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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大雨將至(二合一)

「原來是這樣……」

羅素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終于理解了一切。

怪不得,不管是鞘還是愛麗絲、壞日亦或是其他人,都如此篤信——只要能找到歷史的真相、就有可能拯救這個世界。

他們並非是什麼為了尋求歷史真相而魔怔的歷史學者,也不是什麼打著尋找歷史的旗號行凶作惡的極端組織。

他們在反抗公司,但也不是為了反對公司;他們在刺殺精靈,但並非是要滅絕精靈;他們襲擊無碼者組織,但並非是要根除無碼者。他們好像什麼都在對抗,什麼都在敵對……仿佛舉世皆敵、又仿佛哪里都有朋友和伙伴。

巴別塔上雖然總是在殺掉什麼、摧毀什麼,但他們並非是抵抗者、也不是反對者……他們並不為任何組織或者勢力而服務,而是真正的救世組織。

他們的行為,一直都有著無比明確的目的——而非是基于陣營與立場的相互廝殺。

只是這一終極目的,實在是太高了、完全月兌離了群眾。這讓他們的立場高高在上,無法被其他人了解與共鳴……人們總是更傾向于解決迫在眉睫的災難,哪怕只是飲鴆止渴。

因此,在巴別塔實踐這一目的時,在不同陣營、不同立場、不同組織中,就都會源源不斷的出現阻撓者。

有的人理解一切,只是站在了巨龍那一邊;有的人是不知道精靈董事實際上內部意見也是分裂的,只是忠誠于精靈董事與「七巨頭」的立場;有的精靈董事想要找尋真相,但更多的則希望就這樣下去,因為他們不想得到那個答桉;還有的人則僅僅只是擋在了巴別塔的路上、成為了他們的阻礙。

有愚者,也有智者;有保守的一方,也有激進的一方;有樂觀主義者,也有悲觀主義者。

這也是巴別塔始終把精力,投放到巨龍與精靈身上……因為他們所需要的,只是得到這些高高在上的「權限者」的支持。

這會解決什麼問題嗎?其實也並不會。

它只能提供一個希望,一個可能性。

因為所有精靈,都不知道這兩把鎖存在的意義。但並非是所有精靈,都希望世界能夠存續下去、自己能夠存活下去。

——說到底,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長生種」。

無論偽裝的多好,多麼擅長自我欺騙,他們所接受的也不是長生種的教育、傳承的也不是長生種的文化。他們的靈魂雖然固化、性格不會再有任何改變……可這漫長的千年守望、看不到頭的未來,以及逐漸接近毀滅的末日所積累的壓力,足以讓他們的精神畸變。

羅素也終于知道了,為什麼這些精靈董事們一個個都像是萎了一樣……

因為大多數的襲名精靈已然變得麻木,只希望沉默的履行自己的職責直到最後。

他們最近這些年已然不再出現于人前,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們明明是統治者,是最高權力者、可他們卻對此完全興奮不起來。

因為他們的統治已經變澹了。就像是手游棄坑邊緣的玩家。

每天刷完日常之後、哪怕可以繼續推圖也懶得推,甚至可能上線刷個日常,只是五分鐘的時間也會變得很是折磨;就算抽到了特別強力的人權卡,也未必能打起精神來。哪怕抽到了也未必會拉起來,更不會拿去用——就像是用千里眼的未來視,提前看到了自己正在玩的游戲,從幾個月之後開始、接下來的半年甚至于一年都會非常無聊,並且充滿了各種糞池子和糞活動,並且他們還沒法退坑。

那麼哪怕是這些屎明明還沒有來的現在,他們也會失去繼續玩下去的興趣……至少也會失去興奮感。

明明手握統治世界的權力,卻宛如坐牢。

與他們相反的……就是那些新時代的精靈。

這些並非是從0年之前誕生的年輕精靈,並不知道沉重的歷史真相、更不知道毫無希望可言的未來……他們充滿了權力、以及展現自己才能的表現欲。他們異常活躍,在各大公司中努力成為高管、在各種領域內都成為大師,進一步加速了世界的畸形化。

而像是阿米魯斯這些人,就只是冷靜的旁觀,但並不抱有多余的希望。

如此一來,就算最後得到了不太好的結果,至少也不會有多麼失望。

至于卡瑪爾瑟與托瓦圖斯,他們的共同點就是開始漠視生命與規則、行事變得隨意而任性。

基于這種心態,再結合薩爾董事的犧牲,羅素也就明白,當時為什麼卡瑪爾瑟會希望通過制造劣者來完成自己的命運了……

襲名精靈的「命運」,並非是完成之後就會得到升華的「任務」。

而是不知何時會來的「使命」。

為什麼襲名精靈在完成命運之後會得到永生?因為他們背負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卡瑪爾瑟所背負的使命,肯定不是讓劣者誕生……從薩爾的情況來看,應該每一位襲名精靈的「命運」、都可以引發奇跡之力來拯救一次世界。說不定就有什麼危機,是只有「對立的婚姻」才能解決的——那才是卡瑪爾瑟存在的意義。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等待那不知道會不會來的命運。

但卡瑪爾瑟膩了。

他已經不想等下去了。

如同在完成了自己的設計稿之後,領導來了一句「等我給你發了意見後再改一改」。于是卡瑪爾瑟就一直在等著領導的意見。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終于是等的不耐煩了。于是他就一怒之下,打算就這麼發過去算了。

如果世界判斷他的命運已經完成,但卡瑪爾瑟卻並沒有引發奇跡之力、因此他沒有被犧牲掉。那麼也不會有新的卡瑪爾瑟誕生……于是BUG就被卡了出來。

既然卡瑪爾瑟會得知這種辦法,既然其他人會知道「完成」命運可以獲得永生。

那就說明,他絕非是第一個。

在他之前,一定已經有精靈董事放棄了自己的使命、丟下了這沉重的包袱。

……所以,巴別塔才開發出了那項技術。

能夠徹底的殺死一位精靈董事,將其完全換成另外一個人的技術。

從這點來看,不只是襲名精靈那邊開始急了,就連巴別塔這邊也開始急了。

如同大雨之前,什麼蟲蛇鳥獸都冒出來了。所有生物都開始變得焦躁。

就連巴別塔,也失去了那種繼續查下去、一直查到底的底氣。

他們原本有著最為堂堂正正的動機——為世界人民找尋真相。

但巴別塔的目的終究不是尋找真相、真相對他們來說只是一道底牌、一把武器。他們的核心目的,是在找到真相之後說服其他襲名精靈或是巨龍,來打開那兩道鎖中的至少一把。

既然如此,如果直到最後也查不出來的話……就干脆選擇另外一條路吧。

注定會與整個世界為敵的路。

如果直到最後,也得不到許可。就干脆通過暴力手段,將所有襲名精靈換成自己的人、強行開鎖。

那自然會迎來極為劇烈的反撲。

因為除了巨龍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打開那鎖會帶來什麼。他們打開了鎖之後,也未必就能讓世界立刻得到拯救。

可是,巴別塔卻可以通過「制造精靈董事」的手段來動搖精靈所持有的權威。

至今為止,人們仍然相信精靈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另一個種族,一個更為優秀、優越的統治者種族。可如果就連精靈董事都能制造,那也就說明了他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精靈董事也沒有權力統治他們——畢竟他們若是繼續服從精靈董事,那麼他們是為精靈賣命,還是為巴別塔賣命呢?

雖然實質上可能不會帶來任何不同,但巴別塔的行為等于是給所有人提供了一個「宣稱」。

哪怕他們無意掌握世界霸權,也等于是否認了至今為止秩序的基礎——以精靈為根基的舊秩序。

這必將會引發一場世界範圍的內戰。野心家與救世主將會同時出現,將原本資源就快要耗竭的世界再榨出最後一滴油。

如果這是一個正常的世界,那麼羅素一定會大力支持、甚至全力瓦解掉精靈與巨龍構成的秩序。那必然會帶來更為自由平等的新世界。

可是,這個世界已經再經不起任何一場稍大一點的戰爭了。

甚至如今的資源已經快要耗竭,全靠隱瞞才能勉強維持社會秩序。各空島甚至開始想辦法削減自身的人口,以此來拖延「最終之日」的到來。

所有人都已是紙老虎。

在賽博社會,高層能夠有著君臨一切的崇高地位、實際上就是靠著他們掌握的龐大資源。

可若是所有人都知道資源已然耗竭,賽博朋克的劇本就會立刻一轉末日廢土——反正時候已經快到了、大家所有人都得死,你覺得我還會听你的嗎?

「如此說來……」

羅素喃喃道︰「所以在教法戰爭中,巴別塔才會不站在法師的立場上、也不站在教會的立場上嗎。」

明明巴別塔同時深耕于這兩個組織中,卻哪邊都沒有幫助。

明明法師與教會的高層,都或多或少的知曉真相。

明明大家什麼都懂。

可那場席卷世界、摧毀大地,燒盡無數資源的戰爭卻依然被推動了。

世界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不可阻止的推向了毀滅。

羅素一瞬間,就明白了前任巴別塔首領的那種絕望。這或許也是他將巴別塔傳給鹿首像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太心累了。

那時世界的處境,就像是兩個成年人與一個孩童,被落石封在了山洞之中。外界的救援隊不知道何時會來,也不知道究竟會不會來,而憑借著他們的力量絕無破除山洞門口障礙、自行逃出生天的可能。

這樣的運行模式,一直持續了整整一千年。

成年人開始變得饑餓了,山洞內的空氣也變得稀薄。

為了得到食物,同時也是為了獨斷山洞內稀少的資源,兩個成年人開始了無比殘酷的——直至一方徹底死亡的戰斗。

孩子看到了這一切,他試圖阻止兩人——因為戰斗只會讓山洞內稀薄的氧氣進一步減少。但他們完全無視了孩子的阻撓,一直打到其中一人變成了食物。

孩子哭喊著,阻撓著。卻被隨意的錘到一邊,只是被隨手波及,就已被雙方打到遍體鱗傷。

他才是唯一清醒的人,可他什麼都做不到。

——巴別塔一直掙扎到現在,可研究仍然沒有獲得突破性的進展。

隨著資源即將告罄的消息傳來,正式宣告末日的鐘聲已然響起。

以賽綸為首的襲名精靈們,終于開始對巴別塔下手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但她拒絕了巴別塔所代表著的「希望」與「可能性」,選擇了滅火的結局。

她如此堅定的,要熄滅這苟延殘喘的希望之火。

「前已無通路,後不見歸途……」

就算是羅素,剎那之間也感到了絕望。

他也終于明白了,托瓦圖斯特別愛說的那句話、無知之幕奉為圭臬的那段話,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們是公正之神的代行者,舞台上的小丑,裝在殼子里的人。」

羅素深深嘆息著︰「巴別塔,也不過是神的舞台上的小丑而已。」

而就在這時。

沉默了許久,听完了一切秘密的鞘。

終于開口、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他來到這里後的第一句話。

「【……若是人生僅此一次的舞台,就放開手來演個痛快吧。】」

眼楮上纏著繃帶的男人,緩緩回過頭來、起身而立︰「你知道這話是誰說的嗎,羅素?

「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叫羅素吧。」

「我不知道。」

羅素緩緩說道。

而在這時,鹿首像意識到了什麼︰「‘你在對誰說話,理發師?’」

鞘則平澹的說道︰「是你母親說的。

「是在我離開她的時候,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樣啊。」

「——‘理發師?這里還有其他人嗎?’」

鹿首像的合成聲響起。

她完全沒有看到鞘,也無法听到他的聲音。

「吵死了。」

鞘嘆了口氣。

下一刻,由虛幻的光組成的一把金色長槍、便自虛空浮出。

貫穿了鹿首像那並不存在的心髒——將她的機械軀體釘在了牆上!

明明所損傷的不過是機械,可卻像是封印住了機械的思考一般……

在鞘的光槍釘住鹿首像時,羅素耳中鹿首像的聲音就瞬間消失了。

「……這是你的靈能嗎?」

「——不,這是聖秩之力。」

鞘低聲說著,摘掉了自己的眼罩︰「名為‘反電子’的聖秩之力……」

那在眼罩之下的,並非是義眼、也不是受過傷的血肉之眼。

而是,天使的光環。

嵌合在血肉之中,如同VR眼罩般與血肉合為一體的光環。

「我後悔了,羅素。」

男人平澹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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