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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魚躍波心氣未寒(二)

等眾人笑完,程頤又問道。

「說到思叔出仕,你們有沒有討論分析,官家正旦詔書里的種種不同?」

「有討論。」

「說一說吧。」

幾位弟子對視一眼,楊時先說道︰「官家正式頌布的官制,跟去年刊行的草案有所不同,跟去年傳言中的官員安排也有了極大的不同。看來去年半年時間, 官家經過斟酌,做出了不少改變。」

「又或許,去年頌布的草案,跟官家心中真正所想,有所不同,只是推出來試探群臣和世人的。」程頤捋著胡須補充了一句。

幾位弟子眼楮一亮,楊時若有所思地說道︰「還有去年的官員安排草案, 說不定也是官家推出來試探各方勢力的。」

他期盼的眼神看著程頤。

程頤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回答︰「官家現在是公認的兵法大家。觀察、快速、猛攻、鐵律,這八字已經被譽為我大宋兵法真義。觀察,如何觀察?有不動聲色地被動觀察,還有試探一下,看看你反應的主動觀察。」

邵伯溫等人靜靜地听著,心里也明白了一點,老師也一直在閱讀《半月雜志》等報刊。除了八字真義,還有主動、被動這樣的新鮮詞,只有那幾份報刊才會有說。

程頤掃了一眼眾弟子,說道,「你們繼續。」

「老師,剛才你提到了明州學派種種學說,學生猛然想到,官家在《國體大誥》中提到的某些語句,意有所指。」

「泰定, 你說說, 到底是意指什麼?」

「老師,官家的《國體大誥》,是第一份用簡化字、白話體和標點符號的制誥詔書」

對于更能準確表達語句意思的標點符號, 幾位弟子沒有太多異議。

但是簡化字和白話體,幾位弟子產生了爭議。

邵伯溫和游酢持反對態度,覺得文言文干練簡駭,繁體字是文字的演化歷史,兩者都凝聚著上千年無數文人的智慧,不可輕棄。

楊時、李光、張繹覺得挺好。要想德化百姓,向萬民傳播聖賢道理,簡化字白話體簡單易懂,最合適不過。

「要讓眾人遵循道理,起碼要讓他們能夠自己讀懂道理吧。」

張繹說得更加激進。

「簡化字和白話體,說不定可以打破自古以來,文化和教育壟斷權。使得聖賢道理,不再被操持在少數人手里。能夠真正實現先師所提倡的‘有教無類’和‘因材施教’。」

程頤看著張繹的神情,有些復雜,似乎心情矛盾沖突,目光也變得有些飄浮不定。

听到文化和教育壟斷權,邵伯溫的臉上閃過少許慍色,但沒有出聲。游酢看了看老師程頤,又看了看身邊的邵伯溫,也沒有出聲。

張繹發現自己說的話似乎過于尖銳,坐在那里有些尷尬。

程頤打破氣氛,對李光說道︰「你繼續。」

「是,老師。官家在《國體大誥》里第一句話就提出,‘大宋皇帝乃天子,代天牧民,行天道于世間。是大宋主權的代表,是大宋億萬國民的保護者,是大宋一切武裝力量的最高統帥。擁有大宋的最高立法權、最高治理權和最高司法權,是大宋一切權力的源泉’」

「‘大宋皇帝在律度法規的範圍內,把部分立法權授權于中書省,部分治理權授權于尚書省,部分司法權授權于門下省。’」

「第二段,官家提出,‘權力和責任是對應的,鑒于擁有以上諸多權力,大宋皇帝應當有以下責任︰維護大宋之統一和國土完整;保護大宋國民的私人財產不受侵犯;’」

說到這里,李光著重指出︰「私人財產不受侵犯。老師,這似乎跟明州學派的主張遙遙呼應—個人合法財產,必須受到律法保護。」

這時張繹忍不住補充道︰「老師,商賈最怕的就是官員胥吏,以官府名義肆意強奪他們的財產。所以一旦賺到錢或拼命地買地,然後供養子佷讀書,科舉中試;或投附勾結權貴,以求保全。」

程頤緩緩點頭,「沒錯,法無明規,誰都是朝不保夕。」

「可是官家此舉,有輕本重商之意。」游酢還是有些意難平。

「農為國本,工可強國,商可富國。」楊時答道,「農本不棄,工商並行,方可富民強國。」

「民力有限,工商易暴利,大家逐利而行,都去行工商,到時候誰種地?沒人種地,就沒有糧食。糧食都沒有,工商大興也無濟于事。」游酢爭辯道。

看到兩人爭得臉紅耳赤,邵伯溫悠悠地說道︰「某听一位好友說道,元符三年,南海商會和東海商會從南海諸地,販運了一百四十七萬石糧食回來。朝廷用官窯瓷器、茶葉、鹽票等榷場貨品換到手,堆積在運河和長江沿途的常平倉里。」

「多少?」

「一百四十七萬石。」

幾個人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多糧食,足以讓天下所有禁軍廂軍吃上四五個月的。」

「也足以讓全開封城所有人吃上半年的。」

「官家真是好手段,不聲不響就囤積了這麼多糧食。」

李光有些疑惑,「海商之利,居然如此之大?」

「聚四海之富以養中國。」楊時喃喃地念道,「官家,他真得做到了。」

「是啊,去歲只是初行,就聚得一百四十七萬石糧食。要是今後熟手了,兩百萬,三百萬石糧食都不是問題。」張繹的眼楮里閃著光。

「囤積這麼多糧食做什麼?無災無荒,放一兩年不怕被蟲啃鼠咬嗎?」游酢有些遲疑地問道。

「不怕,放上一兩年變成陳糧也不要緊,養豬養雞,釀成酒還能賺錢。」張繹答道。

游酢有些無語地看著這位出身粗鄙低賤的小師弟。

程頤眼楮一亮,看著張繹欣慰道︰「蘇大仙天天諷刺老夫,說老夫只知治經義,閉門造車,教出來的學生弟子都是睜眼瞎,除了天天罵別人道德敗壞之外,于國于民,毫無用處。雖然他蘇大仙門下,多浮華弄字之人,但多少出了幾位治民理政的能臣,也反駁不得。現在有了張思叔,老夫門下,不孤。」

邵伯溫听到這里,捋胡須的手猛地一停。

他隱隱猜到老師的心思。以前洛學名聲雖大,但是對朝政影響卻極小。現在看到官家海納百川,關學的張橫渠公的名言被寫成成均大學校訓;蜀學因為大蘇公的尊榮,小蘇公的重用,也從黯然中驟然崛起

現在又有明州學派等興起,留給洛學的時間不多了。老師有些心動了。

游酢、楊時、李光、張繹也是聰慧之人,隨即也隱隱猜到了老師的心思。

看到弟子如此神情,程頤看了看窗外的景色,緩緩地說道︰「你們只看到官家的術,沒有看到他的道啊。」

「老師,官家的道?是什麼?」

「過了上元節,禮部功德司召開佛門清邪扶正大會,听說官家和章宰相都會出席,而且也不絕眾人旁听。你們去听听,或許能悟到官家的道。」

听了程頤的話,幾人詫異地看著自己的老師,陷入了深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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