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接下來的行動計劃之前，徐來還有一件事要問薛文。
「我一直想不明白。」徐來道，「倩倩下午怎麼會突然叫媽媽？是揭下符咒的原因？還是說說那時候惡靈們已經分出了勝負，掌控了倩倩的身體？」
倘若倩倩下午不突然叫兩句媽媽，讓她母親發飆，此時三位祭祀應當已經將倩倩體內的惡靈誅殺完畢，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可惜……
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馬美玲非要去通知倩倩母親，把倩倩母親惹來了，倩倩便是叫媽媽，她體內的那些惡靈也依舊是難逃一死。
但偏偏，馬美玲通知了。
偏偏就通知了。
巧吧？
事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當然，這並不是說馬美玲有問題什麼的，徐來也從沒有懷疑過馬美玲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事情的發展狀況。
事情的發展狀況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讓我們從幾天前開始看︰
幾天前，倩倩遇到了惡靈，然後身上發生種種怪事。
這時候，她最正確的選擇應當是向張春麗求救。
但她偏不。
她偏偏要去找素不相識的王祭祀，然後通靈失敗。
這不巧嗎？
倩倩、倩倩母親和張春麗之間的惡劣關系，就像是早被設定好了一樣。
再到後來，倩倩通靈失敗，逃到了棉花廠被惡靈附身。張春麗偏偏就將體內有幾十只的惡靈帶回了家。
這不巧嗎？
又到後來，張春麗因為要給聯合其他祭祀，跟雲雨神起了爭執，被雲雨神帶走了。
可偏偏第二天，薛文等祭祀就決定聯手對抗倩倩體內的惡靈。
這巧不巧？
白日里找到薛文的時候，徐來還不這麼覺得，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這一切，就像是早設定好的。
他們這些外來者也罷，祭祀這些原住民也罷，都是在按照設定好的「劇本」做事，一始村內的一切，也是按照設定好的「劇本」在發展。
至于接下來的事，那就更不用說了。
眾人明明能直接給倩倩舉行驅靈儀式，馬美玲卻非要通知倩倩母親。
然後倩倩母親壞了驅靈儀式，讓眾人落到如今局面，更是讓事情惡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此時，回想起來進入夢魘世界後遇到的種種情況，徐來只感覺腦海通透，諸多看似巧合，實則反常的事情被他串聯了起來，暴露出了本質。
這些事的本質是什麼？
本質便是，從微觀角度而言，村民也好，祭祀也罷，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他們有著自己的情緒，喜怒哀樂，興趣愛好。
但是從宏觀角度而言則剛好相反。
不管是村民還是祭祀，甚至是惡靈和神靈，他們都只是NPC。
他們會按照「劇本」里的情節來行動，推動夢魘世界向前發展。
那麼夢魘世界發展的趨勢是怎麼樣的呢？
這個徐來先前已經推測出來了。
後面發生的一切，都證實了徐來的推測。
趨勢只有四個字︰
不斷惡化！
……
沒錯，夢魘世界是在不斷惡化的。
徐來早已推測出這個結論，此時不過是更加確定了而已。
確定這點有什麼用嗎？
用處很大，這可以幫助徐來制定他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因為按照「劇本」的設定，「不斷惡化」是夢魘世界發展的規律。
就好像在現實世界中，時間的流逝會帶來晝夜交替、四季更替一樣。
只要在該世界中，該世界的規律便不可能被打破。
你只能遵守。
由此，徐來得到了一個新的結論。
既然夢魘世界的規律是「不斷惡化」，那麼便意味著，徐來等人不管做什麼，都不可能改變這一點。
這就好像現實世界里春天之後是夏天，夏天之後是秋天。
沒人可以在現實世界里讓四季不更替。
那麼，也就沒人可以在夢魘世界里阻止事態的失控，情況的惡化。
想到這里，徐來已經預料到了薛文等人的下場。
馬美玲所謂的等一始村誕生了新的神靈和祭祀後眾人再反攻，徐來不知道新的神靈和祭祀會不會誕生。但他卻知道，即便誕生，這其中也必然會發生一些事情，導致眾人反攻失敗。
這些事情可能以意外的形式發生，可能以巧合的形式發生。但不管是以意外形式還是以巧合形式，它們都必然會發生。
因為不發生這些事，情況就不會惡化。
而「不斷惡化」，又是夢魘世界的規律。
……
……
徐來腦海里雖然轉過千絲萬縷，可時間不過才過了片刻。
薛文並不知道徐來腦中瞬間想了這麼多，所以只是為徐來解釋道，「都不是，既不是揭符咒的原因，也不是惡靈們分出勝負，掌控了倩倩的身體。」
薛文皺著眉頭，用了一個自認為比較準確的詞。
「準確的說，這應當是意外。」薛文道。
「意外？」徐來瞳孔猛的一縮。
他現在很怕意外，所以對「意外」這兩個字，極其敏感。
薛文緩緩道，「不錯，我們之前把倩倩的身體比喻成‘公交車’，那些惡靈在公交車上搶奪方向盤，也就是倩倩身體的控制權。它們雖然一時之間僵持不下，沒有分出勝負，但這不說所有的惡靈都不能有小動作。」
「比如說可能會有某個搶不到方向盤的惡靈去打開公交車的窗戶，或是動一下座椅，表現在倩倩身上便是倩倩身體的某個部位動了。但這只是某個部位單方面的、孤立于身體整體之外的動作。並且這種情況與揭不揭符咒沒有關系。你關上公交車的大門（貼符），惡靈雖然不能下車，但並不意味著不能在車內動窗戶和座椅。」
薛文這麼一說，徐來便懂了。
只是徐來心里卻更加沉重。
又是意外。
果然意外。
沒有意外，倩倩不會叫媽媽。
不是巧合，馬美玲不會通知倩倩母親。
意外和巧合加在一起，便造成了三位祭祀這次行動的失敗。
……
……
這些事情，徐來有自己的判斷，但卻是不好跟薛文說的。
總不能說，你們這些人都是NPC，都是假的，我們才是真的人吧？
在微觀層面上，徐來還是把薛文等人當成了活生生的人。
接下來，按照徐來本來的想法，他是要薛文商議一下，確定眾人接下來的行動、布防，以及何時反攻一始村的。
但現在，徐來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夢魘世界已經惡化到了這種地步，幾十只惡靈入侵一始村，山區里也隨處可見惡靈。
但他們卻還沒發現空間裂縫在哪兒。
再停留下去，有弊無利。
是時候離開夢魘世界了。
離開夢魘世界後，徐來要麼帶人匯報總部，明說任務失敗了；要麼不甘心失敗，趁著每次進入小灣山有半個小時的清醒時間，在現實世界里搜索空間裂縫。
雖然效率極低，但也還是有一點希望的，總比留在夢魘世界里送死要好。
于是徐來在和薛文簡單聊了幾句，听了听他接下來的打算後，便離開了棉花廠一樓，走到吳恙等人的篝火旁。
此時已是深夜，王重功已經睡了，吳恙和金瑞明兩人也是耷拉著眼皮，看起來將要睡著，唯有王雨晴作沉思狀，看起來清醒的很。
徐來在篝火旁坐下，先是拍了拍吳恙和金瑞明，然後搖醒了王重功，目光在三人身上輪流掃過，道，「準備一下，等下次‘斷線’，我們就撤。」
吳恙一驚，不可思議的道，「放棄了？」
因為自從他們和薛文接觸之後，徐來一直積極配合薛文，沒再提過放棄任務的事。
是以，吳恙以為徐來已經放棄了這個打算。
徐來嘆了口氣，道，「不一定放棄，但是必須得先離開夢魘世界。」
徐來將自己方才的想法告訴了吳恙等人。
這些想法包括眾人進入夢魘世界以來遇到的種種「巧合」和「意外」，以及徐來對他們這些人繼續停留在夢魘世界里的所持的悲觀態度。
徐來說完後，其他人俱都是沉默。
片刻後，金瑞明朝篝火里面扔了一顆樹枝，怔怔的道，「可是……我們沒找到空間裂縫在哪里，離開夢魘世界，不就等于是放棄了嗎？」
「也不盡然。」徐來嘆道，「我之前說過，我們利用進入小灣山有半個小時的清醒時間在現實世界里搜索空間裂縫效率很低，很難找到空間裂縫。但效率低是低，很難找到也不是說就一定找不到。」
「如今，王正一、楊雨婷都死了，死的極慘，我不願意你們中的任何一人再死在這里了。所以我這次不是跟你們商量，而是通知你們。等到下次‘斷線’的時候，我們便采取來回進入小灣山里搜尋的方法來尋找空間裂縫。」
「這樣有可能找的到，有可能找不到。但我們在現實世界里我們有著強大的身體和火力配備，即便找不到空間裂縫，我們也不可能像被惡靈附身那樣，死的莫名其妙。」
「如果最後實在不行，找不到空間裂縫，那我們再去向總部說明情況。這次任務過于古怪，諸位也都盡力了。」
其他人臉色嚴肅，在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俱都是點頭表示贊同徐來的做法。
「那我們現在不是什麼都不用做，等著夢魘世界下次‘斷線’不就行了嗎？」吳恙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王雨晴听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嘲弄，道，「什麼都不做？那你確定你能活到下次‘斷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