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市,夜已深。
不遠處的那個海邊,游人定然已經漸漸歸去,然後在酒店的房間里,分享著一天的快樂與疲憊。
從這里,能夠看到紫禁城角樓上的微光。
院子里的海棠樹葉,在無風的夜里,愀然落了一片葉子,驚擾到地下的蟲鳴。
屋內,遲余坐在窗前,影子落在電腦屏幕上。
屏幕上,播放著一個demo文件。
配樂還只是簡單的吉他,但是婉婉轉轉的聲音,偏民謠的唱腔,就從小小的耳機里,流淌出來︰
「青磚伴瓦漆,白馬踏新泥……」
「山花蕉葉暮色叢,染紅巾……」
「屋檐灑雨滴,炊煙裊裊起……」
「蹉跎輾轉宛然的你,在哪里……」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月落烏啼月牙落孤井……」
只這開頭幾句,一下子就擊中了遲余的心境。
再後來,那加入的戲腔,恰到好處的情感表達,仿佛把李清照那種滿腔苦無處訴,國破家亡,丈夫逝去,自己漂泊不定的無奈,表現的淋灕盡致。
于這深夜里,最輕柔的曲子,卻最擊中了遲余的內心。
听到最後,忍不住再听了一遍,才點掉播放器。
「聲聲慢,好一個聲聲慢!終生無簸箕星,指雲中雁做羹。時下且口口聲聲,戰戰兢兢,裊裊停停,坐坐行行,有一日孤孤零零,冷冷清清……」
遲余感嘆著,不由輕唱了段元曲。
這首歌,他太喜歡了。
而且,听這首歌的demo時,遲余又發現,這歌里的詞句,竟然和《那人那山那狗》,有著呼應之妙!
青磚,瓦,新泥,山花,蕉葉,暮色,屋檐,雨滴,炊煙……
這些簡單卻又有著特殊意向的字詞,只是輕聲念出來,就是一幅幅畫面,雖不如那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斷腸人。
但一個悲涼,一個恬靜。
這首歌,可能並不如先前他唱的《赤伶》、《十年人間》,有高能的副歌部分,但整體和諧統一,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隨後,他發現,自己竟也生出了,上午霍建啟的那個念頭︰「就是它了!就是它了!」
激動的遲余,想立刻打電話給蘇艾菲。
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于是關掉電腦,然後入睡。
一夜有夢。
是在那山野田園間的夢,山花,蕉葉,暮色,屋檐,雨滴,炊煙……
第二天,又醒來在四合院。
打拳等紫氣東來時,在海棠樹下,發現一只落地的秋蟬。
秋日要來了。
「哈!老遲,你這怎麼能每天都起這麼早呢?老陳呢?」
老趙打著哈欠出來,擠了下眼角的眼屎。
他想不通,一個人,怎麼能做到,無論是早睡還是晚睡,都能早上準點起床,而且也起的特別早!
「習慣了。但也不是什麼好事。像你這樣,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才人人都羨慕吧?老陳去買早點去了。」
遲余此時正坐在院子里,一把老式的藤椅里,拿著紙在寫寫畫畫。
「老陳這家伙也是個能起早的。對了,老遲,你這兩天都做什麼?」
「上午去公司,今天有幾個廣告要拍,明天不是有一個節目要錄制嗎?你也要去的。後來回象山影視城。」
「得,好討厭上節目啊。那我今天就繼續我的劇本。」
老趙一邊刷牙,一邊說道︰「對了,角色我可是給你留著的,到時候無論如何,你得給我留出檔期!」
檔期?
這不是隨時有嗎?
遲余眼楮沒有從劇本上移開︰「好。」
「光說好也沒什麼用。」
老趙用冷水呼啦兩下臉,自言自語道︰「不行,回頭我得跟蘇艾菲那邊說一聲。誰都知道,你這家伙,以後的檔期會特別滿!」
倒也是。
「那我這早起,就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閑什麼了?我看看你一大早在寫什麼呢?」
老趙走過來,盯著遲余手里的紙看了一眼︰「蕉葉,暮色,屋檐,雨滴,炊煙,啥啥咐,這都是啥?」
「沒什麼,就是一首歌,隨便琢磨一下。」
「莫名其妙的。」
語音剛落,老陳就從外面走起來,帶著三個人份的早點。
簡單地吃了早飯,老陳和遲余,就直接去了蘇唐傳媒。
假日,早上也有點堵車,到蘇唐傳媒那邊,已經是九點半了。
「歌我听過了,這首聲聲慢,我覺得可以唱一下。」
一見到蘇艾菲,她自然是和蘇艾嘉一起來的,遲余就開口見山地告訴她︰「而且,我听過之後,覺得和霍導的電影質感,比較契合。」
「哦,是嗎?」
蘇艾菲一听便驚喜不已。
「對,而且,我還設想了兩個計劃,你要不要听听?」遲余問道。
哦,現在要反過來跟我這個經紀人匯報了嗎?
倒是個新鮮事呢!
蘇艾菲調整下坐姿,笑眯眯地說道︰「可以,當然可以!來,你坐著說,好好說。」
看她搞怪的樣子,遲余只是笑了笑,然後說出了自己根本晚上的夢,早上寫寫畫畫的那些東西。
「現在不是都流行概念先行嗎?我的想法是,不如等拍電影的時候,同時把這歌錄出來,再讓霍導拍了些山村的美如畫的鏡頭,當成電影的宣傳主題曲,怎麼樣?」
蘇艾菲听完,眼楮一亮︰「可以啊!我覺得這個很可以!跟霍叔說下,我覺得他也會認可的。」
遲余點點頭︰「其他的,有點像是拼盤,我覺得沒有唱的價值。」
「能選到一首就不錯了。遲余,你是不知道,現在的音樂圈里,能找到一首能唱的歌,有多難嗎?」
蘇艾菲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帶著疲憊感。
「有多難?」
遲余倒是沒怎麼關注音樂圈。
畢竟,他現在連影視圈,都沒有混明白。
「太難了!你去听听現在每年出的那些新歌,你就知道,有多難了。算了,你還是別听了,估計還不如你說的這些拼盤歌。」
蘇艾菲搖了搖頭,然後說起了今天的正事︰「現在就要出發了,今天下午,一共有兩個廣告和一個雜志要拍,時間還是挺趕的。」
是很趕。
兩個廣告和一個雜志拍完,天都黑透了。
從攝影棚里走出來,遲余覺得自己這一天在又是笑,又是不能笑的過程中,臉部肌肉已經快麻木了。
「怎麼樣,拍廣告是不是挺簡單的?」
蘇艾菲打了個哈欠,笑著問道。
「嗯,是。」
「廣告也就那樣。不過,這雜志拍的不錯。老陳,你是沒有看到,那攝影師都快要瘋狂了,對著咱們遲余就是一頓狂拍。是不是,遲余?」
「嗯,是。」
「明天是魯喻有約,到時候,你可別順著她的話說。當然,反正她估計也就那些套路,你按我之前給人分析過的說就行了……」
蘇艾菲還要說,就听到耳邊傳來輕輕的呼吸聲。
扭頭一看,發現遲余竟然已經靠在椅背上,歪著頭睡著了。
「老陳,把燈關了,開慢開穩一點。」
蘇艾菲看著一臉疲憊的遲余,突然有點心疼。
她這個藝人,怎麼說呢?
凡是說不的東西,就一定是不,完全沒有商量的可能,比如有幾個廣告,拍起來也不花時間,甚至都不用開口,錢給的也多,但是他直接否決了。
但是,只要是答應了的事情,就會認認真真,不打半點折扣地完成。
這種態度,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也暗算慶幸,竟然能讓她踫上這麼合脾氣的藝人。
沉默中,車子過了一個個十字路口,向城內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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