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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救救孩子!成了!收工!(3章求訂閱!求月票求打賞!)

「狂人日記。」

「序。」

「某君昆仲,今隱其名,皆余昔日在中學時良友。」

「分隔多年,消息漸闕。」

鏡頭里面,遲余完全進入到了一種寫作的狀態,就似他當年寫老師布置的文章時一樣。

有時句子會自動流淌出來,有時又明明有話,卻擠在一起,不知道如何下筆。

寫寫停停,停停寫寫。

這一屋之內,只有他一人。

萬籟俱寂,燈油燈里的火光,照著他的影子在牆上,牆上是那漢畫磚的拓印作品。

時間流逝著,毛筆在紙上並沒有聲音。

「一。」

「今天全沒月光,我知道不妙。」

「早上小心出門,趙貴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

「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張著嘴,對我笑了一笑。」

寫到這里,遲余的手里的煙停了,然後又點了一根。

他們對我一笑,我應當如何?

煙霧中,遲余想到了人群中那些手里拿著碗的干瘦的手, 想到了那些擠在大人腿下的小孩子的天真的好奇的眼楮。

「我便從頭直冷到腳根,曉得他們布置, 都已妥當了。」

「我可不怕, 仍舊走我的路。」

又寫滿了一頁紙, 坐在椅子里,看著寫完的這些文字, 有些字句大抵是有些艱澀了,便劃掉,然後思索一陣, 在旁邊換上新的句子。

要寫白話文,要通俗易懂。

遲余去找裝在盤子里的辣椒,找裝在盤子里的辣椒,想邊吃邊寫。

然後桌子卻有些擁擠。

于是便端著東西放在地上,墨汁、辣椒、辣椒、香煙, 還有煙灰缸。

寫完的稿子, 已經編了號, 也不怕散亂。

寫廢掉的稿子, 便扔到一邊,寫好的稿子, 就摞在面前,以待隨時回看、修改。

「凡事總須研究, 才會明白。」

「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 可是不甚清楚。」

「我翻開歷史一查, 這歷史沒有年代, 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

「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寫到這里, 遲余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 身體在顫抖。

于是拿又點了煙,慢慢地抽了兩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是的,要平靜下來。

香煙, 配上一根辣椒,辣椒極辣,再加上兩顆蠶豆,終于是好些。

遲余趴在地上,盯著那眼前的那一張張稿紙,隨後在墨碗里沾了墨汁,刮到不至于出現墨團,然後繼續寫下去。

「書上寫著這許多字,佃戶說了這許多話,卻都笑吟吟的睜著怪眼看我。」

「我也是人,他們想要吃我了!」

……

「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別人吃了,都用著疑心極深的眼光,面面相覷。」

「去了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飯睡覺,何等舒服。這只是一條門檻,一個關頭。」

「他們可是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師生仇敵和各不相識的人,都結成一伙,互相勸勉,互相牽掣,死也不肯跨過這一步。」

……

「十二。」

「不能想了。」

「四千年來時時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大哥正管著家務,妹子恰恰死了,他未必不和在飯菜里,暗暗給我們吃。」

「我未必無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幾片肉,現在也輪到我自己。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

此時,外面一片安靜。

即便是已經凌晨, 東方已經微微亮,但竟無一人感覺到困意。

雖然在「創作」的只是屋里的遲余一人, 但是在外面的這些人, 他們都將參與到這一場「偉大的創作」過程中, 內心何其激動。

他們通過遲余寫下的, 迅哥兒的這些句子,內心更是在震顫。

天知道,當時第一個讀到的人,該有多激動。

「十三。」

「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

「救救孩子……」

「一九一八年四月」

寫到最後一個字,遲余突然感覺到內心一陣空虛,身體也是一陣空虛。

此時,已經是清晨,陽光照了進來。

他定定地看著紙上的文字,那些曾經經過的一幅幅畫面,一個個在他腦子中閃過,開始倒退。

那把砍刀,離開了小偷的脖子,小孩收回天真的好奇的目光。

那把砍刀,離開了遲老板的脖子,那個大漢收回了「遲老板,走好」的話,噴在刀上的酒收回到嘴里。

瘋了的表弟又正常起來,臉上是純真的笑。

那位弟弟口中所說的楊開銘,終究是救下了那位寡婦,臉上帶出的是,欣然的笑。

一切在以某種或倒退、或假想的畫面,在他腦子里閃回著。

遲余的眼楮離開了眼前已經花了的文字,眼楮布滿了血絲,但是身體是激動的,然後在四月的月後面,畫了一個句號。

這一刻,遲余大腦一片空虛。

監視器前,張永辛忍住激動,沒有喊停,而是直接指揮道︰「金心異,準備好了,直接出場吧!」

金心異愣了愣。

這場戲,按說是先停一下,確定之前的沒有問題,他再出場的。

但是怎麼改掉了?

「金心異,爭取一遍過!」張永辛又追加了一句。

金心異但知道,剛剛的戲,已經足夠了。

「好!」

金心異深吸一口氣。

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刻的到來,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緒和狀態,已經到了最佳,肯定不會出錯的。

這時,鏡頭里,屋里,遲余躺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目光看向前方。

然後他閉上了眼,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內心很不平靜。

他不知道,這一刻,剛剛劃上句號的那一刻,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只知道,所有想寫的,定段時間以來的,內心的壓抑與掙扎,在這一刻,得到了全部的釋放。

鏡頭的調度,經過一夜的排練——如果之前的,都稱之為排練的話,現在已經很熟悉,根本不用導演喊。

特定鏡頭、七分身鏡頭、中景鏡頭、遠景鏡頭、深焦鏡頭、俯拍鏡頭、過肩鏡頭、主視角鏡頭、頂攝鏡頭……

所有的鏡頭,什麼時候用哪個鏡頭,都在迅速地調動著。

為了這一場戲,張永辛可以說是,調動了劇組所有能用的攝像機,突出一個字,偏心!

這時,門開了,穿著西裝皮鞋,永遠拎著公文包的金心異走了起來。

他一推門,就看到遲余躲在地上,地上散落著一地的稿紙,心中一緊︰「豫才?怎麼了,豫才?」

他單膝跪坐在地板上,晃著遲余的胳膊︰「豫才,你……」

遲余沒有睜眼,只是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怎麼了?怎麼了?」

遲余突然笑了。

這是他這些時日以來的,第一次笑,天真的,釋然的笑。

金心異看到遲余笑了,然後看著地板上的稿紙,心里浮起了一個念頭,壓著聲音問︰「成了?」

遲余沒有回答,漸漸平緩的呼吸,表示他內心仍然不是平靜。

「是不是成了?」金心異追問道。

遲余點了點頭。

金心異連忙爬起來,在這一零亂稿間,找哪些是最後的稿子,最後在遲余手肘處,看到了那一疊大約四五十張的摞在一起的稿紙。

忙拿在手里,順勢盤腿坐在地上,看一眼,然後問遲余︰「這麼說,我現在手上拿著的,就是華國第一部,現代白話文小說的手稿?而我將成為第一個讀者?」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虔誠。

听到他的話,遲余睜開眼。

方才意味道,自己大概或許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金心異卻急了,一臉遺憾地說道︰「你說,你說早知道你能大功告成,我就應該帶個相機來,記錄下這歷史性的一刻呀,我,這,哎!」

他的嘆息,也幾乎是所有人的嘆息。

作為現代文學史的開端,這一幕,確實太值得記錄下來。

如今卻只能在版畫油畫國畫等畫作里,在一些回憶的文字里,在影視作品里去看到。

這實在不能不說是一個偉大的遺憾。

金心異激動地看著稿子,而遲余便在地上躺著,雙目盯著上方。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些什麼,想這一篇小說,能不能達到振聾發聵的效果?想以後的人們,如何解讀的自己的這一篇小說?

他躺著,像往常早起時躲在床上抽煙一樣,點了一根煙。

「激烈得快的,也平和的快,甚至于也頹廢的快。」

「明言著輕蔑什麼人,並不是十足的輕蔑。惟沉默是最高的輕蔑。最高的輕蔑是無言,而且連眼珠也不轉過去。」

「當我沉默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他想著「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內心感到一種空虛。

「狂人日記,序,君昆仲,今隱其……」

看到這里,金心異問道︰「豫才,這怎麼沒署名啊?豫才,這孩子的爹是誰啊?」

遲余扭過頭,看著金心異。

嚴格地說,是看著金心異手上的稿子。

是啊,孩子的爹是誰?

或者說,應該署個什麼名字?

遲余伸手,然後金心異把稿紙放在他手里。

他拿出是上邊的,開頭的那一張稿紙,然後翻身放在地上,內心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然後一滴眼淚,在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時,流了出來。

遲余在墨碗里沾墨,把筆沾圓,然後在紙上,直接寫了一個「魯」字。

這個字,是他母親的姓氏。

寫完這個字後,他陷入一時的沉思,抬頭看向前方。

然後終于,低下頭,在魯的下邊,寫下了第二個字。

迅!

魯迅!

寫完後,他把毛筆一扔,拿起稿紙,眼楮盯著那兩個字,交給了金心異,然後躺了回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金心異看著這兩個字,有些不解。

遲余說道︰「周樹人,從今往後,就叫魯迅!」

「魯迅!魯迅!」

金心異嘴里反復念叨著這兩個字。

在這一刻,如果是歷史上真實的場景,他們大概都不知道,這兩個字,這個簡單的名字,將成為一個文化符號,成為,一個投向某一群體的利刃。

更不會知道,在許多年後,不少孩子,在看到目錄里的出現這個名字後,就想到被那文後第一行的「熟讀並背誦全篇,並默寫××段」支配的恐懼。

救救孩子!

「好!停!」

終于,監視器前,張永辛喊了停。

然後場記打板。

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在沉默,他們有預感,可能會過了。

但是,這個決定權,在監視器前的張永辛手中。

「大抵是沒有問題的。」于何偉握著拳頭,輕聲說道。

「我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仿佛覺得,這一幕,就是先生創作《狂人日記》的全部過程!」張童激動地說道。

馬少樺感慨了一句︰「不管這一條過不過。我從遲余的身上,看到他已經更進了一步。」

他的話,讓其他幾位沉默了。

然後就是苦笑和羨慕。

又進了一步!

天吶,已經拿到了戛納和東京影帝,還不滿足嗎?

其實不少人後來分析了,遲余能夠拿戛納影帝,更多的,是因為他一個人飾演一部電影,演技也達到了影帝的水準。

但也僅此而已。

而剛剛這部戲,在馬少樺看來,遲余演出了人物的靈魂,把一個歷史上的真實存在的人物,復活了。

「等這部劇播出以後,大概遲余的迅哥兒,就是一個經典的形象了。」于何偉說道。

馬少樺點點頭︰「大概是這樣的。」

這時,張永辛終于快速地回看完了鏡頭,主要後面的這些鏡頭。

「怎麼樣?」同樣守在鏡頭前的制作人劉國樺問道。

「能成嗎?」編劇龍萍萍同樣也在,他有些激動。

張永辛沉默著,然後點點頭,大聲地宣布︰「這一場戲,過了!我們,收工!」

「嗷嗷嗷嗷!」

「啊啊啊啊!」

「過了!我們過了!」

「收工啦!收工啦!」

所有人,一直拍到早晨,眼楮都已經熬得通紅,但是這一刻,所有人都是興奮的,甚至有人,眼楮里面流出了淚花。

這里的每一個人,從導演到最低層的工作人中,基本是都讀過迅哥兒,背過迅哥兒的文章。

這一刻,大家都覺得,拍了一場好戲。

這一晚上的付出,極為值得,大家都和小孩一樣,那麼興奮、滿足。

「老張,我們成功了!」劉國樺用力地抱著張永辛。

「是的,我們成功了!」張永辛聲音有些哽咽。

「老張,我們終于成功了!」編劇龍萍萍雖然上了歲數,但這一刻,同樣是激動不已。

「是的,我們終于成功了!」張永辛眼淚已經出來了。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一直以來對迅哥兒的偏心,甚至被人認為是對遲余的偏心,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他人,都在向導演祝賀。

他們都參加了這一場近乎無聲的戲的拍攝,包括旁觀的于何偉、張童、馬少樺、畢延君等人,他們都在為導演賀。

最真誠的祝賀。

有些人,已經意識到了,他們做了一場多麼牛逼的事情。

這一刻,沒有人抱怨。

沒有人抱怨,即便是熬了一晚上,只出場了幾個鏡頭的金心異,同樣沉浸在一種「拍了一場好戲」的興奮滿足中。

「完成了!我們完成了一個歷史性的畫面!」

金心異听到外邊的歡呼聲,用力地拍著遲余的,激動地說道。

遲余站起來,兩人擁抱,用力地擁抱,眼楮已經濕潤。

他無比回味今天晚上的這一場戲,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場「分娩」的過程,有陣痛,有喜悅,有滿足。

他回味著,演員之間,導演之間,我們建立的這份信任,我覺得內心非常的值得驕傲。

生活中,大家聊天喝酒什麼的好像很容易拉近距離親近起來,但真正站在鏡頭前的時候,那種完全把自己交付給對方的信任,很難遇上。

這一段時間,哪怕沒有自己的戲份,大家也在日常生活中,一起成長。

大部分人,會傾向于隱藏自己的情感,因為可能覺得在別人面前流露失控的真情是件丟臉的事情、很不成熟的事情。

但是這一刻,似乎都在宣泄著情緒、情感。

作為一個穿越過來的古人,一個成長在福利院的孩子,是個膽小的人,在生活中,憂公忘私不太敢釋放很多真實的情感。

也沒有合適的場合,也沒有合適的契機。

唯有的,是酒醉的那次,是第一次。

現在,是第二次。

而作為演員來說,日常生活中大家朋友聊天,都沒有像在戲里面,那麼需要掏出全部的自己,完全赤誠地把自己交出來。

這一刻,他發現,這份職業讓他有了機會表達自己的情感。

而且更幸運的是,在這個劇組里面,他的真實情感和觀眾之間達成了某種奇妙的共鳴。

「謝謝,我會永遠珍惜這一刻。」

遲余說著,內心仍然在熱血沸騰著。

這時,他听到了掌聲,在這個屋子里的掌聲。

屋內,那些攝像大哥,舉收音筒的工作人員,對著遲余鼓掌,眼楮里是真誠的祝賀。

「牛逼!」他們大聲地說道。

這是最簡單的,贊賞。

迅哥兒說過,我實在沒有說過這樣一句話。

「厲害!我敢保證,這將是最經典的,迅哥兒的鏡頭!沒有之一!」金心異松開遲余,然後退後兩步,用力地鼓掌。

遲余深吸一口氣,看著那些手稿,桌子上、椅子上、地板上,那些寫廢了的,寫好了的手稿,內心激動不已。

「走,大家都在等著你呢。」金心異用力拍著遲余的肩膀。

「呼!好。」

遲余長出一口氣,臉上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然後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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