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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圍

第二天中午。

雪還在下,處處銀裝素裹,一片白茫茫。

範家的車隊還在前進,不斷的向著東北方向。

西廠的監視越發的警惕,不敢暴露絲毫。

在範家車隊的後面,魏忠賢帶著人,艱難跋涉著。

崔應元跟在他邊上,手里拿著地圖,道︰「干爹,現在來看,範家是在沿著河走,方向是東北,離獨石堡只有幾十里地,您說,這些長城的關口,會不會也參與了其中?」

魏忠賢披著厚厚的棉衣,頭上都雪花,澹澹道︰「即便沒有參與,多少也是知情的。」

崔應元算是個京官,還真不知道這些邊鎮爛成這樣,驚疑道︰「干爹,那您說,朝廷知道嗎?」

魏忠賢停住腳步,看著白皚皚的前面,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喘了口氣,道︰「先帝是不知情的,現在的皇爺,應該是清楚的,不然不會要我走這一趟。」

崔應元若有所思的點頭,繼而就道︰「除了這範家,听說還有很多商人與插漢兒,建虜交通,像範家這樣的有七八個……這麼算下來,數量還真是可怕……」

他們身後的一眾校尉神色肅然,目光寒芒。

這麼多物資給建奴,建奴勢必壯大,威脅大明江山,這可是叛國的大罪!

這時,孫雲鶴忽然上前,低聲道︰「督公,我在張家口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好像……是以前錦衣衛與東廠的人。」

崔應元陡然醒悟,道︰「干爹,這一次,不止是我們西廠吧?」

魏忠賢倒是神色如常,背著手,看著前面的雪山,道︰「現在,你們總該明白一些了吧?」

崔應元與孫雲鶴等人對視一眼,心中凜然。

魏忠賢回過頭,與他們道︰「還有件事,遼東的副總兵趙率教帶了一萬人,算算時間,應該到宣府了。王在晉,應該在萬全衛。」

崔應元直覺心驚肉跳,道︰「朝廷,這是要整頓邊鎮了嗎?」

要是以往,崔應元肯定不信,整頓邊鎮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可他一直在京城,是親眼看著當今這位自繼位以來的動作,這是一位敢來,敢做的狠人皇帝!

孫雲鶴等人臉角不自覺的抽了抽,心里感覺到害怕。

牽扯太大了,從西道東,九大邊鎮,尤其是遼東,稍有不慎,就可能釀出大禍來!

魏忠賢只是給他們提一個醒,並沒有多說,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向前走,道︰「算算時間,建虜人該差不多到了,讓兄弟準備好。」

崔應元,孫雲鶴等人當即收斂情緒,神色凜然的道︰「是。」

即便建虜人來的不多,可以想見,必然會有一場血戰。

魏忠賢跟著範家的車隊,遠遠尾隨。

西廠的人輕車簡從,行進還困難,更別說押送著大量貨物的範家車隊了。

隨著大雪不斷覆蓋,他們是一邊掃雪一邊前進,即便如此,速度還是極其的緩慢。

最前面的車隊,全部是馬車,走的最快。

領隊的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他手里拿著羅盤,辨別著方向。

「八掌櫃,」

他身後跟著一個賬房先生,他看著天空中不斷飄落的鴻毛大雪,道︰「這樣下去,我們肯定要延誤了。」

八掌櫃沉著臉,道︰「我們範家從未失信,更不能失信于建虜!」

賬房輕嘆一聲,道︰「這雪來的太突然了,即便晚一兩天,想必建虜那邊也不會說什麼。」

八掌櫃轉頭瞪他,道︰「這個不需要你操心,做好你的事情!」

賬房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點頭。

這一路已經算是好的了,其他五路,更加艱難,唉聲處處,可始終沒有車隊放棄,都在艱難跋涉前行。

到了晚上,雪非但沒有停住,反而越下越大。

離獨石堡並不遠的一處山谷里。

西廠校尉暫時在這里避雪,所有人都沒有生火,仍舊吃著干糧。

孫雲鶴從外面回來,拍打著身上的雪,而後才與魏忠賢見禮,道︰「干爹,事情有些奇怪了。明天就是交貨的日期,這範家肯定不能按時抵達,那範永斗居然還是沒有出現。」

崔應元道︰「範家標榜的是‘守信’,到現在還不想辦法,確實有些奇怪。」

楊寰思索著,忽然道︰「如果有變化,就在今夜!」

魏忠賢 的雙眼冷冽,右手握緊尚方寶劍,道︰「傳令各處,嚴密監視。範永斗,該出現了。」

「是!」一眾人陡然驚醒,連忙應道。

隨著魏忠賢下令,潛伏著的西廠校尉,悄然隱秘的動了起來。

他們對範家六路馬車,進行著嚴密的監視,等候著最後一條大魚的出現。

深夜。

「趴下!」

西廠校尉藏匿的地方,突然間,一個百戶按邊的兩人,低聲道。

兩個校尉立刻頭埋在雪地里,豎著耳朵。

不多時,三人悄悄抬頭,拿出望遠鏡,向前面看去。

只見範家的這支車隊突然間亮起了火把,人影幢幢,好像是在準備著什麼。

一旁的校尉觀察一陣,低聲道︰「百戶,他們這是要干什麼?」

百戶左右前後的觀察一陣,目色沉吟,道︰「他們可能有變化,盯著。」

明天就是交貨日期,範家肯定要遲到,必然會想辦法。

「百戶,快看,又一支車隊!」突然間,另一個校尉低聲道。

百戶神色一凜,連忙轉動望遠鏡,仔細一瞧,就看到一隊人馬在黑暗中出現。

接著,他就雙眼怒睜,臉色大變。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一隊隊的耕牛,耕犁,水車,以及馬車上一袋袋寫著碩大的‘種’字的麻袋!

「範家,這是……該殺!」

百戶心頭震驚不已。糧食,兵器之類的已經過分,不曾想,範家居然還給建虜輸送耕牛,糧種這些!

簡直罪無可赦!

兩個校尉同樣駭然,這範家,是一點都不顧忌了,這樣的資敵,已經不是簡單的叛國了!

他們就不是漢人,是建虜人!

漢奸!

該死!

百戶強壓下心中驚怒,低聲道︰「去一個報信。」

「是。」一個校尉應著,緩慢向後倒爬,確定不會被發現,這才起身,快速離去。

百戶繼續拿起望遠鏡,藏在雪地里,繼續悄悄觀察。

範家一眾人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商議著什麼。

不足一炷香時間,兩支車隊合一,連夜動身。

百戶沒有跟著動,等他們走遠了,這才悄悄尾隨。

擔心打草驚蛇,他們咬的不遠不近。

很快,魏忠賢就得到消息,他 的站起來,雙眼灼灼的道︰「告訴所有人,擦好刀!」

「是!」崔應元等人立刻凝色應聲。

範永斗的出現,預示著範家與建虜的交易,很快就要正式踫面了。

外面的校尉,紛紛站了起來,摩拳擦掌,身上充滿煞氣。

他們吃了這麼久的苦,終于等到關鍵時刻了!

在另一邊,果然如魏忠賢所料,範家的車隊,在向著同一個方向聚集。

由範永斗領著的車隊,一直向著東北方向,其他五路,同樣奔著一個方向。

崔應元,孫雲鶴等人親自帶著人,緊緊跟著,都在根據這些車隊的路線,猜測最有可能的交易地點。

他們一直跟到了第二天中午,在獨石堡北方一百里,範家的車隊終于匯合,停了下來。

魏忠賢等人埋伏在不遠處,遠遠的觀望。

崔應元放下手里的望遠鏡,與魏忠賢低聲道︰「干爹,還沒有發現建虜的蹤跡。」

魏忠賢望遠鏡轉來轉去,道︰「大雪已經停了,建虜那邊下的應該更大,建虜有可能也遲到了。」

崔應元听著,估計又要等,忍不住的道︰「干爹,我們的干糧最多只能撐三天了。」

他們這次出關,相對匆忙,加上範家與建虜交易是三天時間,所以只帶了五天的干糧。

魏忠賢放下望遠鏡,眸光越發的冷靜,道︰「不會拖太久。範家這次運送這麼多,建虜肯定更在意。」

孫雲鶴覺得有道理,道︰「干爹,要合圍嗎?」

崔應元,楊寰等人瞬間都看向魏忠賢。

他們一路小心謹慎的跟著,並沒有包圍。

這里是北方,到處是荒漠,草原,他們對這里完全不熟悉,一旦範家四散逃走,他們可能功虧一簣。

魏忠賢沉思再三,道︰「等!」

崔應元聞言,便沒有多言,再次拿起望遠鏡,觀察著範家的一舉一動。

範家集合了七個車隊,超過了一百輛的大小馬車、牛車,貨物更是前所未有的多。

範永斗在車隊中間,六個掌櫃圍繞著他,其他下人,扈從都自動遠離。

七個人正在商量。

六掌櫃與範永斗道︰「東家,這一次這麼多,我感覺有點冒險。」

四掌櫃道︰「我也這麼覺得,我們投入了一百多萬兩,建虜如果黑吃黑,我們怕是命都得留在這里。」

八掌櫃道︰「建虜這次胃口這麼大,我擔心,後面更難善了,這是與虎謀皮……」

這里沒有其他人,這些掌櫃倒是暢所欲言,沒有遮掩。

範永斗還不到四十歲,身形瘦高,腦大圓臉,雙眼狹長,對于幾位掌櫃的話,他一直靜靜的听著。

等幾個掌櫃說完,他語氣十分平靜,從容,道︰「這一次,事發突然,金人要的急,是以投入有些大。不過,這批貨物,利潤是六倍。」

幾個掌櫃听著,神情各異,互相看著,即便有人欲言又止,最終都沒有說話。

他們投入了一百多萬,利潤是六百多萬兩!

這筆買賣,風險再大也值得冒!

五掌櫃見一眾人不說話了,與範永斗道︰「東家,建虜不缺銀子,這生意,日後還有嗎?」

他們常年與建虜貿易,倒是知道,建虜銀子不缺,缺的是貨物。

範永斗見這些人態度變了,反而搖頭道︰「這一次冒的風險太大,日後看看情況,得謹慎行事。」

他們這次帶的貨物,衣食住行,兵甲,火器,耕牛都有,一旦被人發現,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範永斗喜歡暴利,同樣知道謹慎方長久的道理。

幾個掌櫃都有些不甘心,雖然風險大,可利潤更大啊!

六倍的利潤,每年一次,勝過他們做好幾年的生意了。

範永斗不想多言,道︰「我與建虜約定,改了時間,地點,明天下午,向北五十里。」

幾個掌櫃想著那地方,倒是接連點頭。

他們同樣想盡快完成交易,天寒地凍的,再拖下去,他們就要撐不住了。

範永斗看了眼不遠處的耕牛,稍稍沉吟,道︰「河東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四掌櫃臉色一肅,道︰「我知道,只不過忙于這件事,沒辦法插手。我听說,魏忠賢去了,已經將人救了出去,整個河東鹽場,全部被封禁,嚴肅整頓。」

六掌櫃沉著臉,道︰「朝廷這一次是動真格了,我們範家損失了起碼百萬兩。」

「這只是眼前的,」

三掌櫃道︰「朝廷將鹽場都控制在手里,今後我們再難插上手,鹽課這條財路是廢了。」

八掌櫃看著範永斗,猶豫一陣,低聲道︰「東家,不會牽扯到您吧?」

八掌櫃話音一落,其他掌櫃陡然面色驚變,全都看向範永斗。

範永斗澹然搖頭,道︰「不會。我是在擔心,有些人會將我範家咬出來。」

範家的生意不止是走私,在全國範圍內都極其龐大。朝廷這一次抓了那麼多商人,範永斗擔心有人拉他範家下水。

幾個掌櫃忍不住互視,靜了一會兒,四掌櫃道︰「東家,得盡早回去。」

範永斗點頭,道︰「休息半個時辰。」

幾個掌櫃紛紛點頭,開始焦急,想要盡快結束這次與建虜的交易。

範永斗等他們走了,站在原地,自語道︰「為什麼,我總是有些不安……」

不過,只是片刻,他就搖了搖頭。

即便朝廷那邊查到了些什麼,他也能用銀子擺平。

在大明,就沒有銀子擺不平的事!

半個時辰後,範家的車隊再次出發。

匯合後的車隊,足足超過一百輛,三四百人押送,綿延數里,在雪地里蜿蜒而行。

這在遠處監視的西廠校尉來看,彷佛雪地里一條巨大的黑蛇,蠕動著,緩慢前行。

孫雲鶴從一顆樹上跳下來,撿起掉落的望遠鏡,向後與魏忠賢道︰「干爹,範家還在向北,建虜還沒有出現。」

魏忠賢握著尚方寶劍,雙眼一陣閃動,道︰「告訴兄弟們,除了監視範家的,其余人不要再動,過來集合。」

崔應元心頭一緊,道︰「干爹,您是說……」

魏忠賢轉向北方,目光陰沉,道︰「快了。」

他身邊的一眾人暗自屏住呼吸,忍不住的緊張起來。

魏忠賢這邊為了不打草驚蛇,除了留下幾個百戶盯著,其余人都叫了回來。

範家仍舊一無所覺,如同往年一樣,繼續向著北方行進。

第二天中午。

範家的車隊,路過一片樹林,停下來,暫停休整。

兩個百戶,帶著十個人,跟在後面,來到一處小山頭,拿著望遠鏡,遠遠觀望。

只是觀察了一陣,兩個百戶對視一眼,齊齊回頭,道︰「回去告訴督公,就說範家就要與建虜踫頭了。」

範家的車隊已經開始檢查貨物,認真整理,明顯是準備交貨了。

「是。」其中兩個校尉應著,悄悄下山頭。

兩個百戶,舉著望遠鏡,開始向北,那里是一片群山,看不到建虜的身影。

看了一陣,其中一個百戶道︰「我向前模一模?」

另一個百戶眉頭皺起,一會兒搖頭道︰「還是不要了。建虜的偵騎厲害的很,被發現了就功虧一簣。」

這百戶有些不甘心,還是點頭道︰「好。」

兩人不再說話,繼續監視。

在他們的望遠鏡里,很快有一隊銀甲的六七個騎兵奔向範家車隊,讓一眾監視的西廠百戶、校尉頓時緊張起來。

望遠鏡里,範永斗上前,與這些建虜騎兵交涉了好一陣子,騎兵開始掉頭離開。

建虜騎兵一走,範家車隊整裝待發,繼續向前。

兩個百戶對視一眼,神情越發緊張。

從這里可以看得出來,建虜就在前面不遠了。

突然間,他們听到了一陣馬蹄聲。

兩個百戶與校尉一驚,回頭看去,身後是兩排凌亂的腳印。

他們神色凝重,躲在角落,听著馬蹄聲,分辨著他們的方位。

好一陣子,一眾人悄悄松口氣,建虜的偵騎沒有靠近,繞過了這個山頭。

「還好我們走的都是密林小道。」其中一個百戶後怕的低聲道。

「督公說的沒錯,小心駛得萬年船。」另一個百戶應聲。辛虧他們听話,否則這一排腳印,就可能暴露他們,令他們這麼多天的籌劃變成泡影。

魏忠賢得到傳信,當即看著地圖,開始排兵布陣。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四面合圍,一個不能跑!

崔應元道︰「干爹,建虜那邊不知道來了多少人,但想來不多也不會少,三五百應該是有的,若是拼死,我們得死不少兄弟。」

孫雲鶴道︰「還有就是,範家可能會毀了那些貨物,那些可都是證據……」

魏忠賢面無表情,道︰「你們說怎麼辦?」

崔應元是武將,多少知道一點,道︰「干爹,不如圍三缺一。將朝南的放開,我們有騎兵,跑不了幾個。」

魏忠賢頓時沉聲道︰「我要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崔應元連忙道︰「那就沿路埋伏,缺口之後,布置一個袋子,確保一個走拖不得!」

魏忠賢讀書不多,兵法就更是道听途說,實戰是一點皆無,左思右想,道︰「好。」

他既想全都抓獲,還不想壞了那麼多‘證物’。

崔應元見魏忠賢同意了,激動道︰「我這就去布置。」

「我親自去!」魏忠賢沉色道。

說著,他就轉身出去。

崔應元,孫雲鶴等人,自然激動又緊張,跟在魏忠賢身後。

很快,五千西廠緹騎,在魏忠賢的調配之下,崔應元,孫雲鶴等領著眾多的千戶,百戶,迅速出擊,奔向範家車隊行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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