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向來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為什麼？
因為放下，意味著所有付出的成本，都變成了沉沒成本。
這些成本，全部都浪費了，打了水漂了。
放在柏悅悅他們身上，那就是他們這段時間白提心吊膽了。
放在總部身上，那就是總部為奪取零點能做的所有謀劃，全部白費了。
姜媚和戴振宇，也白死了。
所以柏悅悅他們，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放棄。
包括羅宏和常雪松兩人。
羅宏一直主張放棄，常雪松此時同意放棄，也是看事不可為，無可奈何之下，才選擇放棄的。
徐來也是。
但對陶玉澤來說，這些都是不存在的。
相比較他在這里隱姓埋名一二十年的「時間成本」，和徐來等人踫頭後這幾日，那完全屬于無所謂的「成本」。
此時，陶玉澤步步緊逼。
常雪松和羅宏臉色肅然。
徐來方才正要說話，發表自己的意見，被陶玉澤打斷，此時正眼觀鼻鼻觀心。
而柏悅悅，則是咬牙切齒，一臉決然。
「不行，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你不幫我們，那我就自己想辦法。想把我綁去漏洞世界，那是不可能的。我告訴你們，就算你們全走了，只剩我……」
柏悅悅說著，語氣愈發嚴厲，臉色愈發猙獰。
但他沒說完。
因為徐來向前一步，猛的一記手刀，擊在了柏悅悅的後腦勺上。
旋即，柏悅悅身體一軟，直接往後癱去，被徐來一把抱住。
徐來這樣做，是防止柏悅悅放完狠話後，突然強行斷開接入，然後一意孤行，釀成悲劇。
徐來的突然出手將羅宏和常雪松兩人都是嚇了一跳，羅宏失聲道，「範儀，你搞什麼東西？」
徐來眼皮一翻，「你說呢？」
「那你也不能打暈他啊。」常雪松接過羅宏的話道。
「你有更好的辦法？」徐來眼皮又是一翻，旋即嘆了一口氣，「我經歷過類似現在的狀況，也大致明白柏悅悅現在的狀態，他現在已經有點不理智了，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所以不會听我們的，只能打暈他。」
說著，徐來不由得想到了那次加達爾海溝里的任務。
倘若，那次徐來被麥肯號絆倒後沒有被直接傳送走，而是麥肯號問徐來要不要走，讓徐來做決定，徐來會走嗎？
不一定會。
他手下的隊員全死完了，徐來又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隊友被一個個虐殺。
那時候，那種情況，徐來腦子已經不理智了。
這個沉沒成本太大，徐來放不下。
柏悅悅現在就有點類似這種情況。
奪取零點能，完成任務，已經快成了柏悅悅心里的一個執念！
執念太深了，和他講道理，沒用了。
羅宏和常雪松兩人被徐來一番話給說服了，反倒是陶玉澤，頗為驚奇的掃了徐來一眼，道，「你這叫以下犯上。」
「那我再把他叫醒？」
「那還是算了吧。」陶玉澤眼皮一跳，「這小子執拗的很，你們現在趕緊商量
好了出去後怎麼辦，怎麼離開艦艇。等你們斷開接入後，你們找到這小子，將他也強行斷開接入就行了。他如果還不願意走，你們就把他打暈，免得他腦子一熱，又要送死。」
「明白，多謝前輩，可我們走了，你怎麼辦？」徐來問道。
陶玉澤大手一揮，「你管好你們自己就行了，你們走後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法子引爆中子彈或毀掉零點能，零點能應用在飛船上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我往漏洞世界里一鑽，華興大同公司拿我沒辦法。」
「哦，對了，你們回去可以告訴總部我沒死的事了，但是不要試圖聯系我，也不要再因為零點能往這里面派人了。今日過後，虛擬世界的防衛力量會進一步增強，再派人來，同樣是送死。」
「明白，請前輩放心。」徐來鄭重的道，然後又對常雪松和羅宏道，「你們斷開接入後，立即去耀斑號上聯系那個老醫生，雖然戴振宇死了，但那個老醫生應該不會拒絕為我們取出波能引爆器，不然我們被抓到，他也要被查出來。」
「我去找柏悅悅，把他強行斷開接入後，帶他去取出波能引爆器。波能引爆器取出來之後，我們分頭行動。各自乘坐救生艇逃走。」
常雪松驚道，「分頭行動？分頭逃走？」
徐來臉色嚴肅，聲音凝重，「光分頭還不夠，我們都對艦艇熟悉無比，又同樣是從華區來的，現在一起消失，傻子都知道我們是潛入海上研究所里搞什麼陰謀的。」
「我們一走，華興大同公司肯定立即會派人追擊。一起走被追上了那就全死了，分開走，或許能活下來一兩個。若是在你們在第一輪追擊中僥幸沒死，千萬不要想著一勞永逸，直接回到華區，因為後面肯定有第二輪、第三輪的追擊。」
「先去附近的港口城市或島嶼隱姓埋名一段時間，等到風頭過去，再徐徐圖之，返回大陸。」
常雪松看了一眼被徐來打暈的柏悅悅，又看了看陶玉澤，終于一咬牙，「好，我明白。」
羅宏則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徐來，道，「範儀，保重。」
徐來則是依次向羅宏和常雪松行注目禮。
「兩位，保重，希望大家能華區再見！」
便在羅宏和常雪松要斷開接入的時候，許久沒說話的陶玉澤突然再次開口。
「且慢。」
徐、羅、常三人齊齊看了過去。
徐來道，「怎麼前輩，我們的計劃有什麼問題？」
「你小子的計劃沒問題，老謀深算的很。但我覺得，你們暫時可以不用計劃著逃命了。」陶玉澤說著，對著前方一努嘴，「你們看看。」
……
徐來看著陶玉澤努嘴的方向，瞪大了眼楮，滿臉不可置信。
羅宏和常雪松的表情比徐來還夸張。
他們看到了什麼？
那是在樓梯樓頂處的牆角。
牆角處，有一塊面積約莫幾十平方厘米的地方。
這快地方不同于周圍的石灰白色，它的底色是褐色，在褐色中還夾雜著白色和黑色的斑點。
大致就類似于蔬菜或水果在家里放了三五個月，徹底腐爛了，發霉了。
牆角長霉，沒什麼大驚小怪。
讓徐來三人大驚小怪的是，這個長霉的過程，是在半分鐘以內完成的。
沒錯！
陶玉澤才讓徐來等人看的時候，那牆角只是微褐，表面掉下了一層數據實體化的石灰。
就像是回潮。
現實世界里的石灰牆壁回潮月兌落。
然後，在不過半分鐘內。
半分鐘。
牆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衰敗、長霉！！！
從最開始，不過一個巴掌大小的回潮，變成了後面幾十平方厘米的腐爛、長霉。
光是這個速度，就已經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了。
接下來，腐爛的範圍進一步擴大、程度進一步加深！
已經變成了褐色的石灰牆壁上，石灰不斷的月兌落。
月兌落下來的石灰，也不是像回潮那樣，掉下來還是一層一層的，而是落地直接變成褐色的粉末。
至于牆壁之上，在經歷「回潮」、「長霉」兩個階段後，隨著石灰的月兌落、腐爛程度的加深，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黑色。
這個腐爛的過程，讓徐來想到了花兒凋謝、生命凋零。
這個腐爛的結果，牆壁上的黑色，讓徐來想到了自己初次進入虛擬世界，虛擬世界尚未加載完畢時，腦海中那完全混沌、空無一物的「黑」。
同樣，也讓徐來想到了底層世界中的「黑」。
那不是「黑」。
那是「不可見」。
那是沒有虛擬世界的數據在徐來的腦海中加載出來。
前後不過兩三分鐘，徐來面前的牆壁便變成了這種徹徹底底的「黑」，好像什麼都沒有的黑洞似的。
徐來連忙轉頭，問陶玉澤道，「這是怎麼回事？」
「病毒感染。
陶玉澤回答的十分干脆。
連想都沒有想。
「病毒？」羅宏不可思議的道，「還感染？」
陶玉澤並沒有立即給羅宏解釋清楚，反倒是連忙站了起來，道，「好了，別在這杵著了。感染在擴大，先離開這里。」
眼見陶玉澤就要下樓，常雪松連忙追上去，急道，「不是，這究竟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這里怎麼會感染病毒？病毒感染跟咋們拆引爆負計時有關系？」
陶玉澤邊走，邊回答了常雪松的第一個問題。
「這里，是虛擬世界。大司命號，是電腦。電腦感染病毒，有什麼問題嗎？」
常雪松啞然。
陶玉澤接著道，「大司命號是人類有史以來建造的最先進的電腦。但是，它最先進不意味著它最安全，鬼知道這個虛擬世界里有多少病毒。」
「這些病毒就像現實世界中被凍結、封印在冰川里的那些各色各樣的病毒，不等到冰川解凍、融化，你永遠不知道這些病毒的存在。當然，也不知道這些病毒會造成什麼後果。」
這些話，讓徐來、羅宏、常雪松三人俱都是毛骨悚然。
但徐來卻捕捉到了一絲言外之意。
他抱著柏悅悅下樓，道，「您的意思是……‘冰川’融化了？」
陶玉澤頭也不回，自顧自的道，「我說過，運行副程序，可能會引起一些未知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