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牧野抬頭,見天穹上,一道橫貫南北的劍光劃過,將所有的妖光都斬碎。
這一刻,千里之內,劍器震鳴。
這才是真正的劍道強者啊!
一劍起,萬劍鳴。
「這就是西疆第一劍修, 涂孫師?」
千里之內,劍器感應,如此劍道修為,不是那位西疆第一劍道大修,又能是誰?
韓牧野轉頭,看到一位身穿灰袍,頭發蓬亂的老者凌空而行, 一步千丈。
這老者, 韓牧野見過。
「師孫屠?」
韓牧野面上露出異色。
面前這位, 可不就是當初在拍賣會上做招攬,還得了韓牧野兩百靈石賞賜的師孫屠?
看到韓牧野表情,涂孫師很滿意的咧嘴。
「兩百靈石,買老夫出手救你一次,不虧吧?」涂孫師一邊說著,一邊擺擺手,轉頭看向前方無盡的妖雲。
「我有一劍,是模仿九玄劍門劍閣傳承中的神魂劍術,不知哪位南荒道友願意來送個人頭?」
送個人頭。
雲淡風輕的老頭就站在韓牧野身側,身上看不出絲毫的強者風範。
依然是當初那個在拍賣場招攬顧客的模樣。
但就是這樣一個糟老頭子,立在那,讓漫天翻滾的妖雲慢慢下沉。
退了。
韓牧野覺得, 自己拼死拼活,雙劍齊出,也才斬殺幾個地境妖族。
可面前這老頭,背著手, 連劍都沒有拔出來,就讓面前無數妖族退了。
這不公平啊。
涂孫師有些失望的搖搖頭, 瞥向身旁的韓牧野,目光掃過他的雙劍︰「你小子門道不少,就是劍術乃是求專精的,駁雜了不是好事。」
駁雜?
韓牧野點點頭。
你是西疆第一劍修,你說啥就是啥。
韓牧野自認每一套劍術自己都能修到極致。
可也沒必要這時候跟涂孫師杠。
妖族暫退,妖雲散落,慢慢凝聚成戰線。
鳳首山失陷,大量物資被妖族奪取,他們也要消化一下。
等下一場大戰,就是在這雲巢嶺了。
韓牧野和涂孫師飛落而下,寒暄兩句,涂孫師徑直離去。
他這等西疆絕頂的大劍修,自然有要忙的事情。
能出劍救韓牧野,真的是當初兩百靈石換來的交情了。
「十九。」
「韓師兄。」
「兄弟。」
韓牧野身側,一道道身影聚攏來。
一身青衣,提著青色酒葫蘆的李三。
白衣飄飄,沾染血跡的宋九。
一手緊緊牽著陸青萍,臉上帶著笑意的黃老六。
韓牧野目光掃過所有人,面上露出微笑。
自己修劍不就是為能與這些人並肩而戰?
轉頭看向遠處翻涌的妖氣, 韓牧野身上戰意升騰。
遠處,劍門太上長老陸昊向韓牧野點點頭。
韓牧野大步走過去。
「你小子怎麼會來?」陸昊背著手,看著身前那一道韓牧野斬出的劍痕,低聲問道。
「這邊如此精彩,我當然要來。」韓牧野雙目盯著遠處的雲濤,平靜出聲。
陸昊點點頭,又搖搖頭,剛準備開口,不遠處有哭泣聲傳來。
陸昊低嘆一聲,沒有再說話。
鳳首山一敗,西疆損失無比慘重。
忽然,陸昊面色一變,身形化為虛無,再出現,已經在數百丈外。
「轟——」
一道呼嘯的劍光斬下,陸昊抬手擋住,將這劍光消弭。
「盧昌澤,你什麼意思?」
陸昊立在那,身上劍意涌動。
半空,一位身穿青袍的長須老者手持長劍,怒目而視。
「我什麼意思?」
老者瞪著陸昊,目光挪到他身後,雙目中有無盡怒火閃耀。
「要不是你九玄劍門這家伙拖延,鳳首山怎麼會失守?」
「鳳首山不失守,我那嫡孫又怎麼會——」
老者臉上露出無盡難忍的悲切。
陸昊面上一僵,低聲道︰「盧道友,節哀。」
站在陸昊身後不遠的唐遲面色蒼白,低著頭,不說話。
李三,宋九等人,都緩步走過去,立在陸昊身後。
「好,好,你們九玄劍門齊心,你們會算計。」那白須老者咬著牙,盯著陸昊︰「既然如此,我靈御劍派退出。」
「這里你們自己守!」
老者說完,轉身飛遁。
陸昊立在原處,面上神色變換,卻無法開口。
「盧昌澤,你靈御劍派準備臨陣月兌逃?」
就在白須老者飛遁出千丈外時候,一道聲音響起,然後,一座青色山巒出現,擋在老者身前。
「楊定山!」
老者面色一變,身形頓住,看著那山巒化為一位穿黑袍,身背大劍的華發老者。
明山劍宗宗主,楊定山。
楊明軒的祖父。
楊定山目光清冷,落在盧昌澤身上︰「你走不走?」
隨著他的話語,一股難言的威壓聚起。
似乎從天際,有一座萬丈巨山高懸,隨時都會轟然壓下。
盧昌澤咬著牙,死死盯著楊定山。
楊定山面色不變。
片刻之後,盧昌澤冷哼一聲,轉身退了回去。
見盧昌澤不再離開,陸昊看向楊定山,低聲道︰「多謝楊宗主了。」
楊定山點點頭,看韓牧野一眼,然後身形一動,消失在原處。
直到楊定山離開,立在陸昊身後的唐遲方才朝著陸昊躬身︰「多謝長老……」
陸昊沒有答話,身形一閃,徑直離開。
唐遲面色一僵,轉頭看向身邊其他幾人。
李三看他一眼,冷冷道︰「不配做劍修。」
說完,李三轉身大步走開。
其他幾人也是不再看唐遲,扭頭就走。
韓牧野目光落在走過他身側的白衣青年身上,低聲道︰「九哥,我九玄山這一次……」
白衣青年身形一頓,並不回頭,淡淡道︰「我是宋七。」
「老九和老十,沒了。」
說完,他一步步走到山林邊上,靠著一株大樹,盤膝打坐,調息運功。
宋九和陸十,隕落了。
韓牧野只覺渾身一顫,心底一股悲傷之意彌漫。
陸十。
那個只獵殺野獸,來鳳首山前連人都沒殺過的陸十。
在靈地之中,喜歡做吃食,喜歡請大家吃飯的陸十。
那個悄悄送韓牧野虎鞭,要將虎皮做成衣袍的陸十。
隕落了。
韓牧野轉過頭,緊緊握拳,看著坐在樹下的宋七。
不,他是宋九。
韓牧野確定,他是宋九。
只不過,他現在,想做宋七。
讓死的是宋九,活的,是宋七。
「韓牧野,這就是你想要的?」身後,唐遲的聲音響起。
聲音之中,透著怨恨。
「本來,這一切都在我的計算之中。」
「我可以在這雲巢嶺結束這一戰。」
「現在,呵呵,說不定所有人都會死在這里。」
唐遲咬著牙,盯著韓牧野︰「你以為劍術好就有用?」
「涂孫師的劍術夠好,他不也只能退守雲巢嶺?」
「他劍術厲害,出手救了幾個人?」
韓牧野的目光落在唐遲脖頸,讓唐遲心中一寒。
韓牧野搖搖頭,轉身走開。
手中劍不利,還想算計別人。
可笑。
韓牧野的無視讓唐遲額頭青筋亂跳。
他咬著牙,轉頭看向山林邊。
那里,一位穿著黑甲的老者向他點頭。
他沒有猶豫,大步走了過去。
「韓師兄。」
「韓師兄。」
韓牧野走到九玄劍門眾弟子所聚位置,一道道呼喚聲響起。
韓牧野點頭示意。
這些人,大多曾在劍閣領過劍器。
還有不少,得過他的指點。
「韓,韓師兄。」一臉蒼白的孫大勇掙扎著起身。
他的胸口有鮮血沾染。
韓牧野伸手按住孫大勇肩膀,然後掌中一顆丹藥出現。
「我有顆傷藥,你先服了療傷。」
這是一顆八品丹,品相已經達到極品。
孫大勇接過丹藥,猶豫一下,低聲道︰「韓師兄,這丹藥,你送趙有志趙師兄吧。」
他壓低聲音道︰「趙師兄,斷了手臂。」
「右手。」
趙有志。
那個一心持正的劍門內門弟子。
他的劍中平穩重,開合間大氣滂沱。
雖然韓牧野建議過他,讓他修左手劍。
韓牧野拍拍孫大勇的肩膀道︰「傷藥我還有,你先療傷。」
說完,他往前方尋去。
到一處帳篷,江寒等人迎過來。
「趙有志怎麼樣?」
韓牧野低聲問道。
「趙師兄還在昏睡,內傷不是很重,但是……」江寒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韓牧野走進帳篷,見簡易木榻上躺著閉目昏睡的趙有志。
他右手位置,空的。
走上前,韓牧野將一顆極品丹用靈氣催動,化入趙有志的身軀。
「等他醒了,你們送他先回九玄山。」
韓牧野看一眼江寒等人,出聲道。
「韓師兄,我們留在這里。」江寒壓低聲音,緊握拳頭。
「我們三十多位師兄弟一起來,現在,只剩十二人。」
他的話讓周圍其他人紅了眼眶。
韓牧野伸手掏出一把丹藥,放在江寒掌心,點點頭道︰「好好活著。」
說完,他大步走出帳篷。
遠處,一堆篝火,火焰搖擺不定。
走過去,韓牧野坐到黃老六身前。
黃老六一邊是蜷臥沉睡的陸青萍,另一邊,是抱著小白狐發呆的高小玄。
「要不然我怎麼只想做個凡人呢?」黃老六扒拉一下火堆,將其中幾個快燒焦的紅薯樣東西挑出來。
「凡人吃飽喝足就好,不用修行,也就不用關心這些亂七八糟事情。」
「這生生死死的,徒讓人心里不痛快。」
剝去手上紅薯的皮,淡淡香氣傳來。
黃老六將其遞給高小玄。
「六哥,你修了魔功?」
抬頭時候,韓牧野看著他,低聲開口。
地上蜷臥的陸青萍微不可查的肩膀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