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立軍站在班級前面冷冷一喝，整個教室就驀然安靜下來。
眾人都好奇地抬起腦袋，向身處漩渦中心的林樾和顧景兒行注目禮。
很快，只見許立軍把那份卷子拍在桌上，手指緊跟著敲了一敲︰「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哎？」顧景兒臉上表演出來的慍色悄然散去，眼里反多了幾分不解。
班主任這次生氣殺來的原因，似乎和她想得不太一樣。
「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許立軍又重復了一遍。
林樾知道這一刻遲早會來，只不過沒想到，它會來得如此之快。
于是他佯作緊張，明知故問道︰「老師，我的卷子有什麼問題嗎？」
「你知道你這次考了幾分？」
「不多不少，正好30。」
這種小練習卷本就不難，平時大部分同學都能考上40分。
所以30這個數字，並未在第一時間引起大家的注意。
可許立軍緊接著就把另一份試卷丟了出來︰
「這是我順手改的另一份卷子，正好給你參照一下——」
「蘇瀾的卷子，32。」
「哈？」這下班里熱鬧了。
「蘇瀾，班長？她才考了32？」
眾人終于反應過來，這份卷子的難度是和以前不一樣的。
這可是許立軍專門從超綱的中考真題里挑出來的難題，是用來給那些尖子生「錘煉心志」用的特供版本。
「一直全班第一的蘇瀾這次都只考了32，林樾又是怎麼考出30分的？」
有人已經好奇地看向林樾的書包和口袋。
蔚藍市地處沿海經濟發達地帶，09年就已經進入了3G時代。天翼3G就是快，于是手機上網作弊的事情也不再新鮮。
「這家伙是作弊了吧？」
「哦吼看來他的手機要被搜出來了啊。」
此起彼伏的質疑聲中，作為被特地拎出來給大家作對照的參照物，那個名為「蘇瀾」的漂亮女生，也不由在意地向林樾投來目光。
她倒是沒有跟著大家起哄、質疑，只是秀眉微蹙地看著林樾，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
而在這一番引導造勢之後，許立軍也終于圖窮匕見。
大家也都知道，這老混蛋可是把有色眼鏡直接戴在了心眼上，他向來是不憚于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差生的。
如果教室里丟了東西，那就一定是差生偷的。
如果同學間有人打架，那就一定是差生先的。
隔壁老母豬意外懷孕，那都得先去查一遍差生的房。
那麼，如果學渣的成績突然變好:
「蘇瀾都只能考32，你這30分是怎麼考出來的？」
「林樾，你是不是作弊了？！」
許立軍的目光咄咄逼人，像是一把逼著喉嚨的刀。
顧景兒在旁邊傻傻地看著，既擔憂、又疑惑，也不知該如何幫忙。
終于，只听林樾壓低氣勢回答︰
「老師，我真的沒有作弊。」
「這個分數，就是我瞎蒙蒙出來的。」
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天天練的試卷題量小，選擇題多。雖然概率不高，但如果答題者運氣爆棚的話，瞎做還真能做出個30分來。
更別說在這種題目難度嚴重超綱的情況下，瞎蒙本來就很可能比認真答題得分還高。
而像這樣把一切都歸功于運氣，林樾便不用承擔作弊可能引來的處分——
許立軍治班極為嚴苛，對犯錯的差生更從不留情。如果被他抓到作弊，甚至都有可能被停課處罰。如果不幸如此，那對歷史的影響可就大了。
同時，林樾也不用暴露自己突然厲害起來的英語水平。
他在眾人眼里還會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差生，不會引起太大的蝴蝶效應。
「是麼？」許立軍半信半疑地皺起眉頭︰「選擇題可以瞎蒙，那這單詞拼寫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可都是初三才教的單詞，你10個竟然能對7個？」
「這個麼」林樾也有些無奈。
他之前在答題時為了湊出30分而隨便分配分值，結果信手就在單詞拼寫的10分那里分配了整整7分。
而這些不過初中水準的單詞，在林樾眼里都是一樣的簡單。
他哪能分得清這些單詞是初二、還是初三學的？
這下好了，10個不能瞎蒙的單詞，他一個學渣竟然完整拼對了7個。而且拼的還都是他這初二學生根本沒學過的超綱詞匯。
「你說說，這該怎麼解釋？」
這當然也能解釋。
「選擇題我的確是有不少瞎蒙的，但這些單詞我是真的會拼，因為」
林樾不經意地逆練起刑警培訓的審訊技巧——撒謊時適當猶豫、停頓，假裝在回憶思考。以免說謊說得太過利索，讓人一听就知道是早就編好的鬼話。
于是這毫無根據的謊言，听著也像是有些說服力了︰
「因為我這兩天剛買了一本中考的單詞書，又恰好是從初三的部分開始背的，所以就恰好和老師你出的題目撞上了。」
「這」許立軍態度不知不覺緩和。
但他還是不太信任地把林樾上上下下一陣打量︰「你？買單詞書？還主動背中考詞匯？這是真的？」
「是真的。」林樾面不改色地繼續編起故事︰「是我媽給我買的。她非讓我晚上睡覺前背半個小時單詞，我也沒有辦法。」
把家長的鞭笞作為幌子，他這突如其來的學習熱情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一切都好像能說得通了，就只差最後的驗證。
「你昨天還連初二的單詞都背不全，今天就正好把我還沒教的內容給背熟了？」
「好，既然你這麼說的話那我就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真恰巧把初三的詞匯給背了。」
許立軍雷厲風行地轉過身去，在黑板上唰唰寫出一個中文詞匯︰
「令人沮喪的，怎麼拼？」
「frustrating.」這當然難不倒他。
「毛骨悚然的、令人激動的？」
「thrilling.」根本不用思考。
「……」
又是幾個來回，林樾基本都答了上來。
要是沒答上來，那就是他在演。
圍觀的同學都略微有些驚訝。
倒不是因為背單詞這件事本身有多厲害，多麼不可思議。畢竟班上的學習尖子們基本都自學掌握了許多超綱的英語詞匯，會背初三的單詞也不算什麼。
令人驚訝的是，做出這事的是林樾，一個萬年學渣。
「林樾。」許立軍神色復雜地放下了粉筆︰「看來你還是真下了點功夫的。」
「不」他好像有些不習慣表揚林樾，但他最後還是說了句︰「不錯，以後記得堅持。」
「嗯。」林樾沒把這不痛不癢的表揚放在心上。
他又不是真的14歲，可不會期待什麼班主任的小紅花。
但許立軍卻還表情糾結地站在那兒，作勢欲走，卻又遲遲不走。
這讓林樾有些緊張。
他還真怕這許閻王又搞出什麼讓歷史失控的事情出來。
「許老師，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
早讀後的第一節課不是英語。
眼見著上課鈴就要響起，許立軍最終還是繃著那張冷臉，轉身邁開了步伐︰
「林樾，你和蘇瀾的卷子都改好了，就直接發下去吧。」
「嗯。」林樾點了點頭，隨手拿回試卷。
「還有，咳咳」
「嗯？」
「對不起，這次老師冤枉你了。」
「哎？」林樾驀然抬頭。
那個討厭的許閻王已經匆匆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