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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八十章•“蕭景三線•貓咪的笑”

許多曾經見過、或未曾見過的景象在鏡子中浮現,高大的教堂、輝煌的皇宮、高居天空的白色城市、鐵灰色的研究所、駛向雲空的飛艇、海邊的村莊、雲霧中的島嶼……

蘇明安借助感官望著鏡子,一股無法形容的情緒吞沒了他。

「……」

鏡子中的這些……是什麼?

塔沒有回答他,塔始終高高佇立在雲霧之下,高傲得猶如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

「我看到……我看到了鏡子中的景象!好多個‘我’啊!還有古裝的我!西服的我!」人們驚訝道。

「我也看到了很多個我!有的和我不太像,有的卻和我一模一樣,好有意思,這是一個換裝鏡嗎?」

「難道這鏡子,是在給我們每個人展示未來的一種可能性?」玩家們敏銳地推測。

「它碎了……」

在人們看過手里的鏡子後,它便碎裂開來,星星點點的白光逸散在人們臉上,他們茫然地看著它,並不知道鏡子的含義。

蘇明安望著手里碎裂的鏡子,鏡子上的自己也碎裂開來。

難道……這個鏡子是在展示「原初」?

……

「叮冬!」

……

蘇明安心中一動——這個規則,和第四世界巔峰競技時的規則,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遺跡附近的人們成為了「玩家」,遺跡之外的人們成為了「觀眾」。

這時,天空中浮現出一段景象。

……

……

天空中,浮現了一段景象。巨大的天幕成為了放映幕布。

人們紛紛抬頭,眺望天幕。

畫面中,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女孩,正抱著洋女圭女圭費力奔跑著,軍人們拼死護著她。劇烈的炮火轟炸在人們身上,人們撐起了一個防御罩,用生命和鮮血護住了小女孩。

軍人們的一具具尸體倒在地上,死狀極為淒慘,大多被炮火轟炸得四肢斷裂,甚至只剩下半個頭顱。他們猶如抱團決死前進的螞蟻群,最外圍的人們死于炮火,牢牢護住最中央的小女孩。

這一幕極為慘烈,血肉橫飛,人們無法看出他們要把小女孩送到哪里,也不知道這段故事發生在什麼時候。這大概是一段曾經被神靈抹殺的歷史。

人們抬著頭望著天空中的這段景象,突然有人覺得眼熟。

「等等,這——這不是——那個游戲!」有人尖叫出聲。

靈光閃過。

是啊。

這種景象——這種景象——

許多人也回過神來,他們發現了一種強烈的既視感。

——這很像《貓與她》游戲。

《貓與她》是一款追逃類游戲。玩家需要操控一只小貓,帶一個小女孩逃離城市,抵達郊外,才算完成任務。途中,也會有許多玩家扮演人類來阻截貓咪。換句話說,「人類」是追殺方,「貓咪」是逃月兌方。

只要貓咪把小女孩送到外面的教堂,就算貓咪勝利。而人類會想盡辦法攔住小女孩,讓貓咪們游戲失敗。

但——那個溫馨可愛、畫風極其治愈的游戲——根本沒有這麼慘烈。

蘇明安回想著游戲。

……

……

「往前走!往前走!護送!護送!」天幕中,人們聲嘶力竭的聲音響起。

他們牢牢護住小女孩,拼命往前走。

「不要管我,向前走!把她……送出去,送出去——!!」

「隊長!」

「走啊!走啊——!」

有人倒下了,很快被炮火淹沒,有人拖著血肉模湖的身軀往前爬行,殘肢紛飛。

沒有人停下來,他們經受著非常密集的襲擊,不光是鋪天蓋地的炮火,還有符篆、刀劍、毒失……

屏障搖搖欲墜,所有人卻仍然咬牙堅持。

……

……

「啊——!!」

天幕畫面中,嘶啞的叫聲響起。

有一位老軍人被遠方的刀劍砍斷脖頸,潑墨般的鮮血灑在身邊人的臉上。人們的表情痛苦了一瞬,又很快繼續邁出腳步,絲毫不停下。

滿是鮮血的雙手撐著護罩,已經看不清掌紋,血順著指縫流下,死者的尸體鋪了一地。

可移動攻城戰。

……

……

「轟——!」

一道炮火襲來,轟塌了人們身邊的建築物。高大的塔樓朝他們壓去,而已經腿腳血肉模湖的人們,根本來不及逃走。

「走!不要停下,不要管我們!」一個跛腳的男人大喊出聲。

「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啊!」

下一刻,他們發出慘叫,腿腳不便的他們被活生生壓在碎裂的磚瓦下,骨骼發出慘烈的斷裂聲,軀體被壓扁,鮮血蔓延,頃刻間染紅了土地。

空氣中,子彈與炮彈仍然在接連不斷地擦過空氣,擦過聲聲刺耳的風。

那刺耳風聲,

映在人們耳中,就好像——

「……」

——貓咪尖銳的笑聲一樣。

……

所有人手腳冰冷地望著天幕中的景象。

蘇明安感到流淌在胸前間的已經不是空氣,而是刺骨的冷風。

「貓……與……她。」

「夢巡……游戲。」

「打通夢巡游戲……可以驅散……現實中的黑霧……」

現在人們好像有一點明悟了。

難道說……

「難道說……」白朗蒂女王一襲珠寶長裙,童孔不斷顫抖︰「那些游戲……都是,真實的,世界?」

「是我們的‘認知’……被神靈混淆了?」

「貓咪們……其實都是,真實的人類?」

「而阻攔貓咪的人類陣營,也都是……真實的人類?」

「看上去是溫馨治愈的二次元畫風、人類與貓咪的對戰小游戲……其實本質上是——一場正在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真實戰爭?」

「而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我們的‘認知’里,它只是一個游戲,所以——我們——看不到——殘忍而血腥的本質——我們通過夢巡頭盔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成為了參與戰爭的第四天災,而我們——一直對此……一無所知?」

「人類陣營用來攻擊的貓薄荷與逗貓棒,其實是殘忍的炮彈和子彈。」

「貓咪們用來逃生的房檐,其實是用于防御的塔樓和城牆。」

「因為我們只是精神體進入了那個世界,而不是真身進入,所以——我們可以不斷加入戰爭,不斷殺死別人——就像不斷地重新加入一場游戲一樣……」

「是這樣嗎!!」

「認知——認知——認知!?」

白朗蒂捂著頭。她無法接受——她無法接受這個真相。

雖然這不代表著他們侵略了別的世界,他們只是通過夢巡頭盔加入了戰爭,最終還是成功護送了小女孩,從結果上反而是幫助了別的世界。但是……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地接受?

她的耳墜劇烈顫抖著,猶如一抹臉頰上的血淚。

她曾殺過許多貓咪。畢竟她以為它們只是無生命的游戲角色。你會在意自己吃過多少片面包嗎?

這樣豈不是相當于——

她的手上,也染了戰爭的血?

畢維斯臉色慘白,即使是他,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他也曾不止一次游玩《貓與她》游戲,在他眼里,這只是個休閑娛樂的游戲,甚至有點幼稚。貓咪的死狀太搞笑了,人類的姿態也很滑稽,就像一出沒什麼意思的小丑劇。

但它的內核——是什麼?

是另一個世界正在發生的死亡。

是另一個世界正在打響的戰爭。

是另一個世界正在流淌的鮮血。

殺死一只貓,就是在殺死另一個世界中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這些「玩家」被神靈捂住雙眼,堵住雙耳,混淆認知——成為了目不必視、耳不必听的聾啞人。

……

……

天幕中,原本浩大的護送團隊,只剩下寥寥幾十人。剩余的人們都死在了血路上。

小女孩的臉上也染著血,脖頸有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然而面對疲憊的人們,她卻忍住疼痛,露出了寬慰的笑容。

「謝謝你們的護送,讓我抵達了世界邊緣。」小女孩伸手,擦去一個男人臉上的血跡。

「我們送您抵達了這里,請您牢記使命。」男人低聲說。

「嗯。」小女孩說︰「秦先生的努力,我不會忘記,我始終記得他眼中的光亮。小冬的犧牲,我也銘記在心,我一定會將送至千年後的時代,直到——應許之人的到來。」

她微笑著,抬起頭︰

「我相信,千年後,每個人都將擁有燦爛、美好的明天。而你們也會被後人銘記,一定會的,我祝福你們的來生,獲得幸福——」

「您進去吧,我們的人生已經到此為止了,追兵馬上就要來了。」旁邊的女軍人說。

小女孩望著他們,將他們的面容完全倒映在記憶里。

然後,她轉過身,一步,一步,消失在了畫面中。

「我祝福你們——」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祝福你們來生——會有燦爛、美好的明天。」

「人生光明,安康永順。」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

……

當小女孩離開後,炮火淹沒了畫面。

人們無法知道她背負著什麼使命——這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她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很早就已經結束了。《貓與她》游戲也早就已經通關了。

「……」易鐘玉咬著牙,淚光在他眼中閃爍。

——去年是他作為第一夢巡家,帶領人們通關了《貓與她》。

可他並不知道,原來身邊呆呆傻傻的貓咪們,會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類。當它們被人類陣營打死時,他還會覺得他們操作太菜,這都躲不開。

當時,他還記得有一只貓跟他說︰「和你一起戰斗的日子很開心……你一定要活下去,代我去遠方看看……這是我衷心的祝願。」

在那之後,這只貓很快就被擊殺了,他沒再見過它。他當時只覺得是這貓在中二病發作,可他現在——就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和重量。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軍人生命,隔著混亂的認知屏障,隔著一個世界,在對他寄送生命最後的祝福。

易鐘玉眼淚墜落。

「……」

蘇明安的眼眶卻干涸得沒有一滴淚。他深知,自己的情緒不能被帶著跑。

他望著天空,思考著這些畫面的用意。

如果說《貓與她》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麼《樓月國》也是,《少女夢想計劃》也是。

想到愛麗絲,蘇明安的手指顫抖了一瞬間。

……愛麗絲,果然不是虛擬的游戲角色,她也活在一個世界里。

神靈啊——

你到底統治著多少個世界?你讓一個世界去插入另一個世界的故事,是為了什麼?

他似乎听到了笑聲,耳邊的風聲也像是笑聲。

——尖銳的,貓咪般的,嘲弄命運的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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