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油煎酥魚的聲音，伴隨著一股鮮香飄來。
食客的呼喊聲，小廝的應和聲，幫廚的忙碌聲交織，一副熱鬧的生活畫卷映入眼簾。
周甲手提一個超大號的木箱，踏過一樓後廚，徑自上了二樓。
幫廚見到也不阻攔。
顯然是熟面孔。
樓上。
錢小雲正與燕大娘小聲說著什麼，多是燕大娘在說，錢小雲認真傾听，不時點頭詢問。
見周甲上來，兩人起身招呼。
「這些事你放在心上。」樓下生意漸忙，燕大娘朝錢小雲交代幾句，就匆匆下了樓。
「大娘很熱情。」周甲開口︰
「人也不錯。」
「嗯。」錢小雲點頭，掃了掃眉前發絲，苦笑道︰
「若不是大娘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自己在養孩子這件事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真兒跟著我受委屈了。」
說著，伸手輕撫身旁熟睡的霍真。
她初為人母，什麼都不懂，剛生下孩子不久就踏上了逃亡路，一路奔波，自照顧不好孩子。
這段時間，燕大娘幫她分擔了不少。
屎、尿，吃、喝……
對嬰兒來說，哪一點都需細致用心，半點大意不得。
「燕兄人不錯，燕大娘也很熱心。」周甲立于二樓窗戶，看著下面人來人往的街道︰
「錢小姐接下來有何打算？」
「打算？」錢小雲眼泛茫然︰
「離開霍家堡的時候，我只想在洪澤域找一安身之地，把真兒養大，就已經心滿意足。」
現在……
想起這幾日燕大娘的訴說，她略顯沉默。
頓了頓，方道︰
「燕大哥身為玄天盟內門弟子，且被師尊寄以厚望，他日未嘗不能證得黑鐵，未來可期。
「可惜他不善理事，一心修行，至今也無根基。」
「以他的身份、實力，這麼多年只開了這麼一個小小的飯館，幾無積蓄，確實浪費。」
「不錯。」周甲點頭。
燕伋在玄天盟內門弟子中的地位並不低，至少強過城中許多年輕人，但卻太過老實些。
就連做生意，都畏畏縮縮。
偌大一條街上，僅他們家不需要給米家上供，這麼多年竟然沒什麼發展，也算奇葩。
「我有錢。」
錢小雲開口，她是真有錢，百余枚源晶就算是放在聞水城，也是一筆不小財富。
「燕大哥有勢，聯手的話不求聞達一方，至少也能在這里打下根基，方便真兒以後成家立業。」
「而且燕大哥內門弟子的身份，也能幫我們免去賦稅、勞役。」
「看來你已經有了打算。」周甲開口︰
「這樣也不錯。」
他看得出，燕大娘其實是想錢小雲嫁入燕家。
以燕伋的身份，其實是錢小雲高攀了。
一個是玄天盟內門弟子，未來可期，一個是帶著孩子的女人，燕家不嫌棄已經算大度。
不過。
錢小雲顯然不打算如此。
而是想雙方合作，而非單方面的依附。
「其實。」想了想，周甲道︰
「以你的年紀、修為，也可拜入玄天盟。」
「唔……」錢小雲側首看來，苦笑道︰
「看來周兄不知道，為何進階黑鐵需要超品源質。」
「為何？」周甲一愣。
這點，他還真不知道。
「超品源質內蘊黑鐵等階精華，服之能感悟其中玄妙，讓人突破境界。」錢小雲解釋道︰
「與此同時，更可修復人身創傷、讓肉身無瑕，打下突破根基。」
「要知道，我等習武之人，難免會受傷，尤其是在外廝殺，多用凶獸精元修復傷勢，表面看似無恙，實則早就傷了根本，只有超品源質可以修復，而不修復則無望黑鐵。」
「我……」
她嘆了口氣，道︰
「自拿起那柄短刀，就已沒了希望。」
她手上的黑鐵玄兵來自霍家，唯有霍家血脈可以御使，她強行使用，身上暗傷已經無法挽回。
而且……
自此實力不會再有增加，就連壽命，都大幅銳減。
這等情況一查即知，不可能入門。
屋內陷入沉默。
「你要的東西入手了？」看了眼周甲手上的木箱，錢小雲略顯生硬的轉移這個話題。
「是。」
周甲點頭，隨手打開木箱。
木箱內僅有兩樣東西，但放下之際卻讓地板發出吃力的支撐聲，顯然重量絕對不輕。
一斧，一盾。
斧是雙刃斧，長四尺有余，柄長三尺，斧刃寒光外露，細細看去，其上有著細密紋理。
盾，厚重堅實。
帶有些許粗糙感的金屬質地，厚達一指的盾面。
「用飛虎那柄重劍打造的，加了些別的東西，要比原來重上不上，勉強算是趁手吧。」
周甲開口。
盾斧加起來，總重超過五百斤，堅硬抗造，但沒了雷元石，對奔雷斧法就少了些加持。
「不錯。」
錢小雲緩緩點頭。
她清楚周甲的力氣有多恐怖，再手持這等重兵器，整個人就是一頭所向披靡的凶獸。
放在戰場上，更是殺戮機器。
「 當……」
「別打！」
「別打了！」
這時，外面街上傳來一陣喧嘩。
兩人朝外看去，不由一愣。
只見街上一片混亂，一人正瘋狂追打著另一人，追打者赫然是燕伋。
一向沉穩、寡言的燕伋，此時雙眼泛紅，滿臉怒火，揮舞著沙包大的拳頭狂揍對方。
那人身材高瘦，頭破血流看不清五官，衣衫更是不整，處處可見淤青，口中連連討饒。
「燕兄，真不關我的事，我對天發誓，該交的錢都交上去了，我也不知道為何沒成。」
「啊！」
被打之人話音未落，就又挨一拳，仰天倒地。
口鼻瞬間血流不止。
他一時慌神，四肢發力在地上拼命爬動，同時仰天大叫︰
「殺人了！」
「燕伋殺人了！」
「我今天就殺了你。」燕伋雙眼含怒，大吼一聲一拳砸落，怒氣上涌竟真的不打算留手。
「燕兄！」
一個手臂攔在正中，周甲現身，稍稍阻了他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
「周……周兄弟。」見是來人，燕伋身軀一僵，面泛羞愧之色，扭過頭不敢去看周甲。
看到地上畏畏縮縮的白元，他心中怒火再起︰
「我打死你！」
「周兄弟救我。」白元目泛驚恐，手腳並用躲在周甲身後，急急道︰
「我是白元，你的事不成真不關我的事，那些源晶我一分……我只拿了一枚，真的只拿了一枚。」
「白元？」
周甲皺眉，倒是猜到發生了什麼，看來入內門的事出了差池，當下伸手再次攔下燕伋的動作，搖頭道︰
「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權當得了個經驗教訓，燕兄不至于為此喊打喊殺。」
白元怎麼說也是玄天盟的弟子，眾目睽睽之下當街打死，就算是燕伋也沒辦法交代。
「那可是十一枚源晶！」燕伋氣急跺腳︰
「我十年的月錢，就因為相信姓白的，你二話不說就交了出去，我……我以後哪還有臉見人。」
「有退還，有退還。」白元急急開口︰
「那邊退回來三枚。」
「退三枚？」燕伋身體發抖︰
「就這麼一來一回，就扣下八枚源晶？」
周甲輕嘆。
他倒是理解其中發生了什麼，越是大勢力、程序復雜，就難免會出現層層克扣的情況。
當年，他那公司內部就是如此。
甚至。
這件事可能都與那位乾坤刀柯敬之沒關系，即使查下去，也是層層推月兌，外人難以理清。
誰也不知道這個過程誰干淨，誰不干淨。
「這事不能這麼算了。」
燕伋咬牙，怒瞪白元︰
「今天我不打死他，也要打斷他的腿，八枚源石，足夠買他兩條腿了。」
「別！」
「別！」
白元一臉惶恐，他知道燕伋真的敢動手。
當年也是因為幾個外鄉人，燕伋跟幾位內門弟子起了爭執，當時可是真的鬧出來人命。
「我的那枚也退，也退。」
「內門找不上，我……我知道怎麼拜入外門，燕兄饒命，這事真的跟我沒什麼關系。」
「我就是一個跑腿的。」
「外門？」燕伋冷笑︰
「去外門，還用得著找你？」
至于跟他有沒有關系，收了錢不辦事，難道還有理了不成？
「算了。」
見燕伋真的打算動手，周甲不得不再次伸手攔住他的動作︰
「在下來洪澤域，只是為了求一個安身之地，其實外門也挺好，人少事少沒那麼多糾紛。」
「沒錯，沒錯。」白元連連點頭︰
「人人都擠破腦袋要當內門弟子，真當了內門弟子其實也沒那麼好，還不是受人欺負。」
「在外面，外門弟子個個都是土皇帝，多……」
「啊！」
他話音未落，就被燕伋一腳揣在肚子上，縮著身子慘叫。
「周兄弟。」
燕伋深吸一口氣，雙眼發紅︰
「這事是我欠考慮了，內門……」
「燕兄。」周甲抬手，正色道︰
「我說的是真的，外門弟子也無妨，只要能面徭役、賦稅，有一安身之所，就已知足。」
以他的底蘊，內門、外門，還真沒有多少差別。
「你……」燕伋一愣，認真盯著周甲片刻，才緩緩點頭︰
「也罷。」
*
*
*
半個月後。
小瑯島。
島嶼位于水脈交匯處，源力充沛。
面積南北十七里、東西九里，其上綠植茂盛，鳥語花香，乃玄天盟外門金煌支脈所在。
下了船，來到一處臨水庭院。
庭院不大，外有一圈籬笆，內里種著五顏六色的瓜果時蔬，角落里還有各種花卉點綴。
看得出，院落主人頗有情趣，又講究務實。
身著天青長袍，做道人打扮的劉易伸手一引︰
「這里就是筆硯先生單慕華單前輩的住處，師弟先去問候一下，然後跟我回去登記。」
「師兄稍等。」周甲拱手，邁步來到庭院前︰
「單前輩，弟子周甲，前來拜會。」
「周甲？」
院內，一女推開房門。
女子年方二八，眉清目秀，身著鵝黃長裙，眼神靈動，上上下下打量著周甲，笑道︰
「你就是我爹新收的徒弟？」
「不錯。」周甲點頭︰
「前輩可在？」
「你該叫師傅。」女子嘴角翹起，伸手輕指︰
「我叫單紫堇，是你師姐，先叫聲師姐。」
「單師姐。」周甲面色不變，拱手開口︰
「師傅可在？」
「听話。」單紫堇滿意點頭，隨即搖頭︰
「我爹這兩頭老毛病犯了，不方便見人，今天你是見不上了，等過兩天，再過來吧。」
「……」周甲看向劉易。
劉易對此似乎早有預料，點了點頭︰
「既如此，師弟先隨我去登記，找個地方住下，以後在島上的時間還久，到時在拜會。」
「不過……」
「沒有前輩的手書、令牌，其他的無所謂，但不能領功法秘籍。」
「是。」周甲自無意見︰
「有勞。」
來之前，他就對自己新拜的師傅有些了解。
筆硯先生單慕華，黑鐵高手，早些年與人爭斗受了傷，自此落下病根，據聞沒幾年好活。
拜入這等人門下，本應不是好選擇。
但單慕華有位姐夫，乃金煌一脈最有勢力的幾人之一，論實力地位，不亞內門黑鐵。
那位又極為照顧單慕華，愛屋及烏，拜入他門下也算不錯。
只不過。
單慕華極少收徒，此番白元是真的出了不少力。
「正式拜師後，你可以領取三門武學秘籍，此後如有功績、源石，也可過來交易。」
劉易邊行邊道︰
「除此之外，你有一處院落，可分良田一畝、水田三分，名下有兩個名額可免賦稅、兵役。」
「當然。」
「每年，你需向支脈支付一百源石。」
沒錯。
玄天盟的外門弟子沒有月俸，反而要給支脈上供，好在分的良田、水田不需要交租金。
而且兩個免稅名額，也能換不少錢。
但如果想買寶藥、器材、功法，卻需自己想辦法。
周甲跟在後面，若有所思。
難怪島上沒多少人，看來真如傳聞所以，支脈弟子在學好武藝後，都會到附近城池打拼。
留在島上的，多是閑人。
不像內門弟子。
什麼都不需要管，只需用心修行即可，顯出修行天賦，一應物資消耗盡數由宗門提供。
好在。
總算有了立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