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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一章 跨越十年的友誼

朝廷要西征?

鴻臚寺序班王全臻確定消息之後,沖出了衙署,一路奔跑,穿過中城,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也沒有停歇,一口氣跑到了金川門外,整個人彎著腰,雙手放在腿上,劇烈地喘息著。

走過京師最大的糧倉,穿過一片民居,又走了兩里路,此時,炊煙從一處處人家升起,夕陽的紅光溫柔地留戀著這一片大地。

王全臻走到一處人家門外,止住了腳步。

半人高的籬笆是枯楊木扎成的,庭院收拾的很是平整,北面是兩間連在一起的茅草屋,西面是一顆光禿禿的柳樹,南面開出了四五步的菜圃,東面堆著劈柴。

一個中年婦人腰間系著圍裙,手中拿著幾片白菜葉子,剛想打水清洗下,抬頭便看到了門外的人,看看其頭戴官帽,身著藍色官服,也不走,就站在門口,不由開口問道︰「官家可是有事?」

王全臻眼楮一熱,看著中年婦女,道︰「你是,傅家陳氏,陳大嫂吧?」

傅氏微微點了點頭。

王全臻喉嚨動了動,哽咽了下,對傅氏說︰「大嫂,還請仔細看看,我是王全臻啊,十年前的春天,我拜訪傅兄,大嫂招待于我,臨走時,還塞給了我六個雞蛋!」

傅氏看著伸出手比劃的王全臻,記憶終于翻過厚重而蒼涼的歲月,回到了十年前的春天,記起了眼前的人。

「你是傅安的同僚,王全臻?」

傅氏走上前,心頭滿是感觸。

王全臻重重點頭,看著頭發已有些間白的婦人,道︰「大嫂,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傅氏打開門,請王全臻進來,說︰「什麼消息不消息的,先放一放,等我做了飯,好好招待招待你。多少年了,難得見到故人。」

王全臻听了這話,不由更是難過,強忍著說︰「我找過你們好多年,可惜都沒有消息……」

傅氏呵呵笑了笑,王全臻找過應該是真的,絕不是沒有消息,而是有消息也沒用。

自從夫君傅安帶使臣出使西域再無音訊之後,朝廷就把傅家遺忘了,後來連微薄的俸祿也停發了,孤兒寡母,想住南京城里都困難,一開始還有傅家族人與娘家人接濟,總還活得下去,可一年,兩年,三年,沒人願意總接濟下去。

無奈之下,自己只好帶著兒子不斷搬家,從城里到城外,從城外到城郊,最後到這里。

孟母三遷,擇鄰而居,自己三遷純碎就是為了省點錢活下去啊。

傅氏笑著招待王全臻,一個十年前的故人,竟能在十年之後找上門來,看得出來,他很用心,很是重感情的。

王全臻看著簡陋的庭院與茅草屋,不由地抬了抬袖子︰「大嫂,冬日可怎麼熬過來的?」

傅氏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劈柴︰「城里人都用了煤炭,可咱外面沒那麼講究,有點劈柴燒燒火總還是過得去,只不過冬天可真冷啊,這幾天回暖,我這腳可算是倒了霉。」

凍腳的滋味王全臻是知道的,癢到恨不得自己拿刀子砍了腳指頭。

「你且坐著,我去做飯,過會傅霖可就要回來了,他現在在碼頭出苦力,當年你還讓他好好讀書,哎,這小子不是那塊料啊。」

傅氏說著,便要轉身。

王全臻知道傅霖,那是傅安唯一的兒子,小的時候可是聰明,不到八歲,就已經通讀了四書,談起道理來頭頭是道,是一個讀書的好苗子。

只可惜,傅安一去再不無音訊,朝廷的冷漠與遺忘,怕是徹底傷透了曾經的少年,放棄了仕途吧。

「我有話要說!」

王全臻喊住了傅氏,極是認真。

傅氏轉過身,見王全臻一臉嚴肅,便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後解開了圍裙,用手整理了下頭發,方開口道︰「好,你說吧。」

王全臻嘴角哆嗦了下,張嘴幾次,又不知從哪里說起,沉默了會,才雙眼含淚說︰「我王全臻與傅安雖是同僚,但也是摯友,我尊他為兄長,敬其為人,引為知己。傅兄遠去西域出使,九年不曾有任何消息。今日我來,是想要找大嫂討要一件信物,我想親自去西域,找尋傅兄蹤跡。」

傅氏眼眶微紅,十年過去了,多少物是人非,他還記得傅安,甚至願意冒險去西域找尋一個很可能死在荒漠里的人!

王全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傅安找回來,哪怕他死了,也一定要將他的尸骨帶回來!

當年的六個雞蛋,是傅家全部的雞蛋。

他們傾盡全力幫助過自己,給予過自己,而自己卻躊躇了十年,猶豫了十年!

不能再等了,自己只需要一枚信物,帶著這個寄托,這個念頭,一頭扎入茫茫大漠,前往遙遠至極的西域,去尋找一個可能不存在的人。

「你是說,我父親可能還活著?」

王全臻身後傳來了聲音,轉身看去,只見一個健壯的年輕人站在身後,個子比自己還高一些,雖然穿著冬天的衣服,但從其那寬大而厚實的手掌可以看出,他是出苦力,有把氣力的人。

「你是傅霖?」

王全臻有些恍惚,當年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可惜了,他沒有踏入仕途。

「王叔,我記得你,敘舊的話先不說,你剛剛說要去西域?我父親還活著嗎?可是有什麼消息了?」

傅霖連忙問。

王全臻見傅氏也看著,便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我確實沒有傅兄的消息。」

傅霖與傅氏有些失落。

王全臻看著低頭的兩人,又說道︰「不過朝廷已經收到情報,帖木兒東征在即,皇上已經下旨,命令燕王調配京軍十萬,前往西域,迎戰帖木兒。你們也知道,當初傅兄奉旨出使的地方,就是帖木兒的國家。我打算求個旨意,跟著大軍一起去西域,等大明俘虜了帖木兒的軍士,就打听打听傅兄的下落。」

「若是一直沒有消息,等帖木兒被打敗之後,我可以去一趟帖木兒的國家,沿途詢問,直至找到傅兄的消息。此行漫漫,所以我想請大嫂托我一信物,助我西行。」傅氏看著行禮的王全臻,連忙上前扶正,感嘆道︰「傅安有你這樣的朋友,不枉此生。只不過西域危險重重,眼下又有戰事,我可不敢讓你冒險,傅安如何,且听天命吧。」

王全臻搖頭,堅定地說︰「大嫂,我已下定決心,若不去,此生必抱憾而終。」

傅氏見王全臻如此,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傅霖,傅霖思索了下,對王全臻說︰「王叔,你想要信物,還真有一件。」

王全臻請求給予。

傅霖嚴肅地說︰「這個信物,就是我,你帶我去西域,我要去把爹找回來。」

王全臻驚訝地看著傅霖,連連搖頭︰「不可,絕對不可。西域之行,我尤沒把握,更不能帶你冒險。若出點意外,我死也沒辦法給傅兄交代。」

傅霖沒有回答王全臻,而是看向傅氏︰「母親,你也想父親了吧?朝廷既然要出兵去西域,那我們就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我願找皇上,呈上奏疏,準我西行,萬望母親放行。」

傅氏哀嘆一聲,走入了屋子里面,不久後拿出了一個行囊,丟在門口,道︰「你以為自己偷偷收拾包裹,當娘的會不知道?若不是你王叔來了,你是不是就偷偷跟著去西域了?」

傅霖郁悶,如此隱秘的小動作,竟也被發現了。

「你早就知道朝廷要出征的消息了?」

王全臻驚訝地看著傅霖。

傅霖搖了搖頭︰「不太清楚,不過我知道西北需要很多的糧食,西北一直要糧食,這和打安南之前很像,不過那次是西南一直要糧食。幾天前,我听一些京軍說起,西北可能要打仗了,這才動了心思。」

王全臻釋然。

事實上,許多朝臣得到朝廷要出征的消息,確實晚于五軍都督府、兵部與軍士。

「母親,讓我去吧。」

傅霖看著傅氏,深深請求。

傅氏指了指門口的包裹,說︰「你長大了,隨你爹,性子執拗的很,即便今日攔你,他日你也會偷偷走,沒一個省心的。但你們想去,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傅霖連忙問。

傅氏抓起傅霖的手,嚴肅地說︰「光明正大的去,堂堂正正的去!」

傅霖疑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王全臻點了點頭,明白了傅氏的意思,對傅霖道︰「你還會寫字吧,寫一封文書吧,我會托人轉交給皇上。一旦皇上看到,定會召見于你。到時,你以朝廷使臣的名義出發,會安全許多。」

傅霖臉色有些難看,拒絕著︰「我可不想當朝廷的官,他們將我父親遺忘,現在還想讓我為他們效力?休想!」

傅氏拍了下傅霖的手面,嚴厲地說︰「孩子,你是大明的子民。你父親是奉旨出使的使臣,這是光榮。即便是吃了苦,遭了難,丟了命,那他也是光榮的。你想要找父親,身上卻沒個一官半職,茫茫沙海里,沒人照料,能不能活著到嘉峪關都是個問題啊,听話,給建文皇帝寫封奏疏吧,有王叔幫你,定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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