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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約雖然只?是口頭協定, 但卻是三國皇室當眾所立。阿哈魯即便再不?情願,也不?能反悔。

最後?一番商議之後?,定下瓦剌與韃靼各上貢五千戰馬, 其中公馬四?千, 母馬一千。余下之數則在大燕新年之後?籌集齊再另行上貢補齊。

兩國上貢之數加起來, 便是足足一萬戰馬。

折算成銀兩, 有上百萬兩之巨!這若是算在采買的?軍費當中, 可?不?知道要和兵部掰扯多久。

但現在這可?都是白?白?送上門的?銀子!

胡須花白?的?太僕寺卿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 端著酒杯硬生生擠到?了韃靼與瓦剌使團之中,拉著對方來使便要商量馬匹交接流程。光商量還不?夠,又當場令人?拿了紙筆來,立下了契書。

不?僅是如?今承諾的?現馬要盡快交付,就連年後?再補齊的?馬匹數量與大致日期都寫進了契書里,那模樣是生怕韃靼與瓦剌賴賬。

韃靼使團與瓦剌使者被架著在契書上落印時,臉都是綠的?。

圍獵名次已定, 丹犀冬狩亦步入尾聲。

一番準備之後?, 隊伍于十二月初一啟程返京。

按照往常慣例,兩國使者在冬狩之後?便該各自離開, 但今年韃靼將與大燕聯姻,為了商議聯姻細節,阿哈魯一行並沒有立即返回韃靼, 而是一道回了望京。

瓦剌這番亦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木巴爾頭上的?傷還未好,心中不?甘,也跟著留了下來。

于是返京的?隊伍比來時更加浩浩蕩蕩,在路上行了三日,方才抵達京城。

隆豐帝在半路上染了風寒, 抵京之後?便擺駕直接回乾清宮,將瓦剌與韃靼接待事宜全權交給?了殷承玉。

只?臨行之前,讓高賢來喚走了薛恕。

高賢來時臉拉得老長,聲音因為不?甘比平日里要尖銳許多︰「薛恕,陛下召見,隨咱家來吧。」

薛恕冷淡瞥他一眼,掀開簾子同殷承玉說了聲,這才跳下馬車,跟在他身?後?去面見隆豐帝。

隆豐帝染了病身?體不?好,這些日子除了太醫,其余人?等一概不?見。

薛恕行至馬車邊上,隔著簾子行了禮。

馬車里的?隆豐帝並未出聲,他挑了挑眉,猜測著隆豐帝這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路行至乾清宮。

有太監女官早早搬來棉布簾子,將寒風擋住後?,隆豐帝方才被人?從馬車上攙扶下來。

薛恕注意?到?他發?間又添了許多白?發?,不?甚高大的?身?體微微弓著,沒什麼精氣神,整個人?瞧著比先前老了至少十歲。

不?像是染了風寒,倒像是得了其他的?病。

薛恕想到?隆豐帝這半年來被喂的?東西,眼底劃過波瀾,又很快斂下,歸于平靜。

隆豐帝前呼後?擁進了乾清宮。殿內地龍燒得旺,他這才月兌下了裹得厚實的?狐裘,又在宮女的?伺候下用了湯藥,漱過口,才看向靜靜候在一旁的?薛恕。

他將人?細細打量許久,方才拖著調子問道︰「可?知朕為何宣你來?」

「臣不?知。」

隆豐帝笑了聲,卻不?再說此事,轉而又問道︰「先前朕讓你去慈慶宮伺候,你心中可?有怨憤?」

「未曾有怨憤。」

「是沒有,還是不?敢有?」隆豐帝收了笑,身?體往前傾了些,一雙渾濁的?眼楮片刻不?離地凝著他,似要將他看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曾有任何怨憤之心。」薛恕與他對視,眼中坦蕩,毫無畏懼之色。

隆豐帝這才滿意?,不?再繼續逼問,緩和了語氣道︰「圍場中你救駕有功,可?有想要的?獎賞?」

薛恕搖頭說沒有︰「護駕是臣應盡之職,不?敢談獎賞。」

這一番話顯然叫隆豐帝更為滿意?,他衰老的?臉上再度現出笑容來,神色顯得平和許多︰「你倒是個直的?。」

上一回他將薛恕召來,問他冒死?救太子一事。

當時薛恕並未辯解,他只?覺薛恕和其他人?一樣,到?底還是被太子拉攏過去。加上他態度不?敬,是以才發?了怒,奪了他的?官職,將他發?配去了慈慶宮打雜反省。

但經過圍場救駕之後?,他卻又覺得,青州地動之時薛恕冒死?救太子,未必是與太子親近,不?過是職責所在罷了。

否則那日圍場遇虎,連隨行護駕的?錦衣衛都尚且反應不?及,他大可?不?必冒險救駕。

隆豐帝雙手撐著膝蓋,心中已然打消了疑慮,思量著對薛恕的?安排。

薛恕此人?有能力,身?後?又沒有錯綜復雜的?勢力,還是個閹人?。要想在宮中立足,只?能效忠于他。雖然性情桀驁了些,卻並不?借勢猖狂。還是個忠君的?純直之人?,心思簡單明了,比高賢之流,辦事更叫他放心。

至少在遇險之時,他會不?顧安危來救駕。

幾番思量,隆豐帝很快便有了決定︰「你雖不?要獎賞,但朕向來賞罰分明。高遠犯事,司禮監正缺個秉筆太監,便由你補上,東廠提督一職亦空懸許久,也由你兼領。」

「再賜蟒袍,金百兩。」他見薛恕面色鎮定,越發?滿意?他的?心性,快慰道︰「日後?好好當差,莫要叫朕失望。」

這一切與薛恕預想分毫不?差。

早在隆豐帝貶他去慈慶宮之時,他便已經鋪好了回來的?路。

只?是真到?了這一日,想到?以後?無法再在慈慶宮伺候,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快。

薛恕極好地藏起了眉眼間的?戾氣,領旨謝恩。

隆豐帝與他說了這會兒話,已經有些疲了,道︰「你先去將差事交接好,過三日再到?司禮監當值。」

話罷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薛恕躬身?行禮後?,這才退了下去。邁出宮門時,瞧見了侯在殿外?的?高賢。

高賢也瞧見了他,卻罕見地一言不?發?,只?臉色難看得厲害,顯然已經知道了消息。

薛恕瞥他一眼,眉梢挑起來,拱了拱手︰「高掌印,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那東廠提督的?位置,高賢已經盯了許久,都已經想好了讓哪個干兒子去頂缺,卻萬萬沒想到?,被薛恕給?截了胡。

這不?僅僅意?味著東廠日後?要落在薛恕手里。還意?味著,比起他來,隆豐帝更信任薛恕。

高賢差點將一口牙咬碎,但薛恕風頭正盛,他不?得不?暫避鋒芒,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恭喜薛督主了。」

薛恕瞥了他一眼,再未回應,邁步走進了風雪之中。

不?過半日的?功夫,薛恕起復的?消息便傳了開來。

薛恕去西廠時,西廠督主趙有為听聞消息迎了出來,笑得滿臉都是褶子,像個白?胖的?發?面包子。

西廠多年被東廠打壓,不?受重視。趙有為這個督主這些年來並未立下什麼功績,也就在西廠這一畝三分地上抖擻抖擻。後?來薛恕接手西廠,辦了幾件漂亮案子,又自御馬監調了人?手過來,西廠這才有了些模樣。

趙有為雖然眼饞,卻也忌憚薛恕,並不?敢明目張膽地爭權。

直到?薛恕被隆豐帝卸了職,去了慈慶宮打雜,他這才敢大肆攬權,將薛恕手底下叛變的?人?都收攏起來,真正抖起了西廠督主的?威風。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才不?過三個月,薛恕竟然又起復了!

還升了東廠督主。

不?光是趙有為,還有其他先前在薛恕手底下辦事後?來投靠趙有為的?人?,听聞消息都心中惶惶。

趙有為弓著身?跟在薛恕身?側,試探道︰「薛督主可?是回來收拾東西?」

雖同是一廠提督,可?東廠比起西廠來,權勢要大了太多。形勢比人?強,趙有為不?得不?老實裝起孫子。

薛恕行到?書房前,轉身?瞧著他,以及那些面色惶惶的?番役們,唇角冷冷勾起來,緩聲道︰「雖然陛下讓咱家領了東廠的?職,但這西廠遲早也要听咱家的?,在哪處住不?是住?就不?必收拾了。」

他目光收回來,眼珠斜向僵了臉的?趙有為,藏著寒意?︰「趙督主覺得呢?」

趙有為面上的?笑容險些撐不?下去,只?能磕磕巴巴道︰「薛督主說得沒錯。」

薛恕滿意?點了點頭,推門進了屋中︰「傳衛西河與崔辭來。」

趙有為還想跟上去,卻差點被關上的?門砸到?了鼻梁。

他停在緊閉的?門前,面色數度變換,到?底還是乖乖去傳話了。

瞧見這一幕的?番役們交換了眼神,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西廠的?天,怕是又要變了。

薛恕召了衛西河與崔辭來,听了這些日子東西兩廠以及皇宮內發?生的?事後?,又命他們二人?去細查東廠掌刑千戶、理刑百戶以及幾個檔頭的?底細。

高賢苦心經營東廠多年,雖然高遠沒了,但東廠全是他的?心月復,勢力仍然不?容小覷。薛恕雖得了隆豐帝的?旨意?接管東廠,但要想將東廠完全握在手中,還得費上些力氣。

上一世時,他一直在西廠任職。後?來西廠辦了幾件漂亮案子,越發?勢大後?不?斷打壓東廠,直至將東廠收歸麾下。

當時東廠是崔辭兼管著,他卻是從未親自掌管過東廠。

不?過如?今倒也並不?算難,就是得費些時日罷了。

比起如?何接管東廠,更叫薛恕煩心的?是日後?再不?能自由出入慈慶宮了。

將事情安排妥當,打發?了衛西河與崔辭後?,薛恕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才起身?往慈慶宮行去。

這時已經過了亥時,天地間充斥著濃郁的?墨色,只?有手中的?燈籠散發?些許微光,被風雪吹得搖擺。

薛恕入了麟趾門,正撞上往外?走的?鄭多寶。

鄭多寶看見他先說了聲「恭喜」,猜到?他多半是來尋殿下復命,便提醒道︰「殿下還在弘仁殿未回。」

薛恕道了謝,便徑自往弘仁殿去。

殷承玉正執一本?書在燈下細看。發?冠解開,烏黑長發?半披散在肩頭,著白?襪的?足正踩在那只?越發?滾圓的?幼虎肚皮上,听見腳步聲時抬頭看向門口︰「來了。」

听這語氣,似是在等他。

薛恕走上前去,瞧見翻著肚皮的?幼虎便皺了皺眉,不?客氣地將那幼虎拎起來扔到?一旁,自己單膝跪在一旁,將殷承玉的?腳揣進了懷里妥帖捂著。

「路上奔波數日辛勞,殿下怎麼還不?去休息?」

瞧他一番動作,殷承玉挑了挑眉,倒也未曾斥責,只?將泛著涼意?的?腳更貼緊了些,汲取溫度︰「听聞父皇將你調去東廠了?」他笑睨著人?,腳尖動了動︰「孤先恭喜薛督主了。」

一聲「薛督主」,喚得意?味深長。

上一世時,他便如?此喚過他。

薛恕按住他的?足,不?叫他亂動。眼楮直勾勾盯著他道︰「日後?臣便不?能再日日在殿?邊伺候了。」一雙斜飛的?劍眉緊蹙著,他到?底還是吐露了心底話︰「若不?是為了大事,臣寧願留在殿?邊。」

殷承玉乜著他,笑說了聲「沒出息」。

「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再往前進一步,便是掌印太監了。」他凝眸瞧著薛恕,指尖劃過他衣袍上的?飛魚圖案︰「衣蟒袍,掌內宮。誰不?想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

殷紅的?唇翹起,他面上看不?出喜怒,語氣也是輕飄飄的?,似在問現在,又似在問從前。

薛恕握住他的?指尖,語氣沒有半分遲疑︰「臣只?想做一人?之上。」

殷承玉望進他眼底,在里頭瞧見了自己的?身?影。

他抽回手,倏爾笑起來︰「薛督主的?野心太大了些。」

薛恕抿唇看他,並不?反駁。

前世今生,他所圖謀的?也不?過就這一個人?罷了。

可?以說他野心不?大,也可?以說他野心極大。

畢生所求,不?過是九天攬月。

見他不?語,殷承玉將在腳邊團團打轉的?幼虎抱了起來,又拿腳尖踢了踢他,道︰「罷了,你也就這點出息了。給?孤將鞋穿好,孤要回寢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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