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傾倒眾生的臉。
加上放大了許多倍，連遲余抬頭看著定妝上的自己，都有些恍惚。
太美了。
沉魚落雁不能及，閉月羞花不能及。
而底下的這些媒體，在一陣慌神之後，又重新意識到這上面是個男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蘭羽失口說道︰「怎麼能這麼美呢？」
眾人心中也是在問︰「怎麼能這麼美呢？」
遲余說道︰「這就是戲劇的魅力。因為這身行頭，因為這光影，這故事感，因為導演和攝影師的挖掘，所以你們看到的，就是美的角度。」
眾人無語。
這個時候謙虛，有意思嗎？
你讓那些三百六十度都是死角的人，還找什麼借口？
「遲余。」
有記者舉手問道︰「飾演一個在性別取向上有偏差的角色，需要克服多少心理上的障礙呢？」
遲余笑了笑說道︰「大概和那些本性純良，卻飾演反派的演員，所需要克服的心理障礙一樣多吧。」
今天新聞發布會的主題，其實還是打太極。
在電影出來之前，媒體們，以及觀眾們，網友們，粉絲們，能夠知道的，也就是角色的名字，以及有原著小說的，大概的角色性格和關系。
至于最後改編成什麼樣子，導演導成什麼樣子，那都是未知數。
遠的不說。
就金庸的小說，射雕三部曲，翻拍了那麼多遍，不同的翻拍版本之間，差別還是不小的。
開機新聞發布會之後，就是正式拍攝。
與此同時，拿了紅包的媒體，也是對電影進行大力的前期宣傳和鼓吹。
「送給世界電影123周年的禮物！陳無極新電影《霸王別姬》，將不日開拍。」
「三大影帝同台飆戲，《霸王別姬》陣容強大！」
「《霸王別姬》改編自李碧樺同名小說，陳無極表示，將重點放在時代變遷中的人物命運，以展現對傳統文化、人的生存狀態及人性的思考與領悟。」
「改編還是戲說？原著小說小格局，陳無極如何體現他的宏大敘事？」
「陳無極新戲開機，原著小說竟庫存告急！」
「葛優︰我看過劇本之後，大受震撼。」
「萬倩︰導演選我，是因為我最適合劇本的人物。」
「富大龍︰我會努力演好導演交給我的角色。」
「遲余︰程蝶衣這個角色，很有挑戰性。」
不過，大部分人的關注點，從電影本身，慢慢地，就單純地，變成了萬倩的旗袍妝，以及遲余的虞姬戲裝。
這兩個詞先是變成了熱詞，然後又成了網友們的屏保或壁紙。
而一些團隊，或者粉絲們，也開始慢慢發力。
「萬倩真是太美了！她就往那一站，穿著旗袍，就是妥妥的民國風情。」
「小說里面，菊仙是個頭牌吧？就咱們萬倩的長相，畢竟演過柳如是，一個菊仙，不在話下。」
「雖然另外三位都是大影帝，但是咱們萬倩也不差吧？怎麼說也拿過金駒女配，拿過京城大學生電影節的最佳女主，也就是影後了吧？」
「就是，她也提名了導演協會年度女演員了呢！為什麼就只提三大影帝同台飆戲呢？」
「從《活埋》到《那山》，再到《霸王別姬》，忽略掉中間的《流浪地球》，都是男一號！遲余的資源，真是讓人羨慕啊。」
「別羨慕了。不如想想看，遲余的資源為什麼這麼好？」
「這是個好問題！四部電影，包括被你們忽略掉的《流浪地球》，前兩部，那也能叫做資源？《活埋》，全程就一個演員。《那山》，其實就兩個演員。《流浪地球》，據說是吳兢在金雉獎後，硬拉到劇組的……」
「是的，真的別羨慕了。這些資源，給你們，你們敢接嗎？」
「陳無極的電影你們羨慕，但是《活埋》《那山》和《流浪地球》，恐怕那些小鮮肉們，找上門也唯恐避之不及吧？」
「太真實了！給你們機會，可你們不中用啊！」
……
外界聲音起起伏伏時，《霸王別姬》已經進入了常規的拍攝周期。
《霸王別姬》的拍攝地，陳無極放到了懷柔影視基地。
懷柔影視基地有完備的明清建築群，像一些經典的影視劇，《大宅門》《鐵齒銅牙紀曉嵐》，還有《紅樓夢》《還珠格格》，都是在這拍的。
哦，對了，《無極》也是在這拍的。
作為劇組唯一的老大，作為一心想獻給世界電影的禮物，在《霸王別姬》的拍攝上，除了一些邊角料的鏡頭，陳無極全部親自執導。
一開始，並沒有遲余等人的戲，全部是孩子的戲。
拍了兩天之後，遲余算是見識到了，為什麼說，陳無極很牛逼呢。
他太會給演員講戲了。
不像老趙，只會用夸獎的方式，讓演員覺得自愧不如。
陳無極完全是那種，一點一點，把戲掰開了揉碎了，喂到演員嘴里的說戲方式。
「這個角色本身是一個妓女，現在是位母親，是要給兒子找一條路，再也見不著兒子的母親。」
陳無極給飾演小豆子（即程蝶衣）母親艷紅的楊榕講戲︰「你要體會這里面的情緒轉折，我要幾分鐘的戲，一開始就讓人拍案叫絕。」
沒有拍到遲余等人的戲，他們也都在旁邊看著。
畢竟是大導說戲，那可都是精華。
楊榕在這里面，總共就四五場戲。
一開始抱著小豆子逛街，遇上熟客，看戲，她的表演很順利。
但是，把小豆子送給關師傅這幾場戲，尤其是第一場，就讓她有點崩潰了。
這一條，已經拍了大半個下午。
但是陳無極仍然不過關，覺得沒達到他的要求。
在拍戲方面，陳無極絕對可以說，是對演員的要求最執拗的一個。
當然，他能在電影工作上獲得這般之高的造就，也與他用心、偏執的性情離不開。
他不學那些「三省」的拍攝方式，即是省時間、省經費預算、省藝術，乃至是免藝術。
「藝人演的不好，第一責任人是導演。」
陳無極耐心地對楊榕說道︰「楊榕，你不需要有壓力。你之前的表現都很好，只是不是我要的那種好，明白嗎？」
「層次感。楊榕，你要把這里面的幾個層次都演出來。」
「在古代，戲子和妓女，都是下九流，沒有誰看不起誰。所以你在關師傅面前，是有點像是耍賴。」
「好的，導演。」
楊榕到這會兒，已經沒有別的想法，就是一心想把這個角色學好。
陳無極跟楊榕說完，然後又去和張涵宇說︰「老張，你的關師傅，還是有點過于氣勢了。關師傅說到底，也是個底層，他是古板的，他的氣勢，是在這些學戲的小子面前的。」
「行，我再試試。」張涵宇應聲道。
飾演關師傅的赫然就是張涵宇。
張涵宇也是影帝，如果媒體們知道了，肯定又要爆炸了。
他過來演關師傅這個沒多少鏡頭的角色，幾乎可以算是友情客串了。不過雖然是友情客串，可不能拿出友情的演技來敷衍。
陳無極的話，他笑呵呵地听了，然後就去琢磨。
「好可怕啊。」
萬倩有些瑟瑟發抖︰「這就是大導演嗎？簡直恐怖如斯！」
富大隆卻滿是戰意︰「陳導說戲說的很精彩，要求上，也是極高的。我有預感，如果楊榕這段戲演出來了，肯定成為經典！」
遲余點點頭︰「是的。」
現場的這些工作人員，包括群演，沒有人覺得，因為陳無極一直不給過，楊榕之前的表現就是拉胯的。
相反，不少人都覺得，至少其中的幾個鏡頭，是完全夠用的。
他們甚至有點心疼楊榕這個演員。
不過好在，陳無極雖然一直沒有拍出自己想要的鏡頭，反復NG後，他也一直是樂呵呵地，一直是耐心地跟演員講戲。
他不吵，也不發火，自始至終，不急不躁。
所以劇組的氣氛，也一直不見壓抑，大家只是各司其職，嚴格地執行陳無極的要求。
花瓶要什麼樣子的，中堂畫要什麼，光怎麼打，桌子上的東西怎麼擺，都要有講究，對著一些老照片，不能說是復原，但也基本上是對上感覺。
不能讓人一看，就覺得很出戲。
「怎麼樣了，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再來一遍？」陳無極坐在導演椅子里，拿著喇叭問道。
「我好的，導演。」楊榕讓化妝師整理一下服裝、妝容，說道。
「我也沒問題。」張涵宇的關師傅，就相對簡單一點。
「準備好了，那我們就再來一遍。都加把勁，不然我們的小豆子同學，都快要睡覺了。」
陳無極還說了句玩笑話。
飾演童年小豆子的演員，才10歲，因為一遍遍地拍，剛剛都打瞌睡了。
陳無極這麼一說，劇組不少人臉上都露出的笑容。
「《霸王別姬》，第××場第××鏡第二十三次，開始！」
隨著場記打板，同樣的一幕，再次在鏡頭里展開。
鏡頭里，張涵宇給小豆子模骨。
而楊榕就以一種強勢的姿態，站在一旁。
中堂畫是一幅關帝畫，兩側寫著︰
志在春秋功在漢，忠同日月義同天。
光從門口進來，除了光之外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在黑暗里，楊榕側身站著，一側臉上是光，一側臉上是暗。
「您這孩子，沒吃戲飯的命，您帶回去吧。」
張涵宇模完骨，看到了小豆子一直藏在暖手袋里的六指，遺憾地說道︰
「您想啊，他這一亮相，那台底下听戲的人，不都嚇跑了。」
他說話間，坐到椅子里，喝著瓷壺里的茶水。
瓷壺上，蓋著一塊毛巾。
鏡頭繼續。
「不是養活不起，實在是男孩大了留不住，這才來投奔您來了。」
楊榕坐到了椅子里，已經是滴淚橫流，她一抹嘴，哀求道︰「您老好歹得收下他。」
到這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之前，基本上都是在接下來的戲里，楊榕沒有達到陳無極的要求。
鏡頭里。
楊榕臉上突然綻出笑容，但笑容里，眼中藏著柔媚︰「您只要收下他，怎麼著都成！您別嫌棄我們。」
說著，站起來，幾乎是順著椅子就跪了下來。
「哎，別介！」
張涵宇抬好，卻也沒有動︰「都是下九流，誰嫌棄誰啊。」
說完才起身，道︰「他祖師爺不肯賞飯吃，誰也沒轍。」
到這里，鏡頭就給到了小豆子的臉上。
所有人不敢呼吸，等著陳無極的反應。
「好！這條過了！」
陳無極好一會兒，才拿著喇叭，說出了這麼一句。
然後，他就率先鼓起掌，對著喇叭說道︰「成了！楊榕，記著這感覺！等會兒咱們繼續拍，看能不能把接下來的鏡頭，一口氣給拍了。」
遲余他們也跟著鼓掌，他們就站在鏡頭後邊看著。
自然是看到了全程的表演，自然是能夠看出，里面細微的差別。而就這一點點細微的差別，就讓整體效果，提升了不止一兩個檔次。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電影大師吧。」
「至少在一處具體的畫面上，陳無極設計出來的畫面感，鏡頭感，以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藝術感，太強大了。」
「厲害！」
遲余和富大隆三人相視一眼，心中只有震撼。
屋里，楊榕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終于過了。
她覺得如果再拍下去，自己估計真的會崩潰。
這場戲，她全程雖然就那麼幾句話，但是，比那些熱熱鬧鬧的宮斗戲，難演多了。
張涵宇笑了，道︰「真不錯。剛剛那個眼神，也就是在電影里，也就是關師傅，擱現在，誰能扛得住啊。」
「張老師，您說笑了。」
楊榕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如果不是她一直沒達到導演的要求，張涵宇也不用一遍一遍地陪著她演。
她這一刻，哪有剛剛鏡頭里，那個青樓女子的勁。
接下來，繼續拍余下的鏡頭。
陳無極的想法是好的，趁演員感覺正好，一鼓作氣給拍完，再好不過。
但是卻不會完全順他的意。
一是時間已經不早了，拍完剛剛那一段用的時間太長，現在已經是五點多了，再拍的話，就可能拍到半夜，才能拍完楊榕的戲份。
而且還得是在演員狀態全程在線的情況下。
于是接下來只拍了個轉場的鏡頭，天就已經擦黑，劇組于是只能收工。
吃完飯，回到酒店，遲余開始總結這一天的所見所得。
主要是從陳無極指導演員上面，以及演員的表演，燈光等細節，所有看到的東西，記錄下來，然後做一些心得。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在拍戲的過程中學習。
這也是日記的一部分。
就在遲余寫日記的時候，遠在琴島，東方影都，《流浪地球》劇組，又遇到了一點麻煩。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電影開拍，執拗的陳無極（1章求訂閱！求月票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