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方州便在對方指引之下，從其腰際取過一塊雲紋墨玉牌。墨玉牌正面字樣是「清符宗」，背面刻的是「李岳」，應該就是此人的師承和姓名了。
「我並不知道清符宗在何方，但如果今後我游歷時到了那個地方，便為你帶去，你若能接受，就眨兩下眼吧。」
對方很快眨了兩下眼。
方州微微頷首，將墨玉牌收了起來，心中卻不由想到了則陰坊中百草樓里的那個橫死的王小五。
他的好友與遺孀冒了奇險，只想求個報仇的機會，但自己卻至今未曾見到當日畫像上的那個凶手。
這塊玉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回去了。
——這修仙界，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死都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悄無聲息？
還有那楊薔……明知對方與此事有牽連，甚至方州還親眼見她殺了其中一人。
那人是風華舫門人，又有結丹散修撐腰……甚至說不定，此事背後就是那位散修在謀劃，這男子或許也只是個听命的小嘍罷了。
明明剛滅殺了一位手段頗為詭異的強敵，取完男子儲物袋後走出樹洞的方州卻頓生一種無力感。
相比起初入修仙界之時，自己確實強出許多了，但似乎還遠遠不夠。
無論是想鳴眼前一切不平，還是報蘇家之仇，都還差得遠了。
他回身看向眼前的巨樹，發現它跟自己進入時的樣子相比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之前組成了蓬松樹冠的那些枝杈不再自然地向四方延伸、朝高處舒展，而是互相之間就近擰在了一起。
細細分辨之下，可以發現數以百計的枝條蜷曲著擰成了虯結著的四股。
給人感覺仿佛是那種身軀極度魁梧雄壯之人，用力繃緊身體後青筋暴起的四肢。
只等一個目標出現。
而這四股擰成團後寬逾數丈的枝干，都向著他剛剛離開的洞口處。
此刻它們都因無人控制而一動不動，但方州毫不懷疑，他先前如果嘗試從洞口出來的話，立刻便會受到這四股枝干的襲擊
、碾壓。
「怪不得……常人斗法，誰會一直強調自己施法還未徹底完成，之後會變得很難對付，讓對手心里有所提防
就像是……像是巴不得我能轉身就跑，好在破禁而出後稍微松懈的時間里中他殺招。」
幸而他也自負有些底牌，一開始就沒有退避的打算。
「你們就安心去吧……」方州最後瞥了一眼樹洞方向，心知那幾人再苟延殘喘也不過是徒受折磨罷了。隨後他一抬手，于指尖凝聚出一簇火球。
雖然只是最基礎的五行法術，但此刻那火球所凝聚的靈氣卻異常強大，甚至隱隱有不穩的趨勢。方州按了按太陽穴，強行以神識收束住將要暴走的靈氣。
向低級術法中灌注巨量法力，自然可以提升其威能，但通常來說這是極為得不償失的事情。
這種方法對威能的提升實在太小，至少和消耗的法力全然不能成正比，大半都會散逸掉而無法得到充分利用，是極為得不償失的事情。
而且，這種散逸的過程還會使施法變得極不穩定，需要耗費大量神識來駕馭。
方州如此做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在這無人觀賞的樹林中炫耀自己的法力精深。
他要讓這火焰的威力更大些，大到能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將此間事物燃燒殆盡。
畢竟，他是要給人一個解月兌，而不是為了讓人多受些苦，以他築基期的修為，想做到也不難。
只是有些遲疑。
可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眼前這棵據說快成了精的樹，似是因扭得太過奇形怪狀，以至于無法承受自身重量，竟在此時原地塌了下來。
一切發生得極快，方州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都來不及有阻止的舉動，它就已壓倒了周邊的五六棵樹，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連串的「轟隆」悶響聲中，灰塵殘葉落了滿地，而那一處樹洞，也就此被徹底掩埋。
變起突然，方州不禁愣了愣，旋即將指尖那一簇火焰熄滅了。
這也算是一個結束吧。接下來，就要頭疼楊薔
的事該怎麼辦了……他默默想道。
將此事告知風華舫的人，或者直接告訴秦月，讓他們自行調查善後，這沒有什麼可多想的。麻煩之處在于，不好追索對方的去向。
然而他並沒頭疼多久。
在返回留仙閣後的第二天，秦月便前來登門拜訪，說是楊薔已自行返回了她們在河明城中的住處，特此前來道謝的。
雖然她仍是恨恨地將楊薔痛批了一頓，似乎對這位肆意妄為的師妹大為惱火，卻也看得出她比先前輕松了許多。此時說是埋怨，其實更像是在調侃關系要好的姐妹了。
一時之間，方州不禁有些欲言又止。
但猶豫片刻後，他終還是遲疑著打斷道︰「秦月姑娘，其實，此事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嗯？方師弟師這話是何意？」秦月怔了怔，顯然先前並未把楊師妹的行動往太深了想。
「就是字面意思。」方州回了一句後沉默片刻，講起了自己暗自追蹤時所看到的事。
听到自己的師妹是假作男聲將自己騙走時，秦月還只是撇了下嘴，以為所謂不簡單指的是楊薔用計騙過自己，得以金蟬月兌殼。
再听到後面，她就不由眉頭緊蹙了起來。
「怎麼可能，方師弟是在開玩笑吧！」听到自家師妹不光和那殘害普通修士的蒼白男子有所勾結，還親自殺死了被抓的其中一人時，她直接站了起來，雙眼死死盯著方州。
後者卻只回望向秦月，目光平靜地點了點頭，表明自己並沒有在開玩笑。
「如果姑娘不信的話，可以前去我所說的那片樹林看看，就在……」
「不用了。」秦月生硬地開口，打斷了方州的話語，道，「此事我會稟明坊中，請師父定奪。」
隨後，她改換了稱呼，極疏離地道︰「這次的事，給道友添了不少麻煩，不會有下次了。」
說完，秦月轉身便走，而方州也未有挽留之意，靜坐原處一動不動。將這些話說出口，他便已做好受些冷眼，甚至是就此絕交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