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四個瑟瑟發抖的電工,並排坐在老虎凳上。
他們的周圍,是一群拿著皮鞭,提溜著鋼棍的專業人士,就等著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督察處長得辦公室內,出現監听器,這可是特大新聞。
要是被哈爾濱其他情報單位知曉,那還不得笑掉大牙,督察處的眾人出去,也沒臉見人啊!
這種行為是什麼?
是騎在督察處的大脖頸子上拉稀啊!
一點臉都沒有給督察處留啊!
督察處專屬的審訊室,位于地下室的左側。
不是什麼好位置,因為緊鄰管道井,地面根本沒有干爽的時間,二十四小時都是濕漉漉的。
陳真踩在水窪上,清晰地感受到水冰冷的溫度,停下腳步,扭頭向蔡真問道︰「我上次就說了,讓總務的人,把水管修了。」
「他們是把長官的話當放屁了?」
「還是咱們督察處,現在是人都能欺負一下?」
「去,把總務科長叫來?」。
面對頂頭上司的追命三問,蔡真沒有回答,知道陳長官心里面憋著一口慪氣,想找地方發泄出來。
總務科也是自作自受,錢早就給批下來了,但工程一拖再拖,搪塞的理由五花八門,今天買不到水管,明天沒有合格的工人。
這下好了,引火燒身了!
雖然蔡真跟總務科長老徐是老關系,但還是讓手下去叫總務科長,讓他過來好好解釋。
陳真沒有因為涼,而挪開腳,而是繼續站在水上,沉默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總務科長徐靜功,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地下室,三步並作兩步,竄到陳真的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敬禮道︰「總.總務科徐靜功,見過陳處長!」。
陳真還沒有見過這位徐靜功,因為督察處自成一派,也有獨立的總務課,加上自己只在這里辦公小半天,正經死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見這些小角色。
「徐科長真是辛苦了!」
「還勞煩您這位財神爺,親自下來一趟,居然還流這些汗,真是我陳某人的罪過啊!」
陳真滿臉冷笑的看著徐靜功,嘴里的話,根本沒法听,陰陽怪氣的。
徐靜功本來就跑出了一頭大汗,听到陳真陰陽怪氣的請罪之語,汗出的更多,趕忙開口解釋道︰「陳處長,您這是那里話。」
「就算是借小的十個膽子,也不敢觸踫您的威風啊!」
「您這是生氣了!一定是屬下做了讓您生氣的事兒,屬下罪該萬死,但還請處長您別氣壞了身子!」。
警視廳的科長,走到市面上,都是翻天覆地的厲害角色,徐靜功也不例外。
但市面上的威風,耍不到警視廳來。
蔡真、徐靜功這幫科長心里明白,自己是什麼貨色,欺負一下小商小販沒有問題,但頭頂上的大人物,是一個都不敢得罪。
因為上面的大人物們,捏著他們的生死,權利,一句話,就能將他們打落回凡塵,讓他們重新淪為市井小民。
這話可不是危言聳听!
要論年齡和資歷,他徐靜功自認可以毀眼前這個趾高氣昂的年輕人二個。
但年紀和資歷,在絕對實力面前,它就是一個屁。
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趴著,多大的能耐,都不能往外使。
正因為徐靜功他徹底看明白了,才謹小慎微,對實權人物低三下四,盡量讓他們記住自己的好。
承認錯誤倒是快!
伸手不打認錯人,陳真倒也不好說什麼,但人還站在水中,憤怒地說道︰「我哪敢生氣啊!」
「我還得仰仗徐科長吶!」
「之前督察處就打申請,說是水管漏水,讓你們總務的大爺下來維修,這都一個月了,真是把我陳某人的話,當放屁啊!」。
听到這里,徐靜功頭上的汗水,又下來了幾分。
關于修繕審訊室的款子,市府早就批下來了。
但這陣子,警視廳的財政有點吃緊,畢竟沒幾天就要過年了,警探福利需要搞一搞,就把這筆錢給用了。
得讓這幫大爺好好過個年,要不然,自己總務科長的位置也做不牢靠。
修水管需要大動,將管道井中的水管都更換一遍,沒有辦法冬天動工。
因為這件事兒,徐靜功還找督察處秘書室的劉室長打過招呼,說明了原由,答應一開春就動工,順手在將審訊室好好收拾一番。
可現在,劉室長也不在陳長官的身邊,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
「陳長官,這的確是我總務科的問題。」
「這天寒地凍的,您可別再水里站著了,我立刻就讓人下來收拾,保證您滿意!」
徐靜功見陳真還在水泡里站著,趕忙上前,攙著他的胳膊,帶離了水坑之中。
「那我就替督察處的兄弟們,謝謝徐科長了!」陳真斜著眼楮,盯著眼前這個大胖子,冷冷地說道。
「哪里話!」
「哪里話!」
「陳處長,您就別折煞我了!」徐靜功陪著笑臉說道。
本想發場大火,轉瞬間就想到了徐靜功的根底,是金桂榮的人。
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也就不好發飆。
「今天就處理了,滿地都是水,知道的明白是總務辦事不力,不知道的,還以為警視廳改成澡堂子了!」
「對了,電工歸不歸你管?」
「前面的審訊室內,就關著四個,敢在我辦公室內安裝竊听器,真是活膩了!」
「徐科長,這件事兒,你有沒有參與啊?」
陳真本就想在罵兩句,但轉念一想,電工就是歸徐靜功調派,自己辦公室內安裝竊听器,有沒有這小子的事兒?
徐靜功一听陳真的誅心之言,臉立刻又白了幾分,但好像突然記起了什麼,神經兮兮地左看右看,而後小聲地說道︰「陳處長。」
「這件事兒,我還真知道點。」
「您看,咱們是不是找個安靜的地方?」。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陳真點點頭,表示同意,而後同徐靜功走到一旁,想看看這個死胖子,想說什麼。
「陳處長,我們總務的電工,原本並不是五人,而是四人。」
「您也知道,能進總務科的手藝師傅,除了技術過硬之外,還得審查合格。」
「您帶走的四個,都是家世清白,沒有任何問題。」
「但上周離職那個,就有點說道了。」
「我也不瞞著您,那位離職的電工,是高科長安排進來的,就連電工手藝,都是後學的。」
「攏共就待了不到兩個月,上周剛離開。」
「說是家里有事兒,但我留了個心眼,派人查了查,調查的人說,這小子是去牡丹江當個小所長了。」
「也是高科長給安排的!」
徐靜功看看旁邊,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內情,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陳真從一早就知道,這件事兒是高彬在搞鬼。
即便不是他,也跟他多多少少有關系。
這是一個讓人恐懼的對手,根本就是隱身的、戴著霧一般頭罩的俠客。
因此,陳真對他發出的每一擊都落入虛空。
即便是烏特拉行動中,陳真也沒有勝過多少。
機關算盡要擊敗這一對手,但卻偏偏一頭扎進他的懷里,就像拉烏斯和俄狄浦斯王所遭遇的情形一樣。
就算是勝少敗多,他也得有行動,即使找不到行動,也得創造行動。
要是讓高彬閑下來,不知道得有多少的同志遇難。
「這件事兒,你確定?」
陳真很快就整理好思路,但懷疑生成之後,就很難收回。
就好像一匹馬突然毛了,它只能無法控制地癲狂地橫沖直撞下去。
「我敢拿我項上人頭來擔保,這件事兒,千真萬確!」徐靜功拍著胸脯保證道。
「這件事兒,你誰都不要說,你去找劉安,把名字和地址告訴他,他會去處理!」陳真吩咐道。
「明白,我會跟劉室長好好溝通的。」
「那您看,我那四個電工,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去了?」
徐靜功搓了搓手,滿臉賤笑的問道。
「不行,程序還得走的。」
「放心,不會丟胳膊少腿的,就是簡單的詢問,畢竟那天進去維修檢查的,沒有他們!」
陳真沒有同意將這四個冤枉的電工放回去,現在所有人都在看著吶,不能虎頭蛇尾的結束。
要不然,警視廳上下都會認為督察處是窩囊廢,誰都能來欺負一下。
徐靜功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也就沒有強求,而是快速離開,安排人處理管道井。
陳真目光閃了閃,而後推門進入了審訊室
小安子同周乙一起,看在窗台旁,大口地吞雲吐霧起來。
窗戶打開了一扇,冷風瞬間進入走廊,凍得小安子一哆嗦,讓他清醒不少。
周乙見小安子明顯地哆嗦了一下,就伸手,準備將窗戶關上。
「別關了,今天起的太早了,腦袋昏昏沉沉的,正好借此機會清醒清醒!」
小安子出言阻止了周乙的動作,手里的動作並沒有因為嘴而停止,對著煙桿彈了兩下,將多余的煙灰彈掉。
今天是給自己上了一課,一間嚴防死守的辦公室,每周定期檢查,都能讓人如履平地的進入,從容地安裝進兩個監听器。
沒有最蠢,只有更蠢。
最意味著已經停止,已經死亡。
更意味著還活著,還在成長中。
周乙也看出了小安子的挫敗感,只能出言安慰道︰「別擔心,這次就是突發事件。」
「陳處長離開警視廳太長時間了,他的辦公室,空閑的時間也長了。」
「你們督察處,都是新手,很容易出問題。」
「你得選一些老手來用,他們的後腦勺都長眼楮,很能辦事兒的!」。
周乙的話,也算是提醒小安子。
督察處的確需要一批經驗豐富的老手,總用新人,的確容易出簍子。
今天要不是大哥感覺到不對,一定會疏忽過去。
要是在辦公室內說出點要命的秘密,立馬就會被錄上音,到那時候,他們都會因此丟掉小命。
想到這里,小安子的額頭上,涌出了幾顆白毛汗。
「有靠譜的老手,就給我介紹介紹,我正好缺人。」
「不說閑話了,橫川河是專門幫土肥原賢二培養鉤子的。」
「據我了解到的情況,這幫鉤子,明面上都拿著中國的公民身份,其實都是第一批日本來東北移民的孩子。」
「這個計劃,應該不是突然執行的,應該是醞釀了十幾年。」
「韓又潔現在就在大興旅館,根據我的推斷,她就是負責培養孤兒間諜的負責人之一。」
「我已經得到最高級別的指令,說是有間諜潛入了瑞金,中央需要我們把潛伏人員名單搞到手。」
「河本大作找我大哥,就是因為這件事兒。」
「但我大哥身上有更高級別的任務,轉而推薦了你跟高彬兩人!」小安子邊抽煙,邊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事無巨細地告訴周乙。
周乙將小安子知道的情況,匯總在一起。
瑞金是革命的希望,哪里有這一幫要改變世界的勇敢者。
每個人在生命的推展過程中,有著許許多多像銀針一樣能改變命運的因素,它有時是那樣細小,連窗外的樹,山中的泉,天上的月亮都幫不上忙,但是卻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
周乙認為自己幸運的,他能幫上那個遙遠聖地清除身上的污垢,就算是付出生命都值得。
理想主義者會為理想悲壯的死去,也願意為理想苟且的活著。
一切都是為了讓無產者站起來!
「我需要怎麼做?」周乙的眼中冒出炙熱的光,但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東京也有人想要這份名單,應該是軍部的大佬們。」
「河本大作會給你們授權,讓你們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這份價值千金的名單。」
「保衛局也需要這份名單,病毒不能大腦中待太長時間,一旦病變了,我們就是千古罪人!」
「找到它,交給我,這就是你要做的。」
「正式的命令,東北局會下發給你。」
小安子也明白事態的嚴峻,陳真的指揮,像是退縮,讓周乙他們去送死,去趟雷。
生命是無價的,生命是有價的。
在某種程度上,陳真的命,比周乙的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