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听月閣不是听曲子的地方嗎,怎麼我們又在里面听不到半點聲音,難道今日沒客人光顧嗎?」
王雪如披草瞻風地打量了經過的每一個角落,仍是驚嘆于听月閣的精致,與大廳中的喧鬧不同,這里面十分清雅,進了听月閣,連腳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
孫妙兒壓低嗓音,跟在丫鬟後面,小聲道︰「屋里都做了極好的隔音,我們從外面是听不到的。」
胡庭知倒也有本事,古代的房屋主要以木材為主,要知道木材的隔音效果並不好,于是乎在木制的房里,竄音是常有的事。
譬如這間屋子正在彈奏悲痛傷情的曲子,可能隔壁隱約傳來的就是歡喜雀躍之音。
這些都是大部分樂坊的通病,然而听月閣里卻全然沒有這種情況,甚至在走廊里都听不到。
丫鬟轉過身,笑道︰「姑娘好見地,連這都看出來了。」
「尋常客人來我們听月閣,只知道與別處不同,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同。」
相比丫鬟的奉承之詞,孫妙兒更想知道胡庭知是怎麼做到這麼好的隔音,究竟用了什麼特殊的法子,等下進去一見便知。
走著走著,穿過了幾十間屋子,丫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帶著他們徑直往里邊去。
孫妙兒察覺異樣,難道不是胡庭知請自己來听曲兒的?
穿過走廊,最里面正對著東邊的屋子門面比先前的都要開闊,似乎是鎏金的門頭。
外頭站著四個丫鬟,和剛才那些打扮無二,只是這四個臉上都罩了面紗,不辨面容。
「姑娘如何了?」領著孫妙兒來的丫鬟問了句。
四人皆搖頭。
丫鬟輕輕扣了扣門,道︰「孫姑娘來了。」
「請孫姑娘進來吧。」里頭傳出一道清冷悅耳的聲音,在安靜如斯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似是玉刃劃破寂寂長夜,空靈激蕩。
孫妙兒轉身,道︰「雪如,你和魏公子等我片刻。」
「咱們不是來听曲兒的嗎?」魏景年月兌口而出,怎麼妙兒要一個人進去。
孫妙兒莞爾笑道︰「不急,等下咱們再听也不急,帶我進去見見你們姑娘吧。」
「誒,姑娘?哪個姑娘?」魏景年滿臉問號,他還滿心期待的等著鑒賞名曲呢。
王雪如從後面冒出聲︰「還能去哪個姑娘,獨歡樓里能有這等待遇的,自然是東里笑笑姑娘!」
「妙兒這是背著我們吃獨食了呢!」王雪如瞧魏景年錯愕之余又略帶羨慕的樣子,不禁調侃道。
孫妙兒進了里間,入目是層層紗幔籠罩,風從窗縫進來,帶動著紗幔起霧,卷起一角,露出美人婀娜的身姿來。
屋里是淡淡的筆墨香氣,側眸望去,那邊兒是張大果紫檀祥雲桌,上面鋪著一張剛臨好的字帖。
墨香極濃,應是專供上京貴族的黑金墨,何止是墨,屋里的一陳一擺,哪一件都透露著無比奢靡的氣息,貴而不俗。
「孫姑娘來了。」
紗幔被一只縴細白女敕的青蔥玉手挑開,從里面露出一張無暇的臉蛋。
孫妙兒抬頭正對上東里笑笑那張臉,與那日在林中見到的不同,那時正逢東里笑笑落難,形容狼狽,此刻的她是精心雕琢過的,活似個玉做的人。
孫妙兒沉醉于她的美貌,一時之間竟忘了答話。
「孫姑娘?」
直到東里笑笑又喚了一聲。
孫妙兒猛然回過神,頗為失態地笑了笑,「東里姑娘。」
「上次都與你說了,叫我笑笑就好。」東里笑笑往書桌那邊走過去,剛磨的墨還沒干透。
孫妙兒跟著過去,也不知道東里笑笑為何要打著胡庭知的名號請自己過來,又或者是和剛剛前廳的那場鬧劇有關?
但她怎麼從東里笑笑的臉上怎麼都看不出生氣的樣子,何況還是勃然大怒,一連摔了三個寶貝物件。
眼前分明是個溫柔嫵媚的絕世美人,靜若古畫,動則似仙女臨凡。
「笑笑姑娘真乃神顏,不愧是萬人追捧,胡掌櫃的心頭至寶。」孫妙兒客套一句,卻也是實話實說。
沒料到在那張絕美的臉上,竟然泛起一絲苦楚之色,「美,美有用嗎?」
孫妙兒內心︰美當然有用,我要是像你這麼美,還犯得著兩輩子都辛辛苦苦地搬磚嗎,天天錦衣玉食,啥啥都不干錢都跟流水一樣進口袋。
「美,也有人視若無物,當我是地上泥,隨意踐踏。」
孫妙兒沒听懂東里笑笑的話中意思,但是聯想到方才胡庭知的震怒,以及對單丘的處置,難道東里笑笑口中說的這麼個不識好歹的家伙竟然是單丘?
她分明從東里笑笑的口中听出了求而不得的意味,莫非這麼個美人對單丘動了心思?
話本里英雄救美一見鐘情的戲碼?但是外傳的不都是單丘對東里笑笑意圖不軌嗎?
「東里笑笑姑娘這樣的,莫說男子,女子見了都免不得心生猶憐的。」孫妙兒拋出一句話,想听听東里笑笑接下來怎麼答。
東里笑笑的手在宣紙上反復摩挲,「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間無地著相思」,短短十四個字,卻寫了無數遍。
下面壓著一沓厚厚的紙,都是同樣的一句。
「他被關起來了?」東里笑笑問了句,隨即又替自己答了,「被關起來也是情理之中,誰讓他惹了我。」
這句話印證了孫妙兒的猜測,果然是單丘,東里笑笑對單丘那個大悶葫蘆動了情。
只是悶葫蘆恐怕一心想查案,根本沒會到美人的心思,難怪惹得美人生氣。
孫妙兒試探問了句︰「還是上次花燈會的事?」
「嗯。」東里笑笑點頭,「單丘一直想從我身上找線索,但這件事,真的不能再查下去了,若是如此,他會死的。」
孫妙兒知道事有蹊蹺,看來一早就策劃好了。
「單丘是性情純良之人。」東里笑笑嘆了口氣,「我心系于他,自然不希望他受難,可他根本不听我的。」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但我不能讓我哥哥知道,所以只能用了這法子,與他撕破臉面,也許就能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