各種材料打造,竹制的聲音清脆悅耳,關鍵是造價便宜,不需要用到動物皮革。

白初一拿起竹鞀,繡眉不由得皺了皺。

她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

【妹妹不要哭了,我這鞀送你便是……你若是再哭,一會兒白叔該說我不是了……】

畫面一閃而逝,她模湖記憶中,一個臉蛋白皙異常,且衣著華貴的童子正不斷安慰哭鬧的她,而那鞀更是金貴異常,柄是犀牛角打造,鼓面是網紋蛇皮,彈丸則是兩顆和田玉。

白初一之所以認得這些珍貴之物,還要歸功于師父的言傳身教,這一點從她身上的蜀錦就能夠看出一二。

只是,她揉了揉眉心,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個男童的面容,只記得他皮膚蒼白,臉上也沒有絲毫血色,似乎重病纏身。

「師姐,你怎麼啦?」雙喜湊過來問道。

白初一立刻回復表情,牽強笑道︰「沒事,你要這風輪是吧,給,這是兩文錢。」

白初一將錢遞給販子,視線不由得落在那竹鞀上。

遲疑了片刻,她將竹鞀拿起來,「這竹鞀作價幾何?」

•••

「哈哈哈,公子是沒有看到當時的場面,我僅是出了一拳,那痞子便不敢吱聲了。」

「小昭,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人不過是囂張跋扈了一些,犯不著拳拳到肉的教訓。」

衛琤雙手負在背後,豐神俊朗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一路緩緩走來,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

郝昭和典韋緊隨其後,郝昭落後半個身位,典韋則是時刻警惕四周。

「公子這話不對,他欺負弱小,我仗義出手,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啊。」郝昭反駁道。

衛琤搖了搖頭,只說道︰「羊市的攤位本來就是公平競價所得,那老嫗說她用門板佔位,這本就不對,她這是倚老賣老,巧取豪奪,那漢子為自己爭取利益,何罪之有?」

郝昭愣了愣,感覺價值觀在動搖。

衛琤見狀,又補充道︰「不過,他將老嫗推倒在地,還要上前打人,這就是他的不對了,你也算是見義勇為,干得不錯。」

郝昭嘿嘿一笑,難得衛琤夸他,樂得不行。

豆豆豆~

衛琤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個女子手持撥浪鼓,自他身旁走過去。

女子的身旁跟著一個拿著竹制風車的少女,二人手中還提著一些東西,看樣子都是些日常所需的鞋襪和碗快。

「公子,可是哪里不對勁?」典韋蹙眉問道。

衛琤灑然一笑,道︰「沒事,沒事。」

這時,前方一家新開的香料鋪門口,斑鳩恭敬的小跑過來,「恭迎衛使君大駕光臨。」

•••

「師姐,怎麼啦?」

「啊,哦,沒,沒事。」

白初一回頭朝那道身姿挺拔的背影看去,灰白的雙眸中神色莫名,素手不自覺的朝懷中的玉佩模去,手指在玉佩正面的連理枝上摩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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