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頭拜服這種事情,一個人做其實是有些丟人的。
章荃身份非同尋常,有她領頭,實踐諾言。
旁人看在眼里,連她都跪了,咱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又有明月道長,顧人爭,雷震鳴,凌霄劍叟……等一干江湖名宿,同時拜服。
這一時之間,在場眾人不僅僅不覺得納頭拜服有什麼丟人現眼。
反而莫名其妙的就有一種與有榮焉之感。
你看……玉坤宮宮主如何?凌霄劍叟好大的名頭,明月真人何等威風?
不跟我一樣,拜服在這蘇少盟主跟前了嗎?
再有……連他們都甘心拜服,自己又有什麼好不甘心的?
反倒是蘇少盟主現如今看上去好生為難。
攙扶這個又攙扶那個。
口口言說,先前只是戲言。
卻是將咱們都給看輕了!
便如玉坤宮宮主所言,說出來的話,生出來的孩子,哪有往回塞得道理?
如今看著蘇少盟主為難,不自覺的喊話之聲更加響亮三分。
一時之間,甲板之上人頭攢動,除了金剛寺的幾個大和尚,以及蘇陌身後的一干人等和石勝天之外。
余下之人全都跪在地上。
蘇陌連連分說,姿態越發為難。
魏紫衣忍不住撇了撇嘴。
傳音給楊小雲︰
「你家老魔頭,越來越會拿捏姿態做人了。
「明明心中歡喜無盡,偏生還得做出一副受之有愧的表情。
「如此一來,他們心中必然生出感激,越發的將這事當回事了。」
楊小雲微微一笑,也傳音回應︰
「江湖賭斗,什麼身家性命,說到底不過是一句承諾而已。
「真以為所有人都願意為了一句承諾,就為你拼上性命,那才是天真。
「畢竟就算是一諾千金,難道還能長在夫君身上不成?
「大不了我拿腿就走,今生都不見你蘇陌的面。
「哪怕身家性命歸你,你命令不到我,又能如何?
「現如今夫君如此做派,卻是暫且將眾人擰成一股,收歸己用。
「至少,在這一時三刻之間,還是可以一用的……」
「所以才說,你家蘇老魔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
「這般玩弄人心的手段,究竟是從何處學來?」
魏紫衣嘖嘖稱奇。
楊小雲卻是看向了章荃。
旁人不提,至少這章荃看上去卻是真心實意。
她身為玉坤宮宮主,想來另有考量。
而蘇陌此時此刻,實在是拉不過來,最終只能一抱拳︰
「諸位,且听我一言!
「先前賭斗,實乃是蘇某激怒之言。
「本想就此了事,不過大家既然如此一意孤行,那蘇某就托大,暫且認下這件事情。」
「這就對了。」
「從今往後,唯蘇少盟主,馬首是瞻。」
「那咱們是不是都得加入南海盟?」
「那就加入,難道還擔心蘇少盟主虧待你不成?」
一時之間群情振奮。
章荃此時卻是瞥了石勝天一眼︰
「你還在等什麼?」
「豈有此理。」
石勝天大怒︰「難道我還要跪不成?」
「賭斗你可是未曾出手?」
章荃問道。
「……我。」
石勝天想說我那不算。
然而眼瞅著眾人都看自己,這會說不算,顯然不能為人信服。
章荃又是咄咄逼人。
一時之間腦門上的冷汗都差點下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
自己出山尋這武神鑰,本是好意。
不希望蘇陌這初出江湖,便有不小俠名的後輩弟子,因為一個武神鑰殞命南海。
誰能想到,一著不慎,竟然要將自己給折進去。
目光一掃之間,卻是看到了站在人群後面的石城。
最終眼珠子一轉,頓時哈哈大笑︰
「你這老娘皮,懂得個屁!
「老夫跟蘇少盟主那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
章荃一愣,在場眾人也都看了過來,心說難道這蘇少盟主和南海武尊之間,真有些什麼旁人不清楚的淵源在其中?
蘇陌剛才也想給石勝天解解圍。
畢竟今日邀請石勝天下場的是自己。
沒理由利用這一點拿捏人家。
結果听他這麼說,倒也頗為好奇,這老頭會說出點什麼來。
然後就見到石勝天一招手︰
「臭小子過來!」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
一看石勝天如此舉動,石城便已經明白這老頭心中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了。
當即想都不想,轉身就跑。
結果人影一閃,一只手便已經抓了過來。
石城趕緊抵擋,可嘆他一身武功皆是老父親傳授。
石勝天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
這哪里能夠抵擋?
被石勝天一把抓住了肩膀,身形一晃就已經到了蘇陌的跟前。
石勝天看了章荃一眼,對石城說道︰
「還不跪下叫世叔?」
「我……」
石城眸子圓瞪。
想要寧死不屈!
然而石勝天也是狠狠瞪了一眼,傳音說道︰
「今日你要麼認個叔,要麼就是咱爺倆一起認個主,你選吧。」
石城頓時淚流滿面,老爹惹的禍,關我屁事!
沒見過這麼坑兒子的啊。
可眼見局勢如此,也只能心含熱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石城拜見世叔……」
石勝天頓時哈哈大笑︰
「老娘皮,你可知道現如今我們是什麼關系?
「老夫跟蘇少盟主乃是八拜之交!」
蘇陌拿手扶額,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心說就沒見過這樣的……
八拜之交這話他總听,但是可從沒有磕過頭啊。
然而事已至此,若是他再推月兌,反倒是讓石勝天下不來台。
眼見章荃等人全都愕然看向自己。
蘇陌也只能點了點頭︰
「沒錯,讓諸位見笑了。
「蘇某跟……石……石大哥意氣相投,已經義結金蘭。
「今日之事他只是湊個熱鬧而已。」
話說至此,又看了一眼石城,微微一笑︰
「賢佷快快請起,何須行此大禮?」
石城心中暗罵,這絕對是報復!
「原來如此。」
章荃見此,雖然不信,卻也點了點頭。
她身為玉坤宮宮主,眼光見識非同尋常人物。
知道如今南海大亂將起,想為玉坤宮博得一線生機。
如今投效蘇陌,便是希望蘇陌的羽翼能夠護住玉坤宮。
因此,蘇陌的羽翼越是豐滿,自然越好。
所以才會拿話擠兌石勝天
現如今雖然未曾將石勝天直接拉到蘇陌麾下,但是有了結義兄弟這個名分,難道蘇陌將來讓他做什麼事情,他能不干嗎?
現在這結果,她同樣能夠接受。
此時她站起身來,看向了在場眾人︰
「蘇少盟主義薄雲天,明明可以拿捏咱們在場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卻始終自謙不願領受。
「不過,咱們自己卻是不能不明白這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今日開始,我期望諸位能夠牢記今夜所言。
「但有陽奉陰違者,我玉坤宮絕不與其干休!」
「沒錯。」
石勝天一拍胸口︰「老夫這賢弟年紀輕輕,你們若是敢陽奉陰違欺負他,也得問問老夫答不答應!」
眾人對視一眼,都是無語。
蘇陌是年紀輕輕不假。
但是這一身武功,誰敢欺負他?
不過眼看這兩人開口說話,當即也都連忙保證今夜所言,盡是發自肺腑,是真心佩服,甘心投效。
蘇陌看事已至此,差不多就算是蓋棺定論。
當即擺了擺手,壓下了眾人喧嘩,開聲說道︰
「好了諸位,其他的事情姑且不談,現如今擺在咱們面前的還有兩件大事。」
眾人當即看向蘇陌。
明月道長沉聲說道︰
「少盟主所說的兩件大事,想來第一件便是這御海王船了。」
「嗯,方才那人拖延時間決不可久。
「想來御海王船已經快要來了。」
「來就來!」
雷震鳴哈哈大笑︰
「老雷不怕他們來,只怕他們不來!
「今夜正好大開殺戒,讓這些只知道在海上欺軟怕硬的海盜們,知道知道我覆海刀的厲害。」
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又連忙加上了一句︰
「也得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蘇少盟主的厲害!」
明月道長卻是沉聲開口︰
「御海王船人數不少,座下虎蒼旗,獅蒙旗,蛇鬼旗,龍血旗。再加上御海王船本陣……縱然獅蒙旗被少盟主一舉殲滅,也至少剩下了五六百艘大船。
「橫行過海,倘若他們當真傾巢而出,咱們這些人怕是不好抵擋。」
雷震鳴眉頭一皺︰
「好你個牛鼻子,怎麼就跟那老……咳咳咳……」
他嘴快,一句‘老娘皮’三個字險些月兌口而出。
可這話石勝天說得,旁人可說不得。
否則的話,不等御海王船到來,章荃就能把他活撕了。
可饒是如此,也引起了章荃的注意,不禁眼楮微微一眯︰
「老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這老牛鼻子,戰前喪氣,讓我老雷看他不慣。」
雷震鳴瞪了明月道長一眼。
明月道長頓時無語。
牛鼻子也就算了,怎麼還來了一個老牛鼻子……
而且听他語句,明顯下一句說的不是自己。
這是硬往回找啊。
不過雷震鳴本就是個渾人,明月道長霽月清風,也懶得與之一般見識。
正要開口,就听到蘇陌說道︰
「明月道長言之有理。
「此言非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擺在咱們面前的事實。
「論及人數,咱們只怕拍馬難及……
「硬踫硬的話,縱然能贏,諸位之中只怕也會有些死傷。
「因此,咱們這邊還得有一個周詳的計劃。
「如此才能夠將他們……一舉誅殺,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明月道長吃了一驚︰
「計將安出?」
蘇陌一笑︰「這件事情我已有定計……諸位若是相信蘇某,便依我之言就是。」
當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安排了一番。
只听得在場眾人各個面現驚愕之色。
石勝天更是眉頭緊鎖︰
「你可有把握?若實在不行,咱們縱然是一起沖出去,料想他們也攔截不住。」
「前……石大哥信我就是。」
蘇陌微微一笑。
「好。」
石勝天當即點頭︰「倘若當真能夠將這御海王船,一舉殲滅,對于南海來說,可算是鏟除一大毒瘤!」
眾人也是紛紛點頭。
章荃還有顧忌,不過眼看蘇陌信誓旦旦,也只能答應下來。
卻忍不住說道︰
「不過,蘇少盟主還是得著意留神,若事不可為,當以保存自身為先。」
蘇陌一愣,這話往日里都是他跟旁人說的。
倒是許久未曾听到旁人對他這般說法了。
當即一笑,微微抱拳︰
「多謝章宮主掛心,蘇某理會得。」
這件事情便就此定下。
時間不多,眾人本想直接離去。
不過還惦記著蘇陌所說的第二件大事。
一時之間倒也不好就走。
就听到蘇陌沉聲說道︰
「今夜大家齊聚于此,都是為了武神鑰。
「如今既然投效于蘇某麾下。
「蘇某倒是願意給諸位一個機會……
「今日此戰,大家都得保住性命,此後蘇某會將武神殿地圖畫出,交給各位。
「各位可先行出發,前往武神殿等我。」
「啊?」
明月道長吃了一驚︰
「少盟主是打算與咱們共享武神殿?」
此言一出,頓時嘩然。
今日賭斗敗下陣來,本以為此生再無指望。
卻沒想到蘇陌網開一面,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一時之間人人激動,看向蘇陌,只想確定這到底是真是假。
蘇陌一笑︰
「正是如此……
「武神殿神秘萬分,為南海聖地,蘇某何德何能敢據為己有。
「機緣當前,願與諸君一起,共探武神殿!」
「少盟主!」
明月道長看向蘇陌,滿目動容︰
「少盟主,天高地厚,無以為報!」
「媽的,我老雷今生未曾服人,唯獨少盟主這般胸襟氣魄,卻是讓我老雷不能不服!
「說實話,先前拜服于你,我老雷雖然誠心,卻也差著三分。
「如今卻是五體投地,再無話可說!
「受我老雷一拜!!」
「少盟主天高地厚,義薄雲天!
「受我等一拜!」
如果說方才是群窮洶涌,如今便是沸反盈天。
各個磕起頭來,都比剛才真情實意許多。
蘇陌微微點頭,將眾人攔住︰
「如今事不宜遲,大家分頭行事!
「此中詳情,待等戰後再說。」
「我等領命!」
眾人答應一聲,當即動起身來。
蘇陌眼看眾人離去,目光則不免看向了方才過來的金剛寺中幾位大和尚。
當即合十一禮︰
「見過諸位大師。」
空性大師看了蘇陌一眼,輕輕出了口氣︰
「耳中听來終覺淺,今日才知真有這般英雄漢。
「蘇施主宅心仁厚,老衲佩服。」
身邊幾個大和尚紛紛一禮,口誦阿彌陀佛。
唯獨一個老和尚未曾開口。
好似石刻一般,站在那里不言不動。
蘇陌倒也不需要這幫和尚如何佩服,只是如此模樣讓他有些意外。
空性大師一笑︰
「蘇施主莫要見怪,這位是我空言師弟,修閉口禪,已經三十余年未曾開口說話了。」
「原來如此。」
蘇陌不禁肅然起敬。
不說話這事,看似簡單,實則極難。
反正就蘇陌自己而言,若是讓他三十年不說話,根本就做不到。
其後又跟幾位大和尚聊了聊,幾個大和尚帶著玄真小和尚,打算先隨明月道長等人行事。
蘇陌點了點頭,暫且跟他們分別。
玉坤宮這頭,章荃一聲令下,大船調頭。
蘇陌這邊則是看了宋元龍一眼︰
「走吧。」
「是。」
宋元龍答應了一聲,也跟著調轉船頭,暫且離去。
楊小雲手持龍淵槍,對蘇陌說道︰
「你萬事小心!」
「今夜一戰,本不必有。
「不過,此戰于此卻是恰到好處。」
蘇陌一笑︰「夫人不必擔心,就算是真有什麼事情,料想他們也攔我不住。」
楊小雲微微點頭。
魏紫衣則撇了撇嘴︰
「你這老魔頭,不僅僅武功越來越厲害的不像人。
「心機手段也是越發老辣,咱們根本就不擔心你,反倒是擔心御海王船那頭,讓你坑害太多,回過頭來讓咱們無人可殺。」
楊小雲聞言當即點頭︰
「多留幾個!」
「……」
蘇陌一陣無語,伸手叩了叩魏紫衣的腦門︰
「就你話多……你能不出手盡量不出手,等過兩日,我再與你練功。」
魏紫衣的一張臉頓時就紅透了。
忍不住看了楊小雲一眼。
發現楊小雲面上並無異色,這才松了口氣,又偷偷瞪了蘇陌一眼。
當著小雲姐的面,胡言亂語什麼?
萬一她問咱們練的什麼功,你又該如何作答?
蘇陌沒理她,抬眼看去,遠處已經傳來影影綽綽的火光。
正是夜中行船而至的御海王船。
遠遠看去,這火光接連成片,好似一條蔓延海上的火龍。
這一趟來人……著實不少。
當即一笑,飛身而起,月兌離了紫陽鏢局大船。
直奔御海王船所屬而去。
他腳步飛縱,連踏虛空,不過頃刻之間,就已經抵達對方所在。
「什麼人?」
剛剛靠近,便已經被御海王船所屬察覺,不僅齊聲斷喝。
蘇陌身形一閃,則是立于桅桿之上,放眼望去,眉頭微微一蹙。
遠看雖多,到了近處再看,卻發現,眼前根本不見御海王船。
大概只有蛇鬼旗和龍血旗,二旗抵達此處。
當即吐氣開聲︰
「在下蘇陌,敢請御海王現身一見!」
此言落下,便听到一聲斷喝︰
「好一個蘇陌,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只身前來。
「快快交出武神鑰,饒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