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連休假期。
「司,我睜開眼,你會在我身邊吧。」秋元紅葉握著近藤司的手問道。
「會,會一直在的。」
「那可不行!」她輕輕捶了他一下,「至少,手術期間,不許在。那樣的丑樣子可不許你看。」
「嗯。」
沒能看到他緊繃的臉變得緩和,秋元紅葉便也放棄了。
她側過頭問道︰「鈴原,可以開始了嗎?」
身著醫生長袍的鈴原明日香推了推眼鏡,「還可以再給你二十分鐘。盡管對我而言只是小手術,但你們緊張的心情我能理解。」
「不必了,早點開始早點結束。」
「嗯。」
「司。」
「我在。」
「如果」
「如果?」
「不,什麼也沒有。」秋元紅葉搖了搖頭,「走吧。」
如果我拒絕手術,拒絕治療,你會毫不猶豫地和我一起殉情嗎?
如今,再問這個早就知曉答桉的問題也沒有意義了。
少女閉著眼,長吐了一口氣。
明明在得知無法治療的時候便已經看開了,明明從蛛絲馬跡中發現可以治療時喜極而泣,明明,明明在輕井澤時已經放棄的念頭,再度升起也只不過是讓自己產生些許煩躁罷了。
明明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擁抱著這份扭曲的戀情繼續下去。
所以,好起來吧。
快點好起來吧。
等病好後,就好好教下他的妾室吧。
畢竟,這是身為正宮,我的職責呢……
比上次更加透明了。
注視著近藤詩織昏迷著的臉,近藤司突然生出了這樣一種感覺。
秋元紅葉出院第二天,近藤詩織在和他們迪士尼玩時,再度毫無緣由的昏迷了。
檢測原因仍舊是精神疲憊。
這次,他並未通知近藤美和二宮琉璃,而是撒謊說︰與鈴原明日香和秋元紅葉帶她出去多玩兩天。
關于近藤詩織的異常,他隱約猜到了答桉。
盡管毫無道理可言。
「司,快想想辦法啊!」看近藤司一直發呆,秋元紅葉用力晃著他的胳膊焦急地喊著。
「紅葉,我想,我大概知道詩織昏迷的原因了。」
「是什麼!?」
「你沒有發現,她最近變得聰明了嗎?」
听到近藤司的話,秋元紅葉的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意思?」
「如果鈴原沒有撒謊的話,詩織在她的記憶里,各科成績從來沒有上過兩位數呢。」
「那是我教得好!」
「你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嗎?」近藤司反問。
「我」
秋元紅葉無言以對了。
因為她的輔導基本上毫無效果,近藤詩織就像知識絕緣體一樣,任何知識到她耳邊都會自動屏蔽,每次都是這樣。
所以,那次考試成績及格後,她還以為是自己的輔導產生了效果,但仔細想想,這只是她下意識把教導女兒成材的成果強行搶奪了罷了。
事實上,她之前的輔導只是徒勞,身為輔導者,她再清楚不過了。
「鈴原,你大概也能猜到了吧?」近藤司扭過頭,看著一直沉思著的鈴原明日香問道。
鈴原明日香看了一眼近藤詩織的生母,然後仔細看了看近藤詩織的額頭,輕聲應道︰「或許呢。」
秋元紅葉心中突然產生了莫名的煩躁。
「你們在說什麼!告訴我啊!」
「詩織,上個月就應該出現癥狀了。」
秋元紅葉愣住了。
「出現的地方,就是這里。」伸出指尖,鈴原明日香放在近藤詩織的額頭上說道︰「但現在並未出現。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我撒謊了,詩織從未得病,一切都是我騙你的,我只是為了留在近藤身邊而已。
第二,詩織的病,正在痊愈。因為,遺傳自母親的病,在母親的病好了以後,自然就不會出現了吧。」
忽略了鈴原明日香口中的【一】,秋元紅葉關注到了【二】中的重點。
于是,她神情激動地問道︰「你是說,她的昏迷是因為病情正在痊愈,對嗎!」
「也可以這麼說。」
盡管鈴原明日香說的是件好事,但秋元紅葉卻從她的臉上看到了猶豫,悲傷,和不舍?
為,為什麼,會不舍呢?
「還,還有什麼是沒說的嗎?」
「因為【紅葉綜合征】,詩織總是比別人思考的慢些,笨些。那麼,當大腦恢復正常,成績變好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雖然,詩織出現的本就不合理」
鈴原明日香的話盡管解釋了成績提升的原因,但秋元紅葉最關心的問題她並沒有回答。于是她再次問道︰「還有呢?」
「還有,你還記得上次她昏迷醒來時的反應嗎?」
上次
秋元紅葉想到了近藤詩織醒來後的困惑。
過了好久,才能把眾人再度分辨出來。
自己,也是。
「記得。」
「不是很奇怪嗎?為什麼僅僅昏迷了一下午,卻需要花費好長時間才能辨認出來我們呢?」
「也許,也許,只是因為人昏迷後,總歸需要一定的時間恢復正常吧!對吧,對吧!」
秋元紅葉不知道為什麼這麼著急辯解,但她就是這樣做了。甚至,為了讓自己的話具備說服力,她還向近藤司投向了求助的視線,試圖讓他也同意她的觀點。
然而,近藤司躲開了她的視線。
為什麼,要躲開呢?
「的確,你的說法很合理。」
鈴原明日香的話讓秋元紅葉松了口氣。
這樣就好。
「但是」
她的心又揪了起來。
不要說,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鈴原明日香沒有听到她內心的聲音,當然,即便听到了她還是會繼續說下去。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記憶與現實產生了沖突。要知道,詩織可是7歲了啊。如果在她昏迷期間,見到的是未來的我們。那麼,當她再次醒來,產生困惑不是很正常嗎?」
「所以,這些我都懂啊!這又有什麼關系嗎?」
略帶怒氣的聲音從秋元紅葉的口中傳出,但她自己卻恍若未覺。
「但是唯獨對你,詩織沉默了好久呢。」
「這才合理吧。如果如你所猜測的那樣,未來的記憶與現實產生了沖突。像我這樣僅僅生活了一段時間的紅葉媽媽,最後被詩織認出來才正常吧。」
「是,正常情況下,這樣最合理不過了。」鈴原明日香點了點頭,認可了她的話。
「還有不正常的情況?」
鈴原明日香剛想說什麼,卻看到近藤司沖她搖了搖頭。于是,她便也閉口不言了。
她模著近藤詩織的臉,輕聲說道︰「詩織啊,是天使啊。」
秋元紅葉不安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
只是,心髒一直存在著有根小刺沒有拔出來似的疼痛感。
那是什麼呢?
少女沒敢細想。
詩織,醒來看到你,喊的是媽媽呢。
身為詩織的母親,你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呢?
明明那時的你已經做出了回應不是嗎?
近藤司注視著雙手護胸,長長舒氣的少女,內心反問。
未來的詩織並沒有見過你,現在的詩織更親近鈴原,那麼,為什麼唯獨看到你,下意識喊了【媽媽】呢?
詩織混亂的記憶中,存著一段這樣的記憶︰秋元紅葉是她的親生母親。
這樣的解釋才合理吧?
但,詩織是從什麼時候獲取了這樣的記憶呢?
過去的未來並沒有啊。
那麼,答桉只有一個了啊。
新的未來,詩織得到了這樣的記憶。
新的詩織沒有遺傳【紅葉綜合征】,所以變得聰明了,新的詩織沒有死去親生母親,自然會喊自己的親生母親媽媽啊。
多麼荒誕,多麼離奇,多麼異想天開毫無根據,多麼合理的解釋啊。
可是
可是
但如果新的詩織是現在的紅葉的女兒,那麼,新的詩織,現在怎麼可能會出現啊!
指尖刺破掌心的痛感壓下了欲咆孝的沖動。
說到底,自己根本沒有咆孝的理由啊。
根本一點也沒有啊。
連憤怒也不該有,連悲傷都不能夠。
不過是因為迷路了,所以才和現在的我們產生了交集而已。
但是,真的是迷路了嗎?
真正迷了路的,是我們這群,年齡更大,心靈更加扭曲的人才對。
詩織,就是來拯救我們的吧……
「香香媽媽?」
近藤詩織的聲音讓病房內的另外兩個人連忙圍到了病床邊。
「詩織,你醒了!」
「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醒來後,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的近藤詩織,微笑著,對秋元紅葉說道。
那美麗安靜的姿態,與秋元紅葉的樣子似乎有些重合。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醒來就好!」秋元紅葉激動地抱著她不停地喊著。
近藤詩織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然後看著近藤司說道︰「爸爸,詩織餓了。」
「想吃什麼呢?」
「想吃夏目家的炸雞。」
「嗯?」
「不行嗎?」近藤詩織小臉一垮,看上去很是失落。
「行!當然行!夏目家的炸雞是嗎,我這就去他們家!」
說完,近藤司便沖了出去,也不管自己上門要求對方做炸雞這個要求到底有多麼不合理。
近藤司跑出去後,近藤詩織才將秋元紅葉從自己懷里扶起來。
「好啦。媽媽,詩織在這呢。不哭了啊。」
「嗯,嗯不哭了,」秋元紅葉用手背擦了兩下眼角,然後愣了下。「詩,詩織你,你剛剛喊我什麼?」
「媽媽。」近藤詩織輕聲喊道。
女兒眼中的那種乖巧和溫柔是秋元紅葉從未見過的。
我,我的詩織,只,只是笨小孩罷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詩,詩織。你,你應該喊,喊我紅葉媽媽,對,對!就跟喊鈴原,美姐,琉璃那樣」
「是這樣嗎?」近藤詩織歪了歪頭,反問道。
「是,是喔沒錯。」
秋元紅葉扭過頭,沒敢看她那雙與近藤司一樣的眼楮。
「嗯,是,這樣沒錯呢。紅葉媽媽」說完,近藤詩織笑了笑。
女兒甜美的笑容讓秋元紅葉的心髒再次感到刺痛。
抱歉!抱歉!
詩織,就這樣就好!……
夏目家離栗原家很近。
換句話說,實際上,夏目徹和栗原燻算是青梅竹馬。
近藤司路上遇到了栗原光,但他只是簡單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便從他身旁跑了過去。這讓栗原光很是疑惑。
看上去很是著急呢?
跑到夏目家,近藤司先是緩了幾口氣,然後整了下自己的衣服和頭發,這才按響了門鈴。
沒過多時,夏目徹便打開了門,看到近藤司到來,他有些詫異。
「您,您怎麼來了?」
「事情解釋起來很復雜,但總之,現在詩織特別想吃你媽媽做的炸雞,所以,能拜托你母親幫忙做一份嗎?拜托了!」
說完,近藤司便沖他鞠了一躬。
「媽媽?抱歉,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
「嗯!?」
近藤司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總之,詩織想吃炸雞對吧。請進吧。」
「哦哦,打擾了。」
夏目家的客廳很大,也很干淨,干淨到像是沒人使用的樣子。
夏目徹邊走邊說︰「一直都是我自己生活。所以」
終于消化了所有的信息,近藤司深呼了一口氣。「這樣嗎。」
「嗯。」
「還真是了不起呢。」
夏目徹腳步突然一亂。
「那,那個」
假裝沒有看到面前男孩的害羞,近藤司左顧右盼,然後隨意開口說道︰「不嫌棄的話,能讓我也幫忙嗎?」
「唔,可,可以。」
于是,兩人便一同進了廚房。
看著廚房上放著的高高的椅子,近藤司大概猜到了用處。
料理台對7歲的男孩來說,還是太高了。
「我來處理雞肉,你準備蛋液,澱粉和面包糠,沒問題吧?」
「啊!是,沒,沒問題!」夏目徹連忙應道。
「對了,你平時喜歡吃什麼口味?」
「咦?我,我嗎?」
「是啊。詩織說喜歡夏目家的炸雞,但既然平日就你一個人在家,也就是她喜歡的口味和你是一樣的吧?」
「唔,是,是哦。那個,白胡椒粉,檸檬,還有」……
之後,近藤司便接過了炸制的工作,夏目徹只好站在原地看著他發呆。
詩織,為什麼突然想吃炸雞了呢?
好奇怪啊。
「喂,小子,張嘴。」
「啊—好燙,好燙!」
「嘁!嘗嘗味道和你的比起來怎麼樣?」
听到這話,夏目徹連忙將食物嚼碎咽進肚子里,然後稱贊道︰「比我做的好。」
「那可不行!得和你的一模一樣才行!不然詩織可能吃不慣。」近藤司皺著眉頭說道。
夏目徹︰「」
各種意義上,這個年輕的爸爸都很不對勁。
「到底哪里好,我改!」
夏目徹歪了歪頭︰「哈?」
「快說!」
「那個,其實,味道一樣的」最終,夏目徹還是誠懇地說了實話。
近藤司眯了眯眼,狐疑地問道︰「真的?」
「嗯,嗯!」
「那就好」
到底哪里好了啊!
夏目徹內心吐槽道。
「還有,我很抱歉。」
近藤司最後的話,讓夏目徹的心髒突然一跳。
「那,那個為什麼,突然道歉?」
「因為突然跑到你家里,不問青紅皂白就拉著你做炸雞的我,一定差勁的很吧。抱歉啦!」近藤司笑眯眯地說著,然後拿另一只未沾油的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
「哦沒,沒關系啦。」
「那就再獎勵你吃一根吧。張嘴。」
「啊~」
直到離去,近藤司也沒有告訴他,關于他為什麼要道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