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丘一進內衙,還沒來得及把人放下,面前疾速沖過來一道黑影。
胡庭知恨不能撲到單丘身上,臉色駭變,指著單丘高聲叫道︰「你對我們笑笑做了什麼!快去請大夫來!」
「胡掌櫃,請什麼大夫啊,我師傅已經給笑笑看過了,無礙,只是笑笑姑娘身體疲憊,暫睡過去了。」
孫妙兒跟在單丘後頭進了內衙,旁邊還跟著長衣直立的符玉遲。
胡庭知暗自擦汗,偷偷瞥了符玉遲一眼,心道這尊大佛怎麼還沒走,他的囂張氣焰在符玉遲面前,頓時消散了五六分。
陪著胡庭知在內衙守著的,還有平南城的縣令張大人,在主案上等得昏昏欲睡。
見單丘來了,困得眼楮都睜不開,信口跟著胡庭知附和道︰「單丘,你,你,怎麼能這樣對笑笑姑娘!快把人放下來!」
單丘抬眼,瞧見張大人面前的桌上對著大小的禮盒,用紅繩扎著,心下便明白了,懶得解釋,徑直往內衙的客房去了。
把人安頓好,孫妙兒這才松了口氣,天色也不早了,王家人和小寧還等著自己回去。
「餓了嗎?」
符玉遲不知何時湊到她身後,低聲問了句。
他不說還好,一說孫妙兒陡然發覺自己饑腸轆轆,月復中打鼓。
中午那頓沒好好吃,下午又一直忙于奔波,等緩過勁兒來,才發覺餓得頭暈眼花。
她沒好意思開口,只點頭表示。
符玉遲一笑,說︰「走吧。」
孫妙兒愣在原地,問了句︰「去哪兒?」
夜風襲來,灌進符玉遲寬大的衣袖,卷出一股藥香,只听他道︰「去仙味樓。」
「師傅不是不喜仙味樓的口味嗎?」
孫妙兒垂首站在清冷的月亮下面,那雙通透清澈的眸子里,永遠蓄著一股韌勁。
符玉遲在前面緩步走著,邊走邊說,高大的身影被月色無限拉長,把孫妙兒整個覆蓋在陰影里,他道︰「這不是沒得選嗎,我的小妙兒,又沒辦法給我做上一頓飯。」
孫妙兒听出她的意思,小聲道︰「這不是條件有限嘛,等回了撫水村,我定給師傅好好做頓吃的!」
「你若食言,就去種上一個月的草藥。」
符玉遲輕聲一笑,斂著夜月雙色,姿容無雙。
兩人到了仙味樓,前幾日掌燈儀式上的風聲還沒過去,素來熱鬧的仙味樓這個點竟然只有寥寥幾桌的食客。
到了這個時辰,小二做事的熱情也不高漲,無精打采地敷衍了兩聲,「兩位上邊兒坐吧。」
孫妙兒怕進城招搖,穿得還是從前的舊衣裳,雖說成色尚可,但上頭赫然可見兩個補丁,在平南城里行走,多半是沒人瞧得上的。
小二做的都是見菜下飯的行當,要不是這幾日生意欠佳,這樣打扮的壓根連仙味樓的門邊兒都靠不上。
她身邊那位公子看起來倒算馬馬虎虎,不過空有一副好皮囊,身上也沒半個值錢的物件。
孫妙兒自然知道小二是在輕視自己,要不是她現在囊中羞澀,定是要點上一桌菜把這小二的臉打得啪啪響。
可惜她連點個小菜的余錢都拿不出來。
符玉遲怎麼看不出她的心思,到了二樓,挑了個緊挨著樓梯的小桌坐下,掏出一把碎銀拍在桌上,沖著下面的小二招手。
小二上來見到一把碎銀兩眼放光,都是碎的不假,但是目測也有一兩了。
「這位公子,您要吃點什麼?」
小二立馬換了副嘴臉,點頭哈腰地賠著笑臉。
符玉遲淡淡道︰「那就,一壺熱酒,一盤辣子雞,要辣些,再來一道雞絲燕窩羹。」
孫妙兒不知道自己師傅何時這麼有錢了,畢竟他做的多是義診,很多人家連診金都掏不起,出手也太大方了。
「師傅,燕窩,不便宜吧?」
等小二走了,孫妙兒才小聲問了句。
符玉遲不以為然道︰「放心,都是些碎燕窩,要不了幾個銀子。」
孫妙兒打量四圍,二樓基本沒什麼人,只有樓下吃完了菜,喝著寡酒,不知在扯些什麼。
等小二端了酒上來,孫妙兒才回過神,指著酒壺問道︰「師傅,你今日喝酒嗎?」
「天冷了,喝一點,無妨。」
符玉遲執壺倒酒,給自己斟了滿杯,抬眼問道︰「你喝嗎?」
「我不喝了,明早還有事呢。」
孫妙兒抿了口茶,燙得眉頭一皺,「師傅,你不覺得東里笑笑的事蹊蹺嗎?我看她一點不像被人擄走的。」
符玉遲飲著酒,黑眸深不見底,面色鎮定︰「她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孫妙兒本想借著攀交東里笑笑在平南城站穩腳跟,現在被符玉遲這麼一說,心里也打起鼓來。
畢竟她現在根基單薄,尚不能與城里的富商巨賈相提並論,在他們眼里,頂多算是蝦米。
孫妙兒還想再問些什麼,那邊小二已經送了菜過來,火紅的辣子雞,冒著熱氣的雞絲燕窩,配了兩碗米飯。
「吃吧。」
符玉遲拿起筷子,已經吃上了。
孫妙兒打量著那碗雞絲燕窩,果然和師傅說得一樣,都是些碎得夾不到的燕窩,里面不知兌了多少澱粉,才讓整個羹攪起來異常濃稠。
「師傅說得對,確實不太好吃。」
孫妙兒嘗了一口,想著這樣的手藝都能在平南城一家獨大,若是自己開家飯館,豈不是門庭若市?
符玉遲笑道︰「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上京,上京有我朝最好的燕窩。」
「我沒記錯的話,師傅是上京人?」
孫妙兒問完,飛速地低下頭,喝了口羹湯。
「恩,是啊。」
他雲淡風輕的說完這句,又好像有些落寞。
提及上京,他總覺遙遠又陌生,但那里,也曾經是他的故鄉啊。
孫妙兒感知到他情緒間微妙的起伏,迅速撇開了話題,「對了,師傅,你給秦姨娘診出什麼病來沒?」
「診了。」他今日有心事,明知自己不勝酒力,一杯飲盡,又斟滿了,「她虧心事做得太多,沒有生養的時運。」
孫妙兒一笑,覺得他在調侃自己,「哈哈哈,還有這種說法嗎?」
「自然有,你跟著為師好好學,門道多得去了!」他也跟著笑,酒勁上來臉已微微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