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背身相對,岳不群久攻不下,女兒和徒弟都在一邊看著,臉上終究是掛不住了。
他忽地一劍平刺,劍上光芒隱現,勁風大作,直指燕昭背心中樞穴,這劍去勢甚快,待到近前時,他忽然劍尖一沉,點向燕昭後臀會陽穴。
燕昭身子忽地撲倒,岳不群一劍落空。
跟著就見燕昭一腳已然飛起,他心頭大駭,正待收劍後退。
只听得「砰!」地一聲悶響。
燕昭已然一腳踢中他的劍身。
岳不群只覺一股沛然大力從劍身傳來,他手腕一震,虎口發麻,手不由的松開,長劍月兌手飛了出去。
他臉上紫氣退隱,不由後退兩步,呆立不動。
燕昭後腳一壓,站了起來,轉過身。
令狐沖和岳靈珊不由駭然變色。
岳不群在他們心里,一直都如天人一般,萬事可以依賴,萬事可以信任。
雖然心里不得不承認岳不群必然斗不過燕昭, 卻不料岳不群苦修數十年《紫霞神功》,在燕昭面前宛如稚童一般無力, 被其背身打敗。
令狐沖走過去, 將劍撿起來, 默默的走回去,將劍遞給岳不群。
岳不群將劍插入劍鞘, 沉默無語。
僅此一戰,只讓他懷疑自己數十年苦練的意義。
有這種人在世,什麼野心也得藏起來啊!
當然, 這也是燕昭的目地。
沒有野心的岳不群,才是好岳不群。
他必須用強大的武力,將其暗藏在心底的野望全部擊垮,老老實實的按照自己設定的方向走,才能確保自己任務完成。
不然, 岳不群一作死, 情況就會失控。
燕昭見岳不群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 全無先前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變色的穩健風度。
燕昭暗道, 自己當著他女兒和徒弟的面,這般挫敗他,不會讓他絕望了吧?
念頭一轉,燕昭大聲喝道︰
「岳不群, 我知道你華山《紫霞神功》一旦入手, 就必須勇猛精進, 不可停止。可你心思過重,承負太多,畏手畏腳, 凡事只想曲中求, 不向直中取,何來勇猛精進一說?」
岳不群心頭一凜。
令狐沖心頭一震, 自己這華山掌門大弟子都不知道《紫霞神功》有這一說, 他怎麼知道?
岳靈珊心頭不快,父親明明是人人敬仰的「君子劍」, 怎地在他眼中, 好像是個愛算計的小人?
燕昭繼續說道︰
「你練氣已然走入岔道,練劍更是拘泥不化,招數死板,不知變通。生怕一不小心, 走上劍宗老路。你這樣,怎麼能突破桎梏, 武功大成?怎麼振興華山?」
岳不群只覺得一盆冷水澆在頭上,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燕昭這些話,頓時讓他醍醐灌頂。
他肅然一禮,說道︰
「請林閣主指教。」
燕昭說道︰
「你當知,無論是練氣,還是練劍,都只是手段。重強的永遠,只能是我們自己。心為我用,萬物為輔。以本心為主干,以氣和劍為枝丫。不如此,不成宗師。」
劍氣之爭與華山已然數十年,二十五年前,氣宗調開風清揚,在華山氣劍絕爭,氣宗慘勝。
為了避免在走上劍宗老路,岳不群一面惦記絕世劍法,一面又畏懼墜入劍宗魔道。
其中糾結,早已經成了心魔,也是桎梏他武功進步的最大障礙。
眼下,他剛慘敗于燕昭手中。
燕昭的話又直擊他內心深處。
他理智上認為燕昭說的有理,可數十年根深蒂固的念頭,一時間怎能說變就變?
燕昭見岳不群依舊沉思不語,便道︰
「岳先生,回去慢慢想吧!如果你想通了再來找我。」
岳不群再次行禮致謝。
令狐沖和岳靈珊也跟著行禮退去。
劉菁和曲非煙看著燕昭,妙目生光。
這可是華山掌教岳不群啊!
在他面前,被他訓的就像個不成器的徒弟一樣。
這給二女帶來的震撼, 實難言說。
……
燕昭見岳不群退去, 他剛才說岳不群, 可自己的道哩?
池塘邊有塊奇石,半露出水面, 他走了過去,坐在石頭上。
腳自然的放入了水中,他掬起一篷水,陽光落在上面,光影浮動。
水從他指尖縫隙里流落,不多時,手里便空空如也。
他繼續掬起,看著水從指縫中流走。
如此反復……
曲非煙和劉菁不明白燕昭這麼做的目地,可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兩人看燕昭好似融入到了環境之中,好似成了這美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一時間,都有些恍惚了。
……
第二日,岳不群再度來訪。
這次沒有帶岳靈珊和令狐沖,兩人站在池塘邊,看著一塘荷花斗艷。
岳不群又恢復了往日風姿氣度,溫文爾雅,斯文厚重。
岳不群知道,自己的心思,在燕昭眼里明如暗夜燈燭,也不做虛言,問道︰
「林閣主,是如何看破岳某心中所思所想的?」
燕昭淡淡一笑,指著池塘中,一道泛起的波紋,說道︰
「你看,魚從水下游過,水面上便有了紋路;人在地上走過,便留下了腳印。這世間,萬物交織,因果糾纏,人行世間,一言一行,都烙印在這天地間。只要有心,總是會有所發現的。何況,岳先生萬眾矚目,怎麼會真藏得住哩?」
岳不群苦笑道︰
「原來一直都是岳某在自欺欺人了。林閣主武功蓋世,智慧通透。岳某一直不明白,林閣主為何頻頻向我示好?可否告知,以解岳某疑惑?」
燕昭嘆道︰
「這江湖人人都爭權奪勢,窮名逐利,放眼看去,一片污穢,只讓人心頭郁結。我想,這天下,需要一個真正的君子劍。」
燕昭話里的意思是,他岳不群不是君子,可他需要一個君子。
這等于當面打臉,無禮之極。
岳不群臉上紫氣一閃,接著慢慢平復下來,說道︰
「岳某敢問林閣主的志向?」
燕昭淡淡一笑道︰
「那我也問問岳先生,你認為你今生武功能達到我的境界嗎?有可能戰勝我嗎?」
岳不群回想起自從燕昭出世以來的種種表現,同他另一個大敵左冷禪,完全不同。
左冷禪雖然武功五岳第一,但行事還有章法,還有跡可循,有缺點可以利用,有規矩可以束縛,有少林寺方正大師和武當沖虛道長可以制衡。
可這個林平之完全沒有。
此人武功蓋世,偏偏出手狠辣,行事果決,毫無顧忌。
從他對待嵩山派的行為上來看,少林寺的方正和武當沖虛,對他而言,也毫不在意。
沒有顧忌的人最可怕,因為道義,規矩,計謀,對他往往都毫無用處。
武功打不過,算計也難以得手,怎麼贏?
何況,他還有個神秘的洗心閣,也不知網絡了多少高手。
他心頭過了一遍,嘆了口氣道︰
「岳某武學天賦平庸,比不得林閣主驚才絕艷。岳某敢請再問林閣主之志!」
燕昭笑了笑,說道︰
「我之志,有大有小。大且不說,小則縱意逍遙,天地無拘,此世無敵。」
岳不群心頭一凜,這個志向,天下除了東方不敗,還有誰可以達成?
可對于他而言,這僅僅只是小志?
他也明白,燕昭真正的志向,怕是不會告訴他了。
岳不群笑道︰
「以林閣主的武功,這志向也差不多達成了。就算天下第一東方不敗,在林閣主這個年紀,也遠不如林閣主。我想,或許用不了幾年,林閣主就能同東方不敗一爭長短了。到時候,天下雖大,卻真是無人能做林閣主對手了。」
燕昭笑了,說道︰
「東方不敗啊!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也不需要用幾年了。或許,明年我就會去黑木崖殺了他。」
岳不群心頭大震,他明白以燕昭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智慧,絕不會大言。
從他口里的意思來看,他或許對東方不敗比自己還要了解。
他說明年要殺東方不敗,那或許就不是一句空話,他是真有這把握了。
岳不群心里一嘆,說道︰
「多謝林閣主解惑,日後江湖,我這君子劍必然會一直做下去。」
燕昭明白岳不群的意思,兩人一番對話,岳不群既然知道自己被燕昭看透,也明白了燕昭的真實實力。
在燕昭威壓天下的武林現狀下,既然燕昭需要這個「君子劍」,他就會真正的做回「君子劍」。
燕昭笑道︰
「善!」
岳不群又說道︰
「那岳某今日就離開衡山,回歸華山了。不知我華山劍宗的事情,林閣主可否幫我解難?」
其實,以他華山掌門的身份,讓外人幫助解決這樣的門內相爭,是極不妥當的。
等于算是投靠燕昭的一種表現了。
燕昭回憶了一番,好似叢不棄等人出山,還需要些時日。
現在,有自己橫空出世,左冷禪的計劃也必然會有所變化。
他想了想說道︰
「思過崖有一山洞,你回去後,可以好生去探查下,里面會有你急需要的東西。」
山洞里只是些劍招之類,對燕昭現在用處越發小了。
他昨日已經差不多找到自己的道路,自然對那些劍招沒什麼覬覦之心,倒是岳不群會需要。
岳不群心下暗暗記住,也不多問。
……
時間一晃,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曲洋還沒有趕回來。
左冷禪的人也沒回來送信。
燕昭的日子過的平淡,也極為舒適,武功日日苦練下,也在進步著。
在燕昭的用心教導下,曲非煙和劉菁的武功,也都有了大幅的進步。
勞德諾的《闢邪劍法》已經入門,正在暗自演練。
燕昭等待這勞德諾打敗田伯光的時候,將會開啟第二次傳授。
這日夜里,劉菁進入燕昭的屋里,說道︰
「閣主,熱水已經放好,閣主該沐浴了。」
燕昭笑道︰
「好。」
劉菁遲疑了下,又說道︰
「如果,閣主……閣主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服侍閣主沐浴。」
燕昭打眼看過去,劉菁一臉羞紅,低頭不語。
燕昭大笑道︰
「善。」
……
白日奇花迷人眼,
夜來春光更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