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代價，消耗了我多少生命？」
羅伊沉凝的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大約三分之一吧。」神之心回答。
「呵呵……」羅伊咧嘴笑，「連九階傳承者都殺不死的惡魔領主，如今只需要我花費三分之一的生命就能干掉，听起來好像不虧？」
「客觀來說，並不存在虧與賺的說法。」
神之心搖頭，「每條生命的價值都是不一樣的，惡魔領主雖然強大，神使更是千年難遇，當兩者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時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多也不少。
「我不會因為你與我融合而特意偏袒你，凡事皆有代價，你付出了合適的代價，得到了合適的報酬，如此而已。」
羅伊將視線從鏡子中移開，伸出右手，握緊拳頭，他感受到體內的力量在蠢蠢欲動。
「真是奇特，明明生命減少了，我卻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喃喃道，「身體強度、精神強度以及身體恢復能力都在與你融合後得到了強化，跟燃燒之血不同，這種強化沒有任何副作用。
「既然生命依托于與精神之上。按理說我的壽命應該會隨著身體強度和精神強度的增加而增加才對，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人類的生命力是恆定而有極限的。」神之心回答。
「實力能通過短時間的訓練獲得快速增長，壽命卻很難有延長的辦法。
「哪怕是走到實力盡頭的人類九階傳承者，他們的極限壽命也不會超過兩百歲，並且在一百多歲以後，他們的力量就會連同衰弱的生命力一起開始消退。
「力量永遠不是最貴重的東西，生命才是。所以生命可以超額換取力量，力量卻無法等額的換取生命。」
「那我現在還能活到幾歲？」羅伊問。
「不出意外的話，神使往往都能晉升到九階，就算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生命力，你起碼還能長命百歲。」神之心認真的說道。
听到長命百歲這個詞，羅伊有些哭笑不得︰「我就當你在祝福我了。
「不過，這也就意味著，這次過後，我無法再輕易的動用這個殺手 了，對吧？
「一次三分之一生命的代價，仔細想想還是挺痛的。」
「是你把步子邁得太大了。」神之心語氣無奈，「等你實力上去以後，哪怕只是六階七階，再次面對惡魔領主時，想要殺死它也不至于花費這麼大的代價。
「總之呢，我還挺中意你的，既然與你融為一體，也便希望你能活得更久一些，加油吧，小子，努力的活下去。」
羅伊還欲說話，他听到了外面的腳步聲。
「既然中意我，倒是讓我白嫖一下啊！」
他在心里吐槽一句，隨後迅速整理好臉上的表情，坐在了椅子上。
敲門聲響起後，辛西婭推門而入，艾莉亞跟在後邊準備去沏茶，但轉了一圈突然想起聚集地里也沒茶水可泡，于是便站到了羅伊身後。
「身體好點了嗎，羅伊？」
辛西婭坐在他旁邊，問道。
昨天，在那道心跳聲響起的時候，在場的大部分佣兵都出現了明顯的身體不適的癥狀，吐血的有之，昏迷的也有之。
但羅伊不一樣。
他再怎麼說也是一名傳承者，雖然一旁的姜簌簌、夜鶯乃至艾莉亞同樣身體不適，但遠沒有夸張到像羅伊那樣吐血昏迷的地步。
或許他的吐血昏迷，跟惡魔領域乃至和那道謎之心跳聲都沒有關系。
而是他使用了某種力量的……代價？
當時在律劍咎瓦尤斯的庇護下，她一舉升為九階神聖騎士。
隨著等階的上升，傳承者對于力量法則的感應會越來越清晰，所謂的傳承技能，便是傳承者借用力量法則的一種作戰方式。
當時羅伊不過在她身後五米左右，她能模糊的感應到，那股能輕易掌握她與惡魔領主生死的法則力量，源自于這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
而這正是令她一整夜都輾轉難眠，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雖然感性告訴她不可能，但理性用她所察覺到的事實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勸她認清現實。
糾結之下，她只能過來尋求真相。
「謝謝辛西婭大人的關心，我已經好多了。」羅伊平靜的說道。
辛西婭沉思了一會兒，看向艾莉亞︰「我想和羅伊單獨聊聊，可以嗎？」
艾莉亞猶豫的點了點頭，這時羅伊開口道︰「沒事的，艾莉亞是自己人，有什麼事您直說便是。」
「哦？」辛西婭也不堅持，她身體前傾，緊緊的盯著羅伊的眼楮，開門見山的問道，「昨天……真是你？」
這句話前言不搭後語的，但若真是羅伊擊殺的惡魔領主，他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迎著辛西婭的目光，羅伊毫不怯場的與她對視，轉而說道︰「這個房間里，只有我和艾莉亞，還有你。」
辛西婭清楚他的意思，點頭重復︰「這個房間里，只有我和艾莉亞，還有你。」
得到了她的回答，羅伊微微頷首，坦白道︰「是我做的。」
他決定表露自己的實力，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原因有好幾個︰
辛西婭作為實力強大的九階傳承者，當時就在身側，既然她現在在試探他的底細，就說明她當時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些什麼。
他無法保證自己一定能騙過辛西婭，還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這又不是在做壞事，有什麼騙人的必要嗎？
更何況他和辛西婭之間並沒有利益上的沖突，甚至可以說是利益上的同盟。
從身份上來看，艾莉亞如今已經與神聖騎士團綁定，而辛西婭是神聖騎士團的副團長，不僅是同僚，還是亦師亦友的關系。
以艾莉亞作為紐帶，他的變強對于神聖騎士團的所有人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從私交上看，現在的他和辛西婭算得上是共同面對惡魔領主的戰友關系。惡魔領主是人類共同的敵人，他的挺身而出怎麼想也只會獲得她的稱贊和好感。
當辛西婭在樹林里對瞳恩說出那句「我們不會放棄荒野上的任何一人」、「西德尼亞榮光永存」的時候。
在一旁的他看在眼里，覺得這位副團長至少算是一名有擔當、有騎士精神的騎士。
哪怕他使用的是惡魔之力，只要是為了人類做貢獻，辛西婭應該也會站在他這一邊吧？
更何況……
這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羅伊——用的可是西德尼亞三神器之一神之心的力量啊！
本來想以普通傳承者的身份來對待你，但既然你送上門來，那我也攤牌了，我不裝了——
我就是西德尼亞的神使。
神聖騎士團率屬于神殿騎士團，神殿騎士團的效忠對象是西德尼亞神殿，而神使在位期間，神使的意志就代表著神明的意志、神殿的意志。
你不得听我的？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在見到了西德尼亞的一些黑暗面後，他想要承認自己是神使，還真要在心里掂量一下——
自己會不會被架空，或者成為其他勢力的傀儡。
因為和律使不同，神使是真真正正的能在神殿里和神殿世家們搶奪權力的。
一旦涉及到權力，人類的瘋狂和下限他想象不到。
可在這個與惡魔開戰的節點，這個疑慮也將煙消雲散。對于任何世界任何時代來說，歷來都是戰亂出英雄，現在正是各方勢力重新洗牌的時候。
在歷史中，正是神使拯救人類于水深火熱，帶領人類在世界樹的腳下扎根，神使就是人類的英雄，他是將神與人聯系在一起的使者。
越是戰爭時期，神使的地位就越高。
你敢在人類與外族開戰的時候迫害英雄？那這個西德尼亞還是趁早毀滅吧。
把他逼急了，大不了再耗費三分之一生命搓個核彈，誰也別想好過，這也是他敢承認自己的本錢。
即使出現了最壞情況，自己真的被守舊勢力針對，現在的他也有了掀桌子的底牌。
而為了不出現這種最壞情況，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一步一步擴大自己的影響力，讓所有人慢慢接受他這位羽翼未豐的新晉神使。
拉攏辛西婭，然後拉攏帕拉丁家族，讓神聖騎士團、最後到整個神殿騎士團都成為自己的「親衛隊」，這便是他王道征途的第一步。
也是羅伊準備把自己的身份先透露給辛西婭的真實目的。
「真是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後，辛西婭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了一下思緒，問道，「恕我冒昧，能請問你是如何獲得這股強大力量的嗎？」
「聖地巡禮。」羅伊簡短的說出這四個字。
辛西婭微微一愣，她想起來了，里昂曾對她提到過，在聖地巡禮中，羅伊沒有與任何一件律器構築起聯系。
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事，當時里昂把這種現象歸結于羅伊的天賦太差，還因此嘆惋。
現在看來，這種結論簡直錯的離譜！
原來，羅伊未曾與律器構築聯系的真正原因，是他獲得了神器的青睞！？
出現一名神使，的確也是西德尼亞建城後前所未聞的事情，但因為這件事過于的令人震撼，反而沒有人敢往這方面想。
但現在重新被羅伊提起之後，辛西婭頗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一切都說得通了。
畢竟，羅伊在聖地巡禮前已經是二階傳承者，這種天賦雖然不算特別優秀，但也算是中上之資，還遠遠達不到天賦差的地步。
回憶起那道回蕩于荒野上的心跳聲，辛西婭神色一動︰「您獲得的，莫非是神器神之心？」
羅伊點了點頭。
「這真是……厲害呀！」
辛西婭苦笑，一時半會竟是說不出話來。
西德尼亞千年未見的神使，竟然一直在她的身邊，現在還坐在她的面前？
回味了一會兒，她突然回過神來，立刻站起身朝羅伊行了一禮︰「神使大人，之前未盡禮數，若有僭越，還請您不要怪罪。」
「不必多禮，辛西婭大人。」
羅伊壓了壓手，和煦的說道，「我現在暫時不想過于張揚我的神使身份。」
「這是為何？」
辛西婭疑惑的坐下，「我正準備去跟神殿說明情況，將擊殺惡魔領主的榮譽移交給您，這份功勞我受之有愧。
「我也會趁這個機會向大家介紹您的神使身份……或許不需要我介紹，只要您能展露神之心的權柄，重現荒野上的那股力量，所有人都會對您心服口服。」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辛西婭大人。」羅伊搖頭。
「你覺得二階的我是如何能獲得斬殺惡魔領主的力量的？這是需要一定代價的。假以時日我會完全掌握這種力量，但我需要時間。
「你覺得，一個實力受限的、羽翼未豐的神使，和一個已經完全掌握了神器權柄的神使，哪個更能得到眾人的尊重？」
「您打算暫時隱瞞神使的身份嗎？」辛西婭有些躊躇，「我尊重您的選擇，但這樣做的話，您可能會暫時失去一些神使應得的待遇。」
「關于這個問題，我也有考慮。」
羅伊的手指緩緩敲擊著桌面，沉吟道，「所以我選擇將這一身份有限的公開給自己身邊的人，辛西婭大人，我可以信任你嗎？」
「當然！」辛西婭即答。
「我相信身為騎士的你的承諾。」
羅伊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至于待遇，我在想，神使應得的待遇，究竟是什麼呢？
「西德尼亞的一部分控制權與決策權？以我目前的實力，即使神殿世家們會對我以禮相待，但在重要決策上，他們只會不斷的踢皮球，一定不會听我的——
「除非我向他們展現出真正的實力，讓他們膽寒、讓他們發自內心的尊重我，但我沒必要為了逞能這麼做，這會將現在的我透支。
「所以現在公布神使身份，不過是虛度一段和權貴們虛與委蛇的酒色生活罷了，艾莉亞當初成為律使的時候，想要和她套近乎的人可都在門口排起了隊。
「我不在乎這一時的風光，等我完全掌握神之心的力量，我遲早能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而至于其他的待遇，比如說獲得更多的修煉資源……這便是我把神使身份告訴與你的目的，辛西婭大人。
「您可以把這個消息透露給里昂大人，我相信帕拉丁家族和你的威爾遜家族，應該會很樂意幫助我迅速的成長起來吧？」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羅伊的臉上，他琥珀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然後，一股隱秘的、局限于房間內的威壓突然降臨。
與此同時，房間內的所有人再度听到了昨天在荒野中響起的那道蒼茫而古老的心跳聲。
房間內響起的心跳聲壓迫力十分弱小，比起強度，根本無法和昨日在荒野上听到的心跳聲相提並論，但這至少驗明了他的身份。
「這種小事能不能不要麻煩我，我在消化你的前世記憶呢！」神識中，神之心不滿的說道。
「放屁，你之前說過會幫我顯聖一次的，我可沒忘！」羅伊臉上表情不變，心中咬牙切齒。
「擊殺惡魔領主是我支付了自己的生命換來的，你現在只是兌現了你之前試用力量的承諾而已！」
「害，記得那麼清楚。」神之心嘆了口氣，「我們已經融為一體了，這點小忙，以後我有空的時候自然都會幫你的，現在請讓我睡一會兒。」
「哼，這是你對我說得第一句人話。」
辛西婭听不到羅伊與神之心的交談，但在感受到了神之心的氣息後，她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隨之打消。
沒有錯，他就是那股力量的持有者。
雖然他現在顯露的力量十分弱小，但只要給他充足的時間，假以時日，那道能輕易殺死惡魔領主的心跳聲必將再次響徹于西德尼亞的上空！
辛西婭站起身來，她屈膝半跪在羅伊的面前，右拳置于心髒，垂頭說道︰
「感謝您的垂青，我們很榮幸能幫上您的忙——
「神使大人。」
第八十七章︰神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