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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五十章•“你是個好人。”

那邊沉默了好一陣子。

【穆隊(21:37)︰……】

【穆隊(21:38)︰好吧。你體會過「情感共鳴裝置」吧,神明對你使用過一次。】

【蘇明安(21:38)︰我知道。】

【穆隊(21:38)︰你去主動使用它,里面應該藏著阿克托本人的全部記憶,如果你能在情緒共鳴中不崩潰,你一定能獲得提升勝率的能力。】

……

看著這個提議,蘇明安的手指再度頓了三秒。

他回想著一個小時前,他被強行體會情緒共鳴的感覺——大量的聲音會竄入他的大腦,五感與情緒思緒仿佛被人接管,像是那一刻自己就成了阿克托。

這種共感,就像是把本人生生打碎,用大量他人的情緒與記憶碎片將他沖刷成另一個人。

……

【蘇明安(21:38)︰那樣一來,不是正好合了神明的意?她本來就想提升我的共鳴度,然後徹底入侵我。】

【穆隊(21:38)︰所以很危險,不建議你去做。】

【蘇明安(21:38)︰穆隊,你到底是誰?】

【穆隊(21:38)︰……】

【蘇明安(21:38)︰其實你不說,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穆隊(21:38)︰我不認識你。】

【蘇明安(21︰39)︰你開頭還對我發過‘好久不見’。】

【穆隊(21:39)︰發錯了,那是快捷信息。】

【蘇明安(21:39)︰別裝了,其實我也很想你。】

……

蘇明安打字到這里,眼中閃過寒光。

——他其實根本沒猜到穆隊是誰,現在這種故作親昵的語氣,只是在麻痹對方。

沒有足以一錘定音的信息,他不會妄斷猜測。

……

【穆隊(21:39)︰所以,你要去嗎?】

蘇明安微眯雙眼,手指連動。

……

【蘇明安(21:39)︰不去。】

……

蘇明安果決的拒絕似乎震懾到了穆隊,那邊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閃動起文字。

……

【穆隊(21:41)︰這樣也好,那你就找個安全的地方回復法力值吧。】

……

蘇明安現在的滿值法力值是4760點,恢復速度為60點每分,配合回藍藥的公共冷卻時間,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回滿法力值。

他拒絕穆隊,只是為了看看穆隊的反應,看穆隊是否會著急地把他引去情感共鳴。

其實不管怎樣,蘇明安一定會去試,至今為止他只獲得了三段阿克托的零碎記憶,如果能獲得阿克托的完整記憶,他不會放過。

諾亞在共鳴中堅持了足足十五分鐘……蘇明安相信自己不會低于這個時間。

……

【蘇明安(21:41)︰離得最近的共鳴裝置在哪?】

【穆隊(21:41)︰我給你指路,有一個比較安全的位置。】

……

「——長官!長官!」

步入雨中,三個傷痕累累的雇佣兵突然朝蘇明安沖來。

他們一臉喜色,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任務。

「——長官!就在今天白天,我們‘鷹角’雇佣隊發現了霖光的住處。別墅里面有上百張您的照片與畫像……」一個小伙子激動地對蘇明安報告︰

「那個可惡的劊子手居然還在詛咒您,好在我們拼死把他的住處炸毀了!」

這幫人原來是來邀功的。

「辛苦你們了。」蘇明安說。

他很久沒有听到霖光的消息,沒想到這個人還沒有死。

雖然他猜測,霖光收藏那些照片和畫像未必是為了詛咒他。但在世人看來就是如此。惡人永遠是惡人,不該被洗白,不配被原諒。

犯下什麼惡,就種下什麼果。被人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也在情理之中。蘇明安對霖光沒有任何同情。

「他還囚禁洗腦了好多小孩子,我們也把他們救了下來。」旁邊一個女性雇佣兵同樣一臉喜色︰「霖光雖然殺了我們鷹角隊的大多數人,卻沒能攔住我們,他的實力一定下降了許多——若是他還敢耍些陰謀詭計,您一定要親手殺死他!」

第三個雇佣兵說道︰「當年您把他打出了神之城,他肯定恨死您了,您一定要當心。」

蘇明安眼神微動。

「這是我們在抄霖光家時扣下來的一個東西,這玩意被他珍藏在儲物櫃里,肯定很珍貴,我們特來獻給您。」雇佣兵伸出雙手,將東西捧給蘇明安。

黑壓壓的暴雨之間,那物品竟然泛著一絲翠綠色的光——這是一支長笛。

笛身猶如凝固的翡翠,色澤極具高級感,綴著絡子般的澄黃流蘇,蘇明安接過笛子時,看到笛身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這行扭曲的文字,我們看不懂它的含義,可能是某種詛咒圖紋,甚至可能與他維的陰謀有關,您一定要小心。」女雇佣兵見此,連忙提醒道。

蘇明安盯著笛子上的小字。

他擦拭了一下笛子沾到的雨水,很快看明白了文字的含義。

……哪有什麼詛咒圖紋。

……哪有什麼他維的陰謀。

這僅僅是一行寫得很丑的龍國文字——【以後送給路維斯的禮物】而已。

只不過,在外人看來,惡人收藏的東西,哪怕是祝福也會被看作詛咒。

這支「以後送給路維斯的禮物」笛子,最終還是到了他手里,雖然並非禮物的形式,而是抄家後被搶奪上貢的形式。

蘇明安將笛子掛在腰間。

「我知道了。」他說︰「戰爭結束後,再論賞罰之事。」

「是,是是……」幾人听到了「賞」之一詞,頓時喜笑顏開。蘇明安轉身,朝濃厚的雨幕走去。

……

黑雲重壓,暴雨連綿不絕。

原野之上,一名白發青年已經步行了很久。

他圍著女乃茶色的圍巾,一襲棕黑色長袍在雨中與黑暗渾然一體。為了體會「寒冷帶來的痛苦」,他的皮膚已經泛著青白色,手指有皸裂的凍痕。

他捏著一沓凍死士兵送他的琴譜,走到了靠近末日城的區域,這是一個和平的小鎮。

由于政權更替只發生在末日城內部,其他區域還處在安寧之中,這些地區的人們連「假城主」一事都不清楚,更不清楚末日城已經發生了動亂。

「……哎,末日城那邊是不是打仗了?你看那邊濃濃的黑煙。」一個雜貨鋪的老板娘與她的客人竊竊私語。

「這才和平了幾年啊……據說城主大人這六年來治理嚴苛,該不會是下面的人對此不滿?」客人說。

「唉,現在的城主也很好,有他在,我們能穿上衣服也餓不死,為什麼要打起來?」老頭敲著拐杖,唉聲嘆氣︰「管他統治者是誰,老百姓活著就好了,總有人要打仗,不顧民生死活……」

霖光沉默地看著遠方繚繞而起的黑煙,剛想邁步,卻踢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汪,汪汪!」

被他踢到的是一只小狗,餓得皮包骨頭。霖光蹲,盯著小狗看了一會。

小狗面露凶相,對生人充滿警惕。

霖光在懷里掏了掏,面無表情地給小狗甩了幾塊肉干。

小狗試探性地冒出了頭,霖光冷然地看著它吃完,在它要跳著圍著霖光感謝時,他 地對著小狗踹出一腳。

這一腳踹得極狠,小狗直接被踹到了遠處的土牆上。

「嗚……嗚……」它發出陣陣嗚咽。

「高峰時面露感激,低谷時滿臉凶相,連狗都這樣,人類又怎麼不會趨炎附勢。」霖光取出手帕,仔細地擦拭他沾到狗毛的靴子︰

「肉干會被吃完,一旦沒有肉干了,他們想要的就是你的肉。」

「沒有人類會像我這樣無償幫助你,他們連自己的肉干都不舍得吃,只會把你當一塊備用肉,等到必要時刻,就對你下手宰割。」

「所以……不要對人類掉以輕心,明白嗎?路維斯。」

沒有人回應他。

小狗躺在地上嗚咽,旁邊聊天的大媽大爺以為遇到精神病,立刻關上自家門,「轟轟轟」數道卷簾門落地的聲音響起。只剩下霖光一個人撐著傘,孤立在暴雨之間。

他的眼神僵硬,像一具行尸走肉。

「賣紙花……百合花,玫瑰花,郁金香,滿天星……」

街道盡頭,一個盲眼老人淋著大雨。她的皮囊像風干了一樣緊貼骨骼,胸前掛著一個裝滿紙片的竹籃。末世總有這樣生活艱難的老人。

霖光沒有移動,老女乃女乃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銀絲在暴雨中耷拉著,像枯萎的絲絨花。

「……好像撞上了一個小伙子?」盲眼老女乃女乃不知道她撞上了黎明之戰時期的惡魔,她抬頭笑道︰「小伙子,要買紙花嗎?百合花,玫瑰花,郁金香……我都會疊。」

廢墟世界幾乎沒有花。所以哪怕是手工疊的紙花,都具有金錢價值,因為人們太過于渴望它們。

霖光怔了片刻。

他的手指在腰間槍身百合花的紋路摩挲。

這四十年來,他其實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

比如,與人交際。

比如,自然地微笑。

比如,幾首新的笛曲。

比如,想要的東西應該拿錢去換,而不是動手去搶。

「百合花。」霖光說。

「好好好……」老女乃女乃抽出一張紙片,她的頭盡力向前伸著,用全身的力量擋住雨水,那滿是凍瘡的手指幾下折疊,一朵紙做的百合花呈現于手中。

「我用什麼換?」霖光說。

「算啦,這紙淋了雨,送給你好啦……」老女乃女乃笑了笑。

「我用一把傘換。我要你的花不被任何雨打濕。」霖光說。

他不能搶別人東西。

他的朋友討厭這種行為。

「小伙子……」老女乃女乃還想拒絕。

「拿著!不然殺了你!」霖光的眉眼間出現戾氣,童孔中沉澱著陰鷙,他冷然地拽住老女乃女乃的手。明明是贈予的行為,卻被他做得像是搶奪。

他確實學會了許多東西。

比如,珍惜一些廢墟世界難以出現的東西,比如花。

「可是,小伙子,你怎麼辦……」老女乃女乃握著雨傘,有些不知所措。

「我還有一把傘。」霖光不想被她纏上。

再比如,要學會使用謊言。

他轉身,朝著朦朧的大雨走去,暴雨一瞬間打濕了他的衣袍,像一只雨中的黑鴉。老女乃女乃握著堅實的傘柄,駐足片刻,忽然高聲道︰

「——小伙子,你心腸真好,你是個好人!」

「好人有好報,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祝你福如東海,長命百歲!」

「……」

霖光的視線顫抖。

好人?

幸福?

這些正面詞匯從來與他無關。

從他有記憶的那一刻起,永遠只會面對人類的冷眼與憎惡。如果讓他感知到溫暖,他甚至會被燙傷。

遠方,末日城的鐘樓響了又響,仿佛預示著命運的終局。

他對著手里的紙花,源光攢動,它變成了一朵真花。

他沒有回頭,平靜地步入末日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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