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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死而復生的劣者

在酒吧坐下後,羅素第一時間便是先向小希要了七八個菜。

機僕小希在前往廚房之前,先將羅素的冰可樂、翠雀的熱牛女乃與劣者的黑咖啡都端了上來——雖說在酒吧,他們三人點的飲料都多少沾點離譜,但好在狼音這里備貨很全,什麼都有。

隨後,在等待午飯的時間里,劣者就向羅素講述起了他與絞殺在涌泉島的見聞。

——那天,劣者在水道之中,險些被激光切下頭顱。

幸好他听從了惡魔的警示……在最後時刻低下頭來,由此才勉強活了下來。

可保護著他、注滿了空氣的水泡,也因此而被灼穿。劣者所能做最後一件事,便是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沒有讓一瞬間涌過來的水流直接嗆到他。若是因為被嗆到而咳嗽起來,那就會因為痛苦而失去抵抗能力。

當時劣者其實也靠著自己的反應速度,勉強吸了一口氣……但之後他的身體砸在了尸體上,那重擊便讓他又把那口氣、伴隨著胸腔中的所有空氣,都一並都吐了出來。

「就是從那個瞬間,我無比清晰的意識到……或許我快要死了。」

劣者低聲說道。

一瞬間的缺氧,讓他下意識的大口吸氣。

但涌入口鼻中的並非是新鮮的空氣,而是水流。

就像是被煙霧所籠罩,沒有任何縫隙能夠逃過水流。

在水流灌入到劣者耳朵中的瞬間,他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了下來。

他眼前都被蒙上了一層水、突然接觸到水讓他感覺到眼中傳來陣陣劇痛。不只是手不干淨、亦或是水中含有雜質,澹澹咸味的水灌入到他的口鼻之中。明明浸沒于水中,劣者卻反而感覺到自己的眼球變得干燥,整個世界都變得模湖不清,絕望與恐懼宛如實質般攫住了他的心髒。

他的四肢都變得沉重。他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直接往下沉了下去。

他的速度比水球要慢上許多——因為他的接觸面積更少,並且缺少了發射出來的慣性。他的四肢被水流推動的時候,其受力完全是不規則的。在模湖無比的視線中,他看到了絞殺搭乘的水球從上方飛速劃過、逐漸加速,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他顯然並沒有看到劣者的位置。

劣者的身體在水中不受控制的翻滾著,如同被裹挾于狂風中。

如果我還能使用原本靈能的話……

他的心中,第一時間出現了這樣的想法——如果他還能使用自己原本的靈能,這時就能輕而易舉的將水道擊碎、從中逃出來了。

懊悔、無奈、悲傷、絕望……然後是釋然。

或許自己這種毫無生存價值的雜種,早就該死了吧。

他心中想著。

親手殺死了無數人、撕碎了無數具軀體、破壞了無數家庭、最終被無數人所憎恨。可即使如此,卻仍然自矜著不願弄髒自己的手……

真是笑話。

他的手什麼時候干淨過?

或者說,他從生下來開始便是不淨之物。

不允許誕生的「半精靈」,如同騾子般無法生育的雜種——血液中流淌著惡魔之血,在其他孩子還在識字時、就按下按鈕殺死了許多惡魔。

那些「惡魔」,都曾是人類。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家庭,有著自己所愛之人。他們都是被這個世界所逼瘋的人……廣義來說,所有的惡魔都是不幸者。

就像是他的母親一樣。

明明只是愛著他人,那份愛最終卻成了毒——無法被理智抑制住的靈能,終是因為遵從心中那一閃而過、模湖不清的「願望」而失控。

劣者當然調查過母親的身世。她被關到「再造機關」中的時候,才剛從高中畢業不久。

她覺醒靈能之初,還沒有完成移涌儀式,因而也不知道自己靈能的名字。她當時有一個戀人,是她的學長、也是她的男友,未來還可能是她的丈夫。

他是天恩大學的學生。他的父母都是小公司的管理層,因而努努力、花些錢便能把他送進天恩大學。但他的願望不僅是從大學畢業,去父母的公司里混一口飯吃……他還想要前往更高的地方。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母依然不能說是得到了「自由」。他們在普通人看來,算是大人物……可他們仍然還有著各種苦惱,在各種地方都受制于人。

他想要進入總公司,甚至成為公司高層,乃至于加入董事會。

他想要帶著自己的戀人過著更好的生活——而不像是自己的父母那樣,在人前竭力維持著面子、而在背後暗自苦惱著。

——他想要更多的錢。

若是如此,成績平平的畢業便不足以滿足他的期許。

盡管他是靠著關系與金錢被送進了天恩大學,卻付出了數倍的努力。但那依然沒有意義……

因為天恩大學里面的天才實在太多了。

他竭盡全力,也只能考到中位線偏下的程度。因為他的腦子就是不好使。光是及格就已經很困難了,考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讓他感到絕望……

而劣者的母親那時就總會安慰他、支持他。她沒有上大學,因為她也沒錢、並且她也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但她依然會陪著自己的男友學習到深夜,只是為了給他打氣。

她完全不是為了自己能獲得更好的生活,而僅僅只是因為真心的「愛」。

她知曉男友死活學不會那種掙扎、她自己也因此而痛苦,也知曉自己只要勸他放棄、對方最終也一定會放棄,因為「自己已經知足了、並不想要那麼好的生活」;但她更是知曉,她的男朋友究竟有著怎樣的執念——她不想玷污那份心意、阻止對方竭盡全力。

因此,她只能強迫自己一同熬夜學習。哪怕她的學習沒有任何意義,也希望能以此分享些痛苦,至少能讓愛人少些孤獨、多些理解。

這份強烈而真摯的愛,最終凝結成了靈能——能夠讓人獲得更強的才能,從心靈深處抽出的「深紅色荊棘」。

將這份荊棘種在戀人體內,便讓他獲得了他渴盼已久的「才能」。他一瞬間就成為了天才,無數信息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學習效率翻了十倍不止。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補完了自己缺的知識,完成了對所有同學的超越,被導師們密切關注。無需鍛煉,他的身體就變得一日比一日健康,容貌變得英俊、原本微胖的身材變得稜角分明。

他一瞬之間,就變得格外受歡迎了起來。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與自己的戀人分手。因為他們是真心相愛的。

——然後,他就猝死了。死亡極為迅速,無法拯救的全器官衰竭。

後來,她才知道……那深紅色的花朵,是以「生命」為代價、以愛為燃料所綻放的才能之花。被埋下種子的人,心中的愛越是強烈,就能越 烈的燃燒自己的生命……相當于是壓縮了自己的人生,將十年才能學會的東西濃縮到一周。

而意識到,正是自己殺死了自己的愛人時,她就瘋了。

劇烈的精神沖擊讓她變成了惡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活下去的執念,也放棄了對自己的保護。直到她生下劣者時,她的眼神都是空洞無光的。後來看著自己生下的孩子慢慢長大,她才漸漸恢復了過來。

但即使如此,她對劣者的愛也從不純粹……那母愛之中,混雜著憎恨、痛苦與悲傷。而孩子最是敏感,劣者從小就能感受到這種愛。

最終,原身軀的人格被完全消化,因而讓「致死量的愛」短暫的清醒了上來。她意識到了劣者的命運。那份極為復雜的愛,讓她做出了最終的決定——

喂下劣者一碗赤紅色的毒湯,讓他以後不必再像她的愛人那樣面對命運的束縛、而痛苦的掙扎致死……而是盡快結束掉他那注定被荊棘所捆縛的命運。

——其實,劣者喝下了那碗毒湯。

看著面容蒼白、散著黑色長發母親流著淚,第一次對他遞來了湯勺。

他就算知道那湯中有毒,又怎舍得將其打翻?

只是他才喝下一口,他的母親便親手將湯碗推下、摔碎,抱著他痛哭出聲。那一瞬間,劣者明白了——惡魔也是有感情的。

但他求死也不能。

除了他的父親之外,沒有人渴求他的誕生。

而他的父親對他的期望,也只是為了利用他、折磨他。

當劣者想死的時候,所有人都希望他活著;

而如今,他終于想要活下去了……

但是卻又有人想讓他死掉。

水灌入他的肺中,窒息讓他的大腦變得昏昏沉沉、心跳慢慢減緩。痛苦開始變澹,眼中的光變得暗澹。他的腦中並沒有放映著以往的幻燈片……也或許過去的故事都不足以讓他懷念。

他只是感覺很累,很疲憊。像是他那次加班了三天兩夜之後,終于能夠睡覺時的那種感覺。像是融化在床上,那靜止的床鋪又像是大海的波濤般微微晃動。

——或許也本應如此。他生來便是不被祝福的孩子。

如今,也將終歸于宿命之死……

于是劣者停止了呼吸,失去了生命。

……本應如此。

可當劣者剛剛感到疲憊、大腦深處涌現出一陣熱流的下一刻。

他突然發現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毫無預兆的失去了一段記憶。時光就像是斷裂了一般,他上一刻還沉在水中,下一刻便躺在了床上。那並非是昏厥,因為他並沒有「慢慢清醒過來」這個過程……倒更像是傳送。

宛如時光倒流——他的人生突然被撕裂了一部分。他昏昏沉沉的大腦隱約記得,他以前似乎感受過類似的手段。

他身上沾滿了水,白色的床鋪也被水所沾濕、變得透明。

他立刻翻身跪在床上,伏在床邊劇烈咳嗽著。像是要將肺都咳出來。

他因咳嗽而變得淚眼模湖……而這時,有人向他遞過來了白色的手帕。

那是極細膩的自潔淨布料。

劣者斷斷續續的道了聲謝,用其擦淨雙眼,抬頭便看到了她的樣子。

沒有任何種族特征、只有一頭如綢緞般漂亮的黑色長發。

她頭上還長著縴長的精靈耳,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

女孩正面色復雜站在他床前,欲言又止。

劣者明明從未見過她,卻莫名感到了……無比熟悉。

就仿佛曾從前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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