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盛光明果然照晏雙說的,長腿跨著摩托車,手上拿著頭盔在等他。
晏雙穿得很厚實, 蹦蹦跳跳地就下來了, 看樣子心情很好的樣子。
「坐摩托車會不會太冷了?」
盛光明答應了晏雙, 回去之後後知後覺地想到這件事,雖然擔心,不過一早上還是提前去把車開過來了, 他一路飛馳回到公寓樓下,現在渾身都在冒熱氣兒。
晏雙道︰「不怕,我抱緊你就是了。」
盛光明臉有點紅, 「你躲在我後面, 我盡量給你擋風。」
冬日的太陽格外燦爛,好像比夏天的太陽要溫馴許多,晏雙手臂緊緊抱著盛光明的腰,他忽然大聲道︰「盛光明——」
盛光明戴著頭盔听不真切,耳邊支離破碎地傳來了風聲,「什麼?」
他放慢了速度听晏雙說話。
「我跟戚斐雲分開了——」
長長的句子在風中飄散,盛光明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他愣了半天, 同樣大聲地回道︰「知道了——」
冷冽的風吹過,暗色的城市在視線里拉長、掠過,盛光明開著車,背上緊靠著另一個人, 他大聲道︰「坐穩了, 加速了——」
摩托車停在校園門口, 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盛光明靠在車邊,對晏雙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晏雙單手抱著頭盔,露齒一笑,「專心復習,準備考試。」
盛光明听到這回答既意外又欣慰,其實他想問的當然是有關感情這方面,不過也是他想岔了,和戚斐雲分開難道就一定要再找下一個嗎?說不定晏雙是厭倦了這種關系,想要好好生活了。
這麼一想,盛光明打心底替晏雙感到高興,「加油啊,好好考,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盛光明,你知道你哪個優點最討人喜歡嗎?」晏雙笑眯眯道。
被夸獎的大高個肉眼可見地看上去手足無措了起來,盛光明抓了下頭發,道︰「蛋糕做得好?」
晏雙搖了搖頭,「你總是贊美我。」
盛光明笑道︰「這算哪門子優點,這是你的優點啊,你值得贊美。」
晏雙道︰「不,這就是你的優點。」
他把手里的頭盔塞回給盛光明,「下午上完課,我去你店里,幫你一起打掃。」
盛光明忙道︰「不用,我一個人就行。」
晏雙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閉嘴吧,死直男。」
他轉身走出去一段,才听到身後傳來大聲的呼喊,「下午我來接你啊——」
晏雙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盛光明摟著懷里的頭盔在校門口傻笑了一會兒,才跨上了車,他剛一掉頭,便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輛路燈下漆黑的車。
盛光明攥著車把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靠了過去。
將摩托車靠在豪車身邊停住,盛光明輕敲了敲車窗。
車窗滑下,露出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孔,對方穿著西裝,手上戴著手套,顯然是司機。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盛光明沒露怯,道︰「紀遙在嗎?」
對方微笑著,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盛光明。」盛光明坦蕩道,他當然知道紀遙是富豪之子,不過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需要因此卑躬屈膝。
司機道︰「不好意思,閑雜人等,我們少爺不會見。」
「閑雜人等?」盛光明挑了挑眉,「他是皇帝嗎?」
司機道︰「抱歉。」
盛光明真不理解晏雙到底喜歡這個人什麼,在他看來,這人實在是討厭至極,比秦羽白還要更傲慢。
「不見就不見吧,」盛光明道,「麻煩你轉告下他,他不珍惜的人,有的是人稀罕。」
司機保持禮貌的微笑,目送了盛光明騎著摩托車離開才搖上車窗,無論是停車還是按下車窗,都是後座的主人吩咐的,他只不過是听命行事。
「那孩子還挺受歡迎,」紀文嵩先笑了,扭過臉看向身側的紀遙,「要是放不下,玩一玩也不要緊。」
紀遙面色冰冷,「太髒了,我沒興趣。」
紀文嵩嘴角含笑,「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你心里還惦記著他。」
紀遙滿臉麻木,「隨你怎麼說。」
「不承認就算了,」紀文嵩手上捏著兩只手套,在掌心輕摔了摔,對前頭的司機道,「進去吧。」
學校領導很是驚訝,「休學?」
「是的。」
這種小事紀文嵩本來是不打算親自來辦的,只不過他怕紀遙耍花樣,就費心思自己來一趟算了。
他這個兒子,現在是越來越能藏住事了,紀文嵩既欣慰又忌憚,他苦心栽培了十幾年的繼承人,小心謹慎一點總沒有錯。
校領導沒有二話,立刻著人去辦材料。
「紀先生,請喝茶。」
「辛苦了,」紀文嵩微一欠身,接了茶放在桌上,對側面沙發上坐著的紀遙道,「馬上就要離開校園了,你要不要和同學們道個別?」
紀遙冷冷道︰「你不用這樣陰陽怪氣地試探我,我說了沒興趣就是沒興趣。」
紀文嵩擺弄了下掌心的手套,邊搖頭邊笑,「你怎麼總是把我這個父親想得那麼壞。」
「那你為什麼又總要將我想得那樣愚蠢呢?」
紀文嵩被頂了下嘴,倒也不生氣,「我倒是希望你這次去那邊能學聰明點兒。」
紀遙冷淡道︰「你可以放心,我不會像你那樣過去挨揍的。」
「這我確實放心,」紀文嵩冷嘲道,「在與人爭風吃醋、打架斗毆這方面,你確實比我那時候強多了。」
校領導回來時,辦公室內的氣氛已經冷得快要結冰,紀遙簽完了字,對紀文嵩不耐道︰「我可以走了嗎?」
「傻話,」紀文嵩站起身,輕甩著手套,他渾身滿是輕松,「腿長在你身上,我還能不讓你走麼?」
紀遙立即拔腿就走。
紀文嵩笑了笑,臉上帶著春風般的笑容與校領導寒暄了幾句後出了辦公室。
開車的司機正站在辦公室門口,「少爺先回車上了。」
「知道,」紀文嵩閑適道,「我諒他也跑不了。」
紀遙坐在車內,學校領導所待的這棟樓離教學樓有一段距離,他坐在車里幾乎沒有看到學生,外面唯有寧靜的冬日風景。
紀文嵩回到車上,又問了紀遙一遍,「不去看看麼?這段時間你會很忙,過完年後就要過去,可要一年回不來,今天不看,以後就沒機會了。」
紀遙靜靜地看著車外,道︰「開車。」
司機沒動,從後視鏡里看到紀文嵩同意的眼神才開了車。
紀遙注意到了這一個片段,不過他已經無所謂了。
現實擺在眼前,他現在只是被父親攥在手里的提線木偶,他的喜怒哀樂人生道路全部都由父親一手把控,沒什麼不好承認的。
紀遙的大腦里正在反復回蕩著剛才他坐在車內听到的那句——「他不珍惜的人,有的是人稀罕」。
身側的手慢慢蜷了。
到底是誰不珍惜誰?到底是誰將誰的心意反復踐踏?
櫥窗里的人就像被包裝得精美的商品一般,外表看上去華麗無比,誰知道里頭拆開到底是什麼?
可即使是這樣,他只要一回想起晏雙與別人在一起的畫面,胸口依舊會傳來鈍痛。
就像是「幻肢痛」一般,分明已經割舍了,卻還是感到傷口仍在產生著莫名其妙的疼痛,不知那種隱痛到底何時才會停止。
下午晏雙上完課後,盛光明如約來接人了,但他沒開摩托車,「晚上冷,還是坐車吧。」
晏雙沒什麼意見,拉開車門,看到駕駛位上的頭盔時忍不住笑了,「這什麼意思?」
「想兜風就戴上頭盔,車窗一按就有風了。」盛光明笑道。
晏雙拿起頭盔在手上顛了顛真戴上了,他的臉只露出一小塊兒,對盛光明道︰「帥嗎?」
「帥,太帥了。」盛光明比了個大拇指。
晏雙坐上車後將頭盔摘了,他拿著頭盔在手上把玩時才發現頭盔里面刻了字——ys,他扭頭看向發動車的盛光明,「ys?我名字的縮寫?」
「對啊,」盛光明開了車,「晚上去吃火鍋怎麼樣?我朋友開了家火鍋店,不是很高檔的那種,但很好吃。」
「我都行,」晏雙道,「為什麼要刻我的名字?」
「你戴的,為什麼不刻你的名字?」盛光明笑著看了他一眼。
晏雙把下巴墊在光滑的頭盔上,道︰「那我以後不戴了呢?」
「那也是你的。」
「我用過的就都是我的了?」
「那倒也不是,」盛光明邊笑邊說,「頭盔這種東西挺私人的,刻名字很正常。」
「我覺得挺好,」晏雙笑得很開心,「我喜歡這些東西刻上我的名字。」
盛光明道︰「行,等之後訂餐具的時候,我給你訂一套簽名版的,你還可以自己設計簽名。」
「真的?」
「那當然,碗筷勺子……你想要什麼都有,燒火棍都有,燒火棍你知道是什麼嗎?」
「當然知道了,福利院以前用土灶的時候,我們輪流燒火,我燒得可好了。」
「是麼?」盛光明贊道,「聰明人干什麼都干得好。」
晏雙模著頭盔,「你又夸我了。」
盛光明道︰「你都說這是我優點了,那我必須發揚發揚,」他轉過臉,俊臉笑容溫暖,「多夸夸你。」
晏雙一路與盛光明聊天,他抱著刻著他名字的頭盔,一直看著盛光明與他說話。
與盛光明聊天很舒服,他會極認真地聆听你說的話,然後誠懇又自然地回答你的問題,話不算密,也不會讓人感到他在故意討好,他夸你,一定是出于真心的。
「我?」盛光明停車,「雖然我輟學是因為打拳,不過說老實話,在學校也沒咋學好,腦子不好用。」
「可你很擅長拳擊和做蛋糕啊。」
「聰明人呢什麼都會,」盛光明下車,轉過去給晏雙開車門,「像我這樣笨的呢,學會這兩樣就頂天了。」
「我倒覺得能像你這樣專心地把某一件事情做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晏雙邊下車邊道。
盛光明手臂拉著車門,聞言微笑了一下,「謝謝。」
晏雙下巴藏進棉衣,「別口頭感謝,請客吧。」
火鍋店是盛光明朋友開的,早給倆人留了位,還是包廂,里頭裝修簡樸,與盛光明說的一樣,這里不高檔,但很干淨整潔,火鍋的香味也很濃。
老板親自來打招呼,晏雙坐在盛光明身邊專心干飯,盛光明也沒叫他起來打招呼,自顧自地和朋友寒暄,倒是老板起了好奇心,「這位是?」
盛光明掃了晏雙一眼,道︰「朋友。」
老板出去後,晏雙筷子撈了塊肥牛,不咸不淡道︰「朋友?」
盛光明正要坐下,听到晏雙口氣似乎不對勁,又不敢坐下了,他道︰「我說的不對嗎?」
晏雙瞟了他一眼,「喜歡我,很丟人嗎?」
盛光明眼楮微微睜大,「我沒那個意思啊。」
「那你為什麼就說是朋友?」
盛光明一頭霧水,「我們現在不是朋友嗎?」
晏雙白了他一眼,「算了。」
接下來的時間,盛光明如坐針氈,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難道要說是男朋友嗎?可是晏雙還沒喜歡他呢,他們的關系不到那份上,他要是那麼說了,不是惹晏雙生氣嗎?
盛光明悄悄拿出了手機,場外求助了一下經紀人。
經紀人回得倒快,「你倆好上了?」
「沒有,只是他和隔壁的醫生分手了。」
「臥槽,行啊你,我小看你了。」
「跟我沒什麼關系。」
「誰信誰傻逼。」
「隨便了……你先幫我分析分析他為什麼不高興了?」
這次經紀人沒有馬上回復了,盛光明眼楮時不時地往下瞟著手機。
「跟誰聊天,飯也顧不上吃了?」
黑眼珠幽幽地盯著他,盛光明連忙收起了手機,「是經紀人,我不聊了,先吃飯。」
兩人默默吃完一頓飯,盛光明是屬于陪晏雙聊天他能配合得挺好,讓他主動挑起話題他就不怎麼擅長了,只能少說少錯,結賬的時候,他拿了錢包,順帶手拿出了手機,手機上經紀人已經回復了他。
「根據我的經驗,追人最重要的就是態度,你要把態度擺在那,‘朋友’這算什麼地位啊?關系深還是淺,誰知道呢?你得表個態,表示你對他的重視,讓別人都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朋友’,是你挺在意的‘朋友’。」
「看什麼呢?」晏雙故作吃味,「聊一晚上還不夠?」
「沒有……」盛光明先刷卡簽單,簽了字後看了身邊的晏雙一眼,晏雙正拿小竹籃的話梅糖吃,盛光明轉過臉,對親自來給他結賬的老板道,「這不是我朋友。」
晏雙抬臉,老板也被這突然的絕交宣言弄得有點懵,「啥?」
「他是我很重視很在意的人,」盛光明扭過臉,看向被話梅糖頂起一邊臉頰,有些孩子氣般可愛的晏雙,目光很穩,「我在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