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就好像這樣一個睜大了眼楮的人，面對的，卻是一陣凌厲的箭雨。
霎時間，方州心中仿若生出一種錯覺，自身神識連帶感官都如一葉扁舟，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
因神識受到如此壓制，他的意識都開始有些恍惚起來。此時，光是努力保持心神清醒就已極是艱難，更遑論想出什麼反擊之策了。
又幾息過後，他徹底如墜五里霧中，整個人變得混沌而糊涂，再不能對任何事有所反應。
從外看去，二人閉目相對，除了中間有不明來路的氣流在沖激外，沒有一絲異象露出。
若不說的話，根本看不出這兩人正暗中進行著對抗。
周邊四人盡管至少都有築基後期修為，對這種神識方面的爭斗也是不甚了解，在旁看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當下是什麼情況，誰人佔了上風。
在場對現狀最為清楚的只有柳樂天一人。
而最為清楚的他，此時心中卻也最為疑惑。
他本以為，九則宗出的這位雖是築基中期修為，但也該有些特殊之處。
畢竟這是九則宗的地界，許心遠要找合適的人，一方面在時間上充裕許多，另一方面對方要趕的路短，行事方便，也就更不太會拒絕。
所以雖然一開始柳樂天就表現得極為強勢，但內心里卻暗自提防眼前這位方道友，生怕這位表面的弱勢之下，隱藏了什麼厲害的反噬手段。
但從結果來看，完全沒有，一切進行得順利至極。盡管很不合理，但這位被選出來參加神識之戰的人，的確是輕易就被他的秘術所制，陷入了神識受到完全壓制後的識海混亂狀態。
不過柳樂天並未對這種不合理糾結太久，他們所派出的第一人，還不也是個極為平庸的後期修士，自有內情而已。誰知道九則宗那邊又遇到什麼事，讓他們不得不做此選擇呢？
他不關注這種無所謂的細節，只在乎當下自己能做什麼。
能得到些什麼。
雖然他此時完全可以宣布自己在神識爭斗
中勝出，但他卻並不打算如此按部就班地結束這第三場。
嚴格來說，這種純粹神識上的抗衡，遠比尋常斗法更加凶險。比如他現在哪怕讓眼前這位築基中期修士做出什麼違反其本意的事，只要不涉及死生大事，對方也會乖乖照做。
就有些像是被控了心神的凡人。
只不過，旁邊還有兩個九則宗的築基後期巔峰修士在看著，當然不可能真的任他為所欲為。是以這一想法只在他腦海里一轉，便被略帶惋惜地打消掉了。
所幸，他的這門神識法術，天樞密錄，還另帶了一點極為霸道的效果︰可借雙方神識的連接，窺視對方識海，並由此推演，探得一絲天命。
說是天命，其實就是一段缺頭少尾的片段。有時是對方曾經到訪過的古修遺跡，有時是翻閱過的功法，有時是聆听過的一段修煉心得。
因是推演，開創這一秘術的人聲稱此法不光可算過去，甚至理論上有著看破對方未來的可能，但他似乎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當然，也不是每次都如此巧合能讓他有所收獲。更多的時候，他窺視到的可能只是一段與修仙資源無關，但讓事主記憶深刻的記憶影像。
但就算是這種，他也不會損失什麼，說不定還能拿到他人把柄。就算不盡如人意，卻也是聊勝于無吧。
正是有這得了「天樞密錄」的機緣，加上他不厭其煩一點一滴的積累，才有今天這個明明資質不過是中上，卻已走到結丹關口上的柳樂天。
所以他此刻根本沒怎麼猶豫，直接引動神識，施展起了秘法。
柳樂天的意識似乎瞬間離體，眼前現出一片虛幻的迷霧，耳邊同時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
那是無數片段中形形色色的人同時在開口說話所發出的聲音，紛亂無比，就算他神識不凡，也不可能分辨清其中內容。
他繼續施法，整個人隨即向下墜去，沉入了某一個發出聲音的人影中。
而場外四人，對此毫無所覺。
「沒想到我最終等來的，
竟是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一個本心還不錯的好人。」
似乎是從無盡的霧氣之中，遠遠傳來了這麼一聲嘆息，而周邊迷霧也隨這一聲嘆息，開始緩緩淡去。
與此同時，柳樂天感受到自己意識暫時寄居的這具軀殼微微一震，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卻又強作鎮定地說道︰
「我也沒想到，明明這秘星一路上指引的都是各種上古修士的遺留之所，但這終點所指向的，竟是一個人。」
他心知自己施術成功，現在應是窺看到了對手某一段天命。當下附身的這個人，也只可能是九則宗那位方州方道友本人。
方州緩緩抬頭，似乎是在抬首看向某個高台，柳樂天的視線也被動地隨之慢慢向上。但奇怪的是，那施法時的虛幻霧氣明明已散了七八分，周圍仍是一片迷蒙，看不出四周環境。
這讓柳樂天不禁有些郁悶，听前面那句話，此間牽扯了諸多古修遺跡，很可能是潑天的大機緣。但如今周圍模糊不清，很是影響他分析所得的情報。
目光繼續上移，卻仍是一片模糊不清，只在那盡頭，柳樂天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
而方州此時繼續說了下去，聲音顯得愈發疑惑不解。
「一個人，一個活人……」
半途進來的柳樂天一下被點醒。
上古修士的存在距今已有至少十數萬年之久，而今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可能跟許多古修遺跡有關系的活人？
「同上古修仙界有瓜葛的人？還存活至今？」訝異之下，他不禁驚呼出聲，打量著眼前之人。
當然，柳樂天並不真實存在于這一時空，他的聲音也不能為任何人所听到，也因此，他心中震驚之意雖不比方州少上多少，但打量的眼神仍是肆無忌憚。
白衣男子有著天人般的容顏，無論五官還是輪廓都精致華美到無可挑剔。他雖然只是斜躺著，一動不動，但柳樂天毫不懷疑，若自己是個女子，第一時間就會為此人沉淪。
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年歲以十萬計的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