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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文姬,起舞

濃煙漸散,草木焦黃。

劉弋籠著手站在沙苑的小丘上,靜靜地看著遠方。

有失了主人的戰馬茫然地抖了抖鬃鬢上的黑灰,旋即小步跑向遠方。

有斷了大腿的傷兵在地上哀嚎不止,淒慘不似人聲,亦有抱著戰利品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突然放聲大哭的漢軍士卒。

這就是戰爭。

殘酷而又血腥,充滿了暴虐與野蠻,在這片荒蕪而原始的土地上,生存的只有戰斗與殺戮,而不是仁慈。

一切的一切在戰爭中都顯示得那麼蒼白,那麼無力。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戰勝。

他的目標已經達到。

他的敵人已經死了。

這是一場偉大的戰役,勝利的代價是巨大的,也是劉弋必須接受的。

在這片土地上,他不能夠有一點兒的憐憫之心,他必須冷酷,冷漠地面對一切。

「陛下,您找的人已經叫來了一個!」

一個侍衛恭敬地向劉弋匯報道。

「帶上來吧。」劉弋轉身吩咐侍衛道。

一個身穿青色官袍,腳踩皮靴,頭頂布巾的年輕男子快速地走了進來。

此人相貌平凡,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

此刻他臉上卻是滿是汗水,臉上還有幾道劃痕。

「你是沙苑馬場現在的佐監?」劉弋看著眼前的小官,淡淡問道。

「回陛下,我就是!」小官躬身回答道。

這時,胡車兒興致勃勃地尋了上來,手里拎著一個碩大的腦袋。

「李」

見劉弋情緒不高,胡車兒訕訕地收回了手中拎著的李傕腦袋,扔到了一邊。

李傕的腦袋順著沙丘嘰里咕嚕地滾了下去,把正在登丘的蔡文姬嚇了一跳。

「朕听說沙苑這里以前是皇室的馬場?

「是。」身邊的馬場小官躬身答道。

「原有多少匹馬?」

「熹平年間有三千二百匹。」

「現在還有多少馬匹?」

小官猶豫幾息,答道︰「沒了。」

劉弋了然地點了點頭。

「連年征戰不休,軍馬需求緊迫,大軍所用軍馬,就有不少出自沙苑吧?朕看戰場上失了主人的馬,似乎對沙苑很熟悉。」

「是,沙苑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沙如白水,草木豐茂,乃是上好的養馬地。」

小官斗著膽子請求道︰「若是戰事稍定,還望陛下重開沙苑馬場,以資軍用。」

「這是自然。」

蔡琰費力地背著焦尾琴,提著襦裙登上沙丘時,見到小官的臉上滿是藏不住的欣喜,似乎也被這種情緒感染了,她盈盈下拜的時候,唇角亦是帶了點喜色。

「人埋在草里做肥料,又沒了戰馬啃噬想來明年沙苑的草會長得很好。」

听著昏君的話,蔡琰的小臉有些發白,佯作鎮定。

「文姬,可會奏《垓下曲》?」

蔡琰微微一怔,脆聲答道︰「回陛下,自是會的,要奏哪種?」

話剛出口,蔡琰便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是只有一種?」

籠著手的劉弋亦是愕然。

「還有哪種?你且唱來。」

蔡琰的小臉滿是驚恐,揉著裙角祈求道︰「沒有了沒有了陛下,真的沒有了」

此時恰好甘寧撥馬走過,他在沙丘下朗聲笑道︰「蔡家大娘子卻不是個實誠人!」

劉弋亦是遙遙笑道︰「興霸,你且唱來!」

「陛下听好了!荊楚之地另有一曲《垓下曲》!」

甘寧聲音沙啞,音色粗糲,一開腔,就仿佛是被灌了一嘴浩蕩江風一般。

「垓下四面楚歌圍,千軍萬馬彭城頹。

看那西楚霸王籍,破釜沉舟萬人敵。」

甘寧的嗓子如同破爛風箱一般,緊接著生生吊上來一大口氣。

「猛听得漢軍笳鼓急,持槍上馬把虞姬別——

霸王槍,烏騅馬……十年征戰血未涼,尤是當年楚地郎,誓要將這漢軍殺殺殺殺殺殺…….」

聲音漸起,周圍士卒听得津津有味,稍有文化的官員卻都勃然變色。

「.…殺穿…腸——」

「好!」

出乎文官們的意料,听得這首甚至稱得上「反曲」的《垓下曲》,劉弋非但沒有惱怒,反而撫掌叫好。

「怎麼?你們都覺得朕是小氣之人,听不得贊那西楚霸王的曲子?」

劉弋指著目瞪口呆的近侍文官們微微一笑,只說道。

「若無霸王英雄蓋世,怎顯得出太祖高皇帝扶危定亂之功?」

楊修、王粲恍然,其余文官亦是反應了過來。

打敗的敵人要是個廢物,你又算得了什麼英雄?四百年過去了,唱首曲子還怕霸王復生再造反不成?

而劉弋卻按住小臉煞白的蔡琰。

牽著她的手說道︰「今日不要你奏樂,王粲,你來彈箏。」

「——錚!」

王粲席地而坐,手覆于焦尾琴,當他的手指觸踫到焦尾琴的琴弦時,面對眾人有些瑟縮的王粲忽然靜了下來。

他閉目凝神,雙眼緊閉,整個身體放松,仿佛在聆听著悠遠的樂曲。

隨著王粲的心情平穩下來,他輕輕撫模著焦尾琴,他的手指似乎與焦尾琴產生了某種共鳴。

琴聲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漸漸地越來越激昂起來。

當音符跳躍時,琴音中帶有某種強烈的沖擊力量,仿佛要破空而去,直抵雲霄之上,震顫人的耳膜,刺激著人的靈魂深處。

琴音中蘊含著強大的力量,這是一種讓人無法抵抗的力量,就連周圍的樹木,也在琴音中微微顫抖著。

琴聲中充滿了悲涼的氣息,似乎正在訴說著什麼故事,似乎又像是一種悲哀的嘆息。

這一刻,眾人仿佛被琴音所吸引,仿佛置身在那種悲涼的境界之中,他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副幅畫面。

一幅幅畫面,從遙遠的過去回到了現在,回憶著從長安一路走來的日子。

畫面中的一個個變化,每一次都經歷了生死離別,一幕幕畫面,都讓人有著難以抑制的傷痛。

一首曲子已然結束,琴音停止,但是王粲並未收回手,依舊在撥弄著琴弦。

「文姬,起舞。」

蔡文姬定了定心神,喏了一聲,月兌去鞋襪,縴足輕踩在柔軟溫熱的沙丘上。

她的手掌附在額前,如同一塊美玉雕琢而成,白皙而光滑,修長的手指上指甲剪得整整齊齊,在陽光照射下散發著淡淡柔和的光芒,唯有指肚才有一點老繭。

蔡文姬輕輕跳躍起舞蹈,一個旋轉,又一個旋轉,一個回身。

她穿著一襲粉色襦裙,袖口處瓖嵌了幾顆紅石碎粒,在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輝,腳步輕盈曼妙,宛若仙子下凡,在拂過沙丘的風中翩躚起舞。

蔡文姬的動作非常優雅,她每走一步,都會在沙丘上留下一道足印的痕跡。

隨著蔡文姬的步伐愈發隨性,她開始放松了下來,就如同緊張的小野貓在反抗了很久收養她的主人後,終于在某天垂下尾巴打了個哈欠。

蔡文姬那張絕色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淡雅如蘭般的笑意,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眸中閃爍著點點光芒。

劉弋一時竟是痴了,他赫然看到蔡文姬的眼楮里,正倒映著隔江蒲阪渡上空的悠悠白雲與適然閑鶴。

在這一瞬間,仿佛時間靜止了。

她就像是從一顆星辰墜落人間的仙子,美艷不可方物。

鬼使神差地,劉弋沒有唱《垓下曲》,而是輕聲哼起了一首眾人完全陌生的曲子。

王粲微微一怔,旋即以極快地反應合奏融入。

曲子里有長安夜雨,有四百里顛簸時朔風吹客衣,有灞橋未折的柳,有華山月下決絕入營,有渭川舟旁听箏倚晚晴。

一曲終了,蔡琰朱顏微微染塵,卻側身斂裙遺世而獨立。

「敢問陛下,此曲何名?」

「《長安憶》」

戰馬嘶鳴,沙丘下滿是染紅了鮮血的黃沙;稍遠處,渭曲蒹葭蒼蒼、沙苑樹木豐茂;更遠處,秋日渭川舟徐徐駛過,河東炊煙裊裊升起。

大約是累了,劉弋把劍鞘插在沙中,半邊靠在上邊,浪蕩不羈。

「改元建安。」

旁邊的大臣們似是沒听清,劉弋全然不以為意,又重復了一遍。

「改元建安,朕要倚劍安天下。」

有詩雲︰

莫作熹平舊樂章,曲中盛世斷人腸。

漢庭玉笛三更咽,天子金車七里香。

一自狼煙生西北,便從征戰老洛陽。

關中汗血搜求盡,沙苑來年草又芳。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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