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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警告

轉眼已到正月底。

去鎮江找楊一清的桂萼傳回消息,他的信是直接送給張璁的,告訴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那就是楊一清似並不急著回朝來當什麼吏部尚書……張璁想拉攏楊一清為盟友這件事,看起來暫時行不通。

張璁自然很窩火。

有關他晉升內閣大學士的事,他並不著急,因為正如之前所擔心的那般,如果不能把朱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壓下去,先入閣將意味著遲早給朱浩騰地方,後入閣反而能跟著喝口湯。

至少從表面來看,張璁覺得自己還沒有跟朱浩徹底鬧掰,遠未到你死我活朝中只能留一個的地步。

得知消息後,張璁代表桂萼寫了一份奏疏,上報給朱四。

正月最後一天早朝後,朱四將張璁叫到乾清宮。

「……桂萼去了趟鎮江,事沒成,為何不親自跟朕上奏,而是告訴你呢?」朱四對桂萼這種行事方式很不認同。

皇帝覺得自己被無視了。

張璁連忙解釋︰「他是來向微臣求取對策,希望臣能相助于他,幫陛下將楊部堂召還回京。」

「是嗎?」

朱四將信將疑。

旁邊的張左道︰「陛下,如今朝中很多老臣,都是這般模樣,他們在地方上賦閑已久,習慣了閑雲野鶴的生活,所以不太想回朝當官。」

朱四道︰「朕看他們是惺惺作態,故意保持清高自傲的姿態,也是故意不奉詔吧?」

「這……」

張左不知該怎麼說。

這就是個模稜兩可的問題,說那些文官不識抬舉也好,說他們自重名節不願奉召也罷,再或是說他們覺得自身能力不足,難以勝任……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會有不同的看法。

朱四突然道︰「敬道這幾天怎麼沒消息了?」

張左驚訝地道︰「朱先生一直都在西山啊,前日里還有消息傳來,說是他哪兒都沒去,不過听說開春後鐵路要加快速度修築,現在已在抓緊對錢糧物資的調度,而京營可以調用的人手已在年初做了調遣。」

「那……修道觀的事呢?」

朱四不想把京營可調用的人手,派去修什麼鐵路,他想佔坑修建他近來比較熱衷的道觀。

張左道︰「已在安排。」

「那趕緊吧。」朱四隨即想到,眼前還立著個好像很多余的張璁,當即一擺手,「你先回去吧。鎮江那位楊部堂回不回來,朕不著急,先讓桂萼留在鎮江,或者再讓他往余姚跑一趟……對了,還有什麼隱世的大賢嗎?」

張左想了想,故意在張璁面前道︰「朱先生最初提議的人選中,除了他二人,再無旁人了。」

「那行,找人送張學士出宮吧。」

朱四站了起來,一揮手,「朕有事,今天就不看那些奏疏了,你們司禮監酌情處置,有處理不好的給敬道發去就行。」

……

……

皇帝回皇宮內苑去了,大概是跟皇後或妃嬪廝混。

張璁不敢多問,倒是張左好像對他很「欣賞」一般,親自送他出了乾清宮。

乾清宮門前,張璁駐足躬身道︰「不必勞煩張公公,隨便找個人送下官出宮便可。」

「不必客氣!」

張左笑道,「你怎麼說也是翰林學士,乃陛下倚重之人,先前大禮議之事上,你處理得很好,但相比于朱先生,你還是欠缺一點火候。」

「是。」

張璁嘴上應著,心里卻很郁悶。

難道說張左都覺得我不如朱浩?

那小子到底給這群人吃了什麼迷魂湯?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被一個外臣死死地壓著,處處受制于人,難道就沒想過把那小子給弄下去?

張左笑道︰「咱家知道張學士在想什麼,咱家是興王府出來的,一切利益都是以陛下為先。這一點倒跟朱先生很像,張學士還要多努力啊。」

「啊?」

張璁一怔。

張左提醒他這個算什麼意思?

難道說朱浩就一點個人利益都不顧?

怎麼可能呢?

張左繼續道︰「陛下對于入閣人選之事,已做出初步定桉,以翰林學士賈詠入閣,而如今的文淵閣大學士黃瓚為戶部尚書,現戶部尚書金獻民或調吏部尚書……」

听了這話,張璁心里不是個滋味。

雖然他知道先入閣沒什麼好處,但听說當翰林學士一個月都沒滿的賈詠馬上就要入閣時,心中還是難掩妒忌。

「張公公,如此一來,內閣中豈不是又讓舊派之人佔了先?」張璁提醒。

張左道︰「一殿為臣,分什麼新派舊派?咱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說是不明白,但張左的眼神分明是告訴張璁,咱家什麼都清楚,你不需要在這里裝什麼自己人。

你以為新派就是皇帝的人,但其實皇帝把所有人都當成臣子,只是其中有些人在大禮議問題上有些偏執,難道說他們就不懂得忠君愛國?

憑什麼賈詠就是外人,而你卻是自己人呢?

張璁嘆道︰「以下官所知,唐閣老身體並不好,或許最近……就要卸任,況且他一直都不過問內閣之事。至于石閣老……他對于議禮之事一直都很偏執,年後甚至還上奏提出反對意見。」

張左繼續往前走著,搖了搖頭︰「派系之爭,最好不要有,陛下也不希望看到朝中有什麼派系,大家都是為朝廷做事,作何分彼此呢?」

「呵呵。」

張璁苦笑。

什麼時候皇帝也開始學會寬容了?

先前對付那些傳統派的文臣,皇帝可是一點都不客氣,而且這個小皇帝,最懂得區分自己人和外人,不會是張左故意在他面前打啞謎吧?

張左道︰「那位朱先生,你也看到了,人在西山幫陛下做事,真是不計較私利,陛下最希望大明能建成的,一個是鐵路,還有一個是船廠,現在天津衛那邊,缺個負責造船的人……」

「啊?」

張璁頓感不妙。

這不會是朱浩對他采用的手段,打算讓皇帝把他發配到天津船廠去當監工吧?

張璁可不想領個什麼侍郎的職位,跑去京城外的地方,對他來說,最大的憑靠就是皇帝的信任,除此之外一無是處,到地方上去,那些個布政使乃至知府都不會給他面子,有耿直的地方官員甚至可能當面沖著他破口大罵。

張左笑道︰「張學士不必擔心,你又不懂得造船,陛下不會派你去的。不過听說,朱先生打算去天津再干幾個月……」

張璁︰「……」

以往張璁覺得自己能看懂朱浩,現在腦子卻亂成了一團漿湖。

此等時候……皇帝已經把楊廷和、蔣冕等人給趕走了,連傳統派最後的旗幟喬宇在朝的時間也可以數著時辰過,甚至可以說,只要楊一清答應回朝,喬宇一定馬上滾蛋。

甚至賈詠入閣之事定下來,喬宇依然要滾蛋。

就這樣,朱浩居然只想著什麼造火車、造船,就沒想過,回朝後他能入閣,甚至當上首輔?

朱浩明明有這麼好的政治資源,為何不用呢?

惺惺作態?

還是故意氣我?

「朱先生便是如此,以往在興王府時,立下大功,也從來不居功自傲,連咱家也承蒙他諸多恩惠,不過呢,千萬別得罪他,他對付人可是很有一套的,袁長史知道吧?昔日興王府內,袁長史就是因為惹惱了朱先生,以至于他入朝後始終得不到陛下的器重……」

張左笑呵呵講過去的事。

張璁听出來了,張左分明是在警告他,不要跟朱浩搞對抗。

「袁閣老他……下官一直都很敬重。」

張璁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袁宗皋跟皇帝到京城後,先為吏部侍郎,後入閣,的確如張左所言,那是絲毫作為都沒有。

現在張左說,這都是朱浩在限制其作為……朱浩為什麼要對自己人下狠手呢?袁宗皋對朱浩來說,就那麼可恨?袁宗皋可是看著皇帝長大的老先生,當今天子不會如此絕情吧?

「唉!袁長史總是想著如何糾正陛下的錯誤,卻未曾想過,陛下更需要得到的是別人的認同。朱先生能相助陛下成就大事,陛下不用算無遺策的朱先生,作何要用因循守舊固步自封的袁長史呢?」

張左言語間,好像很看不起袁宗皋。

張璁道︰「張公公,您為何要跟下官提這個?」

張左笑道︰「秉用,你是聰明人,你也是靠跟朱先生結交才有了今日今時的地位,當初他不選別人,唯獨選中你,恐怕他不會想到有一天會跟你鬧到貌合神離的地步吧?」

「這……」

張璁面色陰沉。

這是在警告嗎?

簡直是在打他張璁的臉。

這話分明是告訴他,連皇帝都知道你在針對朱浩,你做事也未免太不講究了。

皇帝用你,全因為朱浩的舉薦,而你現在卻跟朱浩站在對立面上,你這麼忘恩負義,別人還怎麼敢用你?

眼看宮門在望,張左停下腳步,輕聲道︰「張學士,言盡于此,陛下不希望你們結黨營私,也不希望有人總想離間他跟朱先生的關系,更不希望看到有人背叛!

「朱先生算是做到了為人臣子的忠義,盡可能遠離官場是非,如果這都要相爭的話……張學士,或許南京有更好的職位等著你。」

張璁急忙道︰「下官不敢造次。」

「那就好。」

張左道,「回頭有什麼事,朝廷會委派你去西山傳話,到時你跟朱先生秉燭夜談,把誤會消弭掉。陛下希望看到你們同心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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