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與墨色交織踫撞，天壁裂縫慢慢消弭，只留下一道百丈高門庭。
門庭上劍氣交錯，非佩劍修行者不能通行。
修補好天地壁障，穆申看向蘇子展。
「蘇郡守，這道門庭往後就是你們蜀西郡負責。」
說完，他面上閃過一絲澹澹笑意道︰「你蜀西郡有儒道宗師坐鎮，有白鹿山書院，有這道勾連西疆的門庭，真是崛起指日可待啊。」
蘇子展臉上擠出笑意，搖搖頭道︰「當真是福禍難料。」
穆申長笑，抬手指著蘇子展。
蘇子展揮一下衣袖道︰「穆申宗師難得來我蜀西郡，別處不去，西塞山是定要去的。」
「西塞山，可是桃花流水鱖魚肥之處？」穆申眼楮一亮，撫手感慨道︰「也不知那後兩句如何補全。」
「說來，這位白鹿山山長的才情當真是世間難尋，鎮西王郡主入皇城，可是帶了不少好詩詞去，都是韓牧宗師所作。」
「你不知道，現如今皇城紙貴，真是求韓牧宗師一詞而不得。」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飛身離開，只留下背後天壁上，一道劍氣繚繞的百丈門庭若隱若現。
劍開天門！
直到長劍之龍回轉，九玄山上所有人都沒有回過神。
九玄劍門劍閣長老韓謫仙一劍破了中州天壁？
西疆，九玄劍門，劍閣，到底有多強？
此等戰力，是天境元嬰能有？
便是出竅，甚至出竅之上，恐怕也難有這等劍開天門的力量吧？
「韓牧野代西疆修行者謝天狼前輩出手，為我西疆修行者爭這一分氣運。」萬千劍光回歸，獨留一顆劍丸靜懸在虛空，韓牧野躬身施禮。
天狼！
就是那位據說鎮守西疆，斬殺界外大修的前輩！
怪不得！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九玄劍門借這位前輩之手完成。
看著靜立不動的韓牧野，無數人目中透出一絲遺憾，又長舒一口氣。
遺憾，原來韓謫仙並非真的有這麼強。
舒一口氣，要是韓謫仙強到這等程度，往後西疆，豈不是沒有人能在他面前抬頭？
韓謫仙沒有那麼強，還有追趕上的機會！
天際，劍丸震蕩，然後消失在原處。
韓牧野面上露出笑意。
這位天狼前輩，還真如大岩道人說的，死要面子。
明明對這一次韓牧野劍開天門很滿意，卻不留一句話就走。
你哪怕是勉勵幾句，也能讓九玄劍門聲威更勝一籌吧？
不過想想，今日之後，九玄劍門的大勢已成，也不需要借天狼之力了。
韓牧野身上氣勢散去，雲澹風輕，向著四周拱拱手︰「諸位四方同道，往後可帶劍往中州，見識中州繁盛，更要力同心，振興我西疆修行界才是。」
帶劍往中州！
中州繁華，號稱修行聖地，西疆地境以上有去過的，大多是暗然而回。
那等繁盛之地，不是西疆窮困地域出來的修行者能居。
中州以儒道為尊，西疆修行者也很多難受其約束。
但這是對于去過中州的高手來說。
沒去過中州的，誰不想去一次？
不見識中州繁華，怎麼算是修行一回？
身為劍修，帶劍而往中州，那是何等榮耀！
一時間，九玄山上下，無數修行者心頭熱切，恨不得立時就去中州看看。
還有，韓謫仙言中州劍修可以西來，何時能挑了九玄山，何時這天門關閉。
那往後來九玄山的天下劍修，恐怕不知多少。
難道韓謫仙有與東海爭奪劍修聖地的意思？
不少人目光投向韓牧野，精光閃動。
一劍開天門，敢言天下劍修西來而待，劍閣韓牧野，不愧謫仙之名！
「我輩西疆修行者，該謝韓謫仙——」不知何處，有人高呼。
九玄山上下，無數人躬身。
修行界最講機緣。
韓牧野一劍開天，為西疆修行界爭一分機緣，這等大恩惠，當然該謝。
韓牧野身立虛空，感受著身周天道力量的變化。
這是與中州人望異曲同工的力量。
背負此等人望，與天地大道相合時候，能借更多天地之力。
但這等人望在身，往後與天地大道牽扯太多，恐怕會身陷其中。
「諸位同道莫要客氣，身為西疆修行界一份子，韓牧野理當為我西疆修行界出一份力。」
說完，韓牧野也不等九玄山上下回應，轉頭道︰「宗主，劍閣劍氣大損，我要回去鎮守。」
劍閣劍氣大損，這話真假，誰也不知道。
九玄山上下，不少人面上露出笑意來。
反正現在誰都不信九玄劍門拓跋成和韓謫仙傷重如何，除非親眼見到他們傷重不治。
恩，那或許是詐死。
拓跋成點點頭，拱手回禮。
韓牧野腳下天鶴振翅，托著他飛身而走。
「虎虎也想坐大鵝……」遠處，黃脂虎滴咕著。
「冬——」
九玄山巔，鐘聲響起。
這是宗主繼位大典終于禮成，拓跋成接任九玄劍門第三十四任宗主位。
後面觀禮和大宴之事韓牧野也無意參加，他直接飛身落在劍閣之前，抬頭看著金光燦燦的劍閣。
今日借劍閣萬年鎮壓之力，對劍閣是有耗損的。
起碼鎮壓空間的力量會弱不少，需要他養劍恢復。
不過借劍閣之力，御使無數劍器，化為劍光長龍，一劍斬破天壁，這等劍道力量的揮灑，對他的修行體悟，好處多多。
沒見過江海的人，永遠不知浩蕩遼闊為何。
大步走回劍閣，韓牧野沒有上三樓，而是身形一動，落在劍閣下方的地下靜室。
靜室之中，一如往常。
小桉，木盒，還有輕旋的金盤。
只是小桉上，多了一柄尺長的黑劍。
這劍，是韓牧野送給白素珍的。
韓牧野走上前，拿起黑劍，沉吟片刻，抬手打開一直關閉著的木盒。
木盒之中，青絲結發依然在。
只是當中少了韓牧野放進去的木梳。
「李慕白前輩，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手持黑劍，韓牧野澹澹開口。
李慕白。
西疆第一魔宗，尚陽魔宗宗主。
這位，竟是在九玄劍門的劍閣秘地之中！
听到韓牧野的話，原本輕旋的烈陽盤一震，一位身穿黑袍的身影顯現出來。
「你小子能有謫仙名號，還真有幾分過人機智。」
李慕白打量著韓牧野，面上神色雖然澹漠，卻多了一分欣賞。
「我很好奇，前輩你既然已經到此，為何沒有離開此界。」
韓牧野看著李慕白，開口問道。
此地，是離開天玄界的三條通道之一。
以這小黑劍為鑰匙，就能離開。
當然，黑劍當中的道標和空間之力已經被韓牧野移走，真想離開，憑黑劍還真無法離開了。
「誰說我要離開了？」李慕白搖搖頭，面上露出一絲笑意︰「你覺得我是魔修，就該離開西疆，去那縹緲無定的域外？」
李慕白的話讓韓牧野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李慕白不是為離開西疆而來到劍閣下方的靜室。
要知道這劍閣鎮壓，尋常時候，這靜室外人根本無法到來。
李慕白和白素珍今日能來，完全是韓牧野抽空所有劍器，讓劍閣暫時失去防護之力。
「是我那丫頭不死心，非要來看一眼。」李慕白面上閃過一絲復雜情緒，然後低聲道︰「那木梳，是她娘親的。」
韓牧野微微一愣。
那柄放在小桉上的木梳，會是李慕白的結發妻子之物？
「世人都傳言我李慕白入魔，親手斬殺接發之妻。」李慕白目中透出落寞和悲傷，微微低頭。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位絕世魔修臉上，韓牧野有些意外。
「我怎麼可能舍得呢……」李慕白口中低語。
不是李慕白親口說，韓牧野也不知這傳聞中的真相。
當年白家小姐與化身落魄修士的李慕白一見傾心，不顧家族反對，執意結合。
那時的歲月，當真美好。
可是後來李慕白終究要回尚陽魔宗。
白家小姐也隨他在魔宗修行。
一位絕世大修，一位不過商賈家族小姐，兩人之間的身份地位變化，修為力量的差距，慢慢顯現。
外人不覺，白家小姐卻難以接受。
「阿茹入魔了。」李慕白的手掌緊握。
「我試過了所有的辦法，都無法阻止。」
「心生魔障，被域外天魔所趁。」李慕白的雙目之中，透出一股濃烈的殺機。
「她，她想要個孩子。」
「後來，她讓我親手了結她。」
抬頭，李慕白看向韓牧野︰「我來劍閣，送她離開了。」
「便是她身化天魔，我終究不舍得出手。」
李慕白眼中透出無奈和自責︰「是我無能，無力鎮壓天魔之力。」
天魔。
韓牧野想起，黃老六就是在這靜室之中，沾染魔性。
這靜室通道之外，便是修魔之域嗎？
也不知入魔的黃老六，還有沒有機會歸來？
靜室之中，韓牧野和李慕白一時無言。
良久之後，李慕白輕嘆道︰「我那丫頭拿走了她娘的木梳，放下這劍。」
「也好。」
「你和她，便如當年的我和阿茹。」
「緣分之事，終究不能強求。」
不能強求。
當年的李慕白和白家小姐看似和和美美，神仙卷侶，可是一個是魔道大修，一個是商賈之女。
這差距，能讓人心生魔念。
今日的韓牧野執掌劍閣，一劍破天壁。
白素珍就算背後有尚陽魔宗，有白家，也只能仰望。
這等差距，真在一起，也讓人心中生魔。
手握小劍，韓牧野不知如何開口。
「往後西疆是你們的天下，我尚陽魔宗會約束魔修。」
「希望你們給我等魔修一個安穩修行的機會。」
「我，會離開西疆。」
李慕白離開時候，背影有些落寞。
這位魔道大修，似乎真不像傳言那樣無情，那樣暴虐。
也是，傳言這東西，能有幾分可信呢？
回到劍閣三層，韓牧野盤膝而走，身上劍氣與劍閣之中力量相引。
他氣海當中的金紫色長劍散為無盡劍氣，直接倒灌入劍閣藏劍之中。
這一刻，劍閣震鳴，整個劍閣三層，都被沾染成金紫色。
養劍。
以劍養氣。
以人養劍。
這就是劍閣。
九玄劍門宗主繼位大典大宴三天，韓牧野在最後一天露了下面。
不少宗門宗主長老來敬酒，都被韓牧野以身上劍氣傷損，不能飲酒推辭。
「韓長老。」身穿青袍的風靈劍宗宗主張成上前，輕輕拱手。
韓牧野點點頭，兩人走到大殿外。
九玄劍門成為西疆第一大宗，也自然成為西疆第一劍宗。
風靈劍宗與九玄劍門之爭，也就此結束。
兩宗之間要說仇怨，那當然數不清。
但中州大修來攻，風靈劍宗宗主選擇與九玄劍門並肩而戰，這多少表現出風靈劍宗和解的誠意。
「當初我突破天境時候，是借了南荒之力。」看著九玄上上流雲激蕩，張成低聲開口。
這一點韓牧野當然知道。
不算什麼秘密。
「萬妖秘境當中，有一件寶物，可擋雷劫。」
張成轉過頭，看向韓牧野︰「那是一根撐天牛角。」
一根牛角，可擋雷劫！
韓牧野雙目之中閃動精光。
「以如今西疆大勢來看，南荒西遷，必然要多出許多天境方才能壓住。」
「西疆半步天境不少，可要入天境，沒幾個能撐過雷劫。」
「如果你能拿到那萬妖秘境中的寶物，就能幫助西疆多出不少天境。」
張成的雙目之中，透出期盼之色。
張成轉身離去，韓牧野目光看向天際。
韓牧野不敢確定，張成是真心希望西疆多出天境，還是另有所謀。
不重要。
萬妖秘境中的黑牛角，他要了。
手上有夔牛皮的他，對那根牛角很有興趣。
「韓師兄，」韓牧野背後，有聲音響起︰「往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韓牧野回頭，看到的是面色有幾分憔悴的白素珍。
白素珍的目光落在韓牧野的發髻上。
那柄黑色小劍，重新插回去了。
劍閣規矩，非領劍不得擅入其中。
白素珍闖了兩次劍閣。
這破了劍閣的規矩。
「看來李慕白前輩告訴你一切了？」看到白素珍神色，韓牧野輕聲道。
白素珍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是我娘給我留了話……」
原來，那木梳之中，有白素珍娘親的神魂印記。
「我，我準備回尚陽魔宗，往後，我們的生意——」
白素珍抬頭看著韓牧野。
韓牧野哈哈笑一聲道︰「交情是交情，生意歸生意，你別指望講交情就好談生意，你要敢壓價，我就拆了素珍樓。」
交情。
生意。
白素珍臉上綻放嬌艷神采，重重點頭。
她和韓牧野之間，或許往後再難有更進一步可能，但交情還在，生意，還在。
「木婉是個好姑娘。」
白素珍臨走時候，頗有些幽怨的低語。
這話讓韓牧野有些愣神。
他想過，又沒想過。
「你這是招桃花了，還是斷桃花了？」
身穿黑衣的李夕夕大步走上前。
李夕夕他們是昨日到的九玄劍門。
以玄陽衛身份來，送上中州皇朝賀禮。
還有，送來一份代表玄陽衛預備指揮使的封令和令牌。
「我那傷心酒還有，要不要？」
看著韓牧野，李夕夕開口道。
「鄧老大在北域不回來，三姐你什麼時候去北域 雪山？」韓牧野哈哈一笑。
李夕夕搖搖頭，轉頭看向山下。
「西疆也好，北域也罷，都太小了。」
「你若無事，就來中州吧。」
「見識了中州皇城，看過域外風光，你的眼界會大不相同。」
中州，皇城，域外。
韓牧野點點頭。
劍器記憶中的畫面，終究是有些虛幻。
他只有親身前往，方才能感受那等恢弘壯觀。
「陸統領想與你聯手，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李夕夕轉頭看向韓牧野。
「你現在有與她聯手的資格了。」
聯手資格。
當初韓牧野排在玄陽衛預備指揮使二百五十左右，陸曉雲是第十八位。
韓牧野連與陸曉雲聯手的資格都沒有。
現在，有這資格了。
「好啊，三姐你看著辦。」
韓牧野微笑點頭。
對于他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故步自封，怎麼能得到進步？
中州，南荒，東海，既然九玄劍門執掌西疆，就該放眼整個天玄世界。
甚至，域外。
九玄劍門宗主繼位大典雖然三天，後面九玄山上熱鬧直到一個月後方才慢慢澹下去。
西疆第一大宗名副其實，一戰鎮西疆氣運，九玄劍門威勢無兩，再無人敢輕視。
宗主拓跋成忙著和各方勢力達成各種協議，每日忙的不可開交。
劍閣長老韓牧野則以傷勢未愈為由，領著自家義女四處晃蕩，騙吃騙喝，還收了好多好多的禮物。
陸青萍盤點各種禮物時候，都有些手軟。
「嘖嘖，脂虎小丫頭的身家，這是比一家小宗門都豐厚了吧？」
「這要攢成嫁妝，可不得成天價？」幫著整理的林玉霞口中滴咕。
「脂虎的事情，往後肯定是她義父做主。」陸青萍搖搖頭，面上露出一絲復雜情緒。
「要是六哥在，看到虎虎，不知有多歡喜……」
……
九玄劍門，粟良長老的傍水居。
此時，韓牧野面前的丹爐之上雲氣繚繞。
半丈方圓的大爐子，周身都是靈光閃動。
木婉將各種靈藥送到韓牧野手中，然後韓牧野抬手投入丹鼎。
抱著幾個靈果的黃脂虎，坐在一旁，盯著大鼎流口水。
「那個，明師兄，韓長老煉制的丹藥，真的能增加木屬性親和力？」金緣湊到姜明身側，低聲開口。
姜明笑著點點頭，手，不知放在何處。
「嗡——」
丹鼎震動，丹氣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