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海他們很晚才回來,林葉看著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的樣子,忍不住微微搖頭。
龐大海見林葉這般反應,連忙解釋了一下。
「將軍,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林葉︰「你覺得我以為的是什麼樣?」
龐大海道︰「兄弟們,你們都和將軍說一聲,咱們不能沒有清白啊。」
那些漢子們紛紛看向龐大海,一臉清白不清白的,你自己心里沒數嗎。
龐大海嘆了口氣,把錢袋子還給林葉,林葉見居然剩下了大半,這就有些意外了。
龐大海︰「看銀子,也知道我們沒去那種傷風敗俗的地方了。」
林葉倒是來了興致,他問︰「那你們走了大半日,天黑才回來,干嘛去了。」
龐大海︰「洗澡。」
林葉微微皺眉︰「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兒,去洗澡了?」
一個親兵幽怨的看了龐大海一眼︰「還不是隊正被人坑了。」
林葉興趣更大了。
龐大海嘆了口氣後說道︰「誰想到這草束城里的生意人,一個個的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他說︰「我們走在大街上,一個澡堂子的老板把我們攔住了,問我洗不洗澡。」
「我說那玩意有什麼好玩的,一群大男人洗個澡,光遛鳥嗎?能有什麼意思,我們確實是想去遛鳥,但又不是我真的就只遛遛鳥。」
「那老板說這位好漢,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們去青樓,平均下來一人五兩銀子,玩的是什麼?是殘花敗柳,搞不好還會中招。」
「可你在我們這里,就不僅僅是洗澡了,一兩銀子,就有絕對的驚喜。」
龐大海道︰「我問他是什麼驚喜,他說你跟我進去試試就知道了,我們也是一時好奇,想著不過是洗個澡,大不了洗完了再去青樓。」
「誰想到還真他娘的是精洗,一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把我按在那給我搓澡,蛋-子都掰開了給你洗」
旁邊一個親兵說道︰「就跟給魚去鱗似的那麼搓啊,搓的皮都掉了一層。」
林葉又看了看他們,點頭︰「確實白淨多了。」
龐大海道︰「屬下是萬萬沒有想到,搓完澡居然是精疲力盡,這還不算完,搓完澡後趴在那,還有人給推拿按摩。」
旁邊士兵說道︰「確實是很舒服,按著按著就睡著了。」
龐大海道︰「睡醒了還管飯,吃的也不錯,說是若不想回家,還能在那住一晚。」
林葉道︰「所以你們真的只是去洗了個澡。」
龐大海使勁兒點頭︰「真的只是洗了個澡,如果將軍覺得我們虧了,那不如把銀子還給我們,我們今夜再出去花了吧。」
林葉把錢袋掛好︰「我覺得你們撒謊了,我要去調查一下。」
龐大海︰「噫」
林葉邁步出門,按照龐大海他們說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家澡堂子。
也果然是個好地方,倒也不是圖那掰開給你搓到位,就是按摩去疲,這一點就足夠了。
確實很爽,搓完澡感覺自己瘦了能有三斤,再來個推拿,泡上一壺茶,還有各色的水果點心和干果花生之類的東西。
這一兩銀子,花的果然是很滿足。
林葉從澡堂子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出門的那一刻,他都忍不住舒服的伸展了一下雙臂。
走在回驛館的路上,這夜風輕輕吹過,那感覺像是把自己換了一個新的一樣。
就在這時候
,林葉感覺到有些不大對勁,他側頭看了看,在一個巷子口有個黑影站在那。
見林葉注意過來,那人隨即轉身,林葉沒有遲疑,邁步跟了上去。
走了大概一刻左右,那人在一處偏僻地方停下來,回身等著林葉。
林葉看到他的時候就認出了是誰,也是在認出來的那一刻,林葉猜到了那位已死的神官身份。
「求你件事。」
陳微微站在暗影里,第一句話只有這四個字。
林葉︰「我會的。」
陳微微沒說是什麼事,可林葉好像在他開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是什麼。
陳微微沉默片刻後道︰「多謝。」
林葉︰「不回去了?」
陳微微道︰「至少一兩年內不回去了。」
林葉道︰「你告訴我一個地址,我回去問過陳叔,他若想來這邊陪你,我把他護送過來。」
陳微微搖頭︰「不必了。」
他似乎是在仔細的打量著林葉,過了一會兒後說道︰「你回去後,保重吧。」
說完轉身就走。
林葉︰「你也是。」
陳微微腳步一停,又沉默了一會兒後,回頭對林葉說道︰「離上陽宮遠一些,沒有看起來那麼美。」
林葉嗯了一聲。
陳微微大步離開,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其實他還想說,這幾年來,我只是有些嫉妒你,但從沒有真的怨恨過你。
就像是這麼多年來,我不去見我爹,但其實我也沒真正的恨過他。
如果當爹的能強勢一些, 拉著我就回家去,而不是總一臉淒苦的看著我,大概我也不會不回家。
他來找林葉,是因為他知道,把父親托付給林葉,他真的可以放下心。
陳微微走了,林葉知道這一別,或許真的至少幾年都不會再相見。
他站在那看了許久,其實也不知道還能看到什麼,只是對著深邃的黑暗發呆。
與此同時,就在這草束城,距離林葉所在不到二里遠的地方,有一家名為尚客的青樓。
這家青樓在草束城獨樹一幟的原因在于,位置足夠特殊。
草束城里有一片小湖,湖中有一座小島,這島小到只能建起來這般規模的一座青樓。
尚客園在小島上,小島一圈停著不少花船,在船上快活,據說別有一番滋味。
這樣一個頗顯局促的地方,居然還蓋了一座塔,高五層,掛滿了紅燈籠,到了夜里,這塔就成了尚客園的標志,遠遠看過去格外漂亮。
在尚客園的最里邊,有一個小小的獨院,這里就是尚客園東家住的地方,平日里基本上不見外人。
尚客園的東家是一個看起來三十五六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身上穿著一套麻布的衣服,寬大,隨意,看著有幾分出塵之意。
他坐在小院的涼亭里撫琴,旁邊站著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有人為她搖扇,有人為他驅蟲,有人為他溫酒,有人為他煮茶。
他看起來並不是那種很俊美的模樣,臉型稍顯方正了些,還是長方。
披散著頭發,如此倒是能把臉型遮一遮,兩只眼楮都是單眼皮,和嘴唇一樣,給人一種涼薄的感覺。
「東家。」
有人從外邊快步過來,俯身道︰「那個林葉,似乎是查到了什麼。」
听到這句話,琴聲戛然而止。
這位東家問︰「下次你若不直接說重要的事,你的舌頭留著也沒什麼用處了。」
那手下連忙道︰「宮里有人加急送來消息,說是當年怯莽軍的事,林葉可能已經查到了。」
東家臉色如初,沒有變化,只是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沉默片刻後,他吩咐道︰「讓關九回去告訴我父親,我要回大玉了。」
手下人立刻應了一聲。
東家的手在桌案上輕輕的敲打,自言自語的說著。
「十幾年沒有人再提這件事,突然冒出來一個林葉怕是天子要做些出格的事了。」
他身邊一個年輕女子俯身道︰「有貴妃在,少主應該不會有事的。」
這位東家,正是大玉當今左相萬域樓的兒子,十幾年前曾經參與過北征戰事的萬蒼策。
萬蒼策緩緩吐出一口氣。
「話是這麼說,可是天子心,比海底都要深,我姐姐重要,不是我重要,也不是我父親重要,萬貴妃常在,萬貴妃的弟弟,甚至萬貴妃的父親,必要的時候都可以不在。」
那女子道︰「可少主若是不回去,大玉那邊也不會有人過來糾纏。」
萬蒼策道︰「你真以為,一個林葉能把當年的事翻出來重新定論?」
他閉上眼思考了一會兒後,吩咐道︰「讓關八留在這打理生意,除了他之外,三十六房,都隨我回大玉。」
「是!」
那侍女俯身應了。
所有人都去做準備,這涼亭里就剩了萬蒼策自己。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的撥弄,那一下一下的琴聲,像是被女子的縴縴玉指,輕輕彈開的一個一個露珠。
就在這時候,有人從遠處掠過來,飛行在空中的時候,像是一只正在搜尋目標的獵鷹。
這人落在院子里,緩步走到萬蒼策身邊。
萬蒼策抬頭看了他一眼︰「變天了?」
來的人,正是冬泊大內一等侍衛,白聲慢。
白聲慢道︰「大概是變了,可具體怎麼變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那個叫林葉的玉人,一定會是你的大-麻煩。」
萬蒼策點頭︰「冬泊宮里若真的是變了天,我在冬泊也沒什麼意思了。」
白聲慢道︰「我來,就是提醒你的,光憑著那個叫林葉的年輕人,不可能把你怎麼樣,可他一定不是一個人。」
萬蒼策嗯了一聲,然後問︰「你要跟我去大玉嗎?」
白聲慢沉思片刻後︰「若你覺得有必要,需要我這樣一個生面孔來幫你做些事,我可以去。」
萬蒼策道︰「跟我回去吧,宮里變天,你也不可能再上一步,百里紅蓮壓了你十幾年,以後會壓的更狠。」
白聲慢點頭︰「好,那就隨你去。」
萬蒼策︰「你的人若要跟著,都可帶上。」
白聲慢道︰「還是算了吧,我一人先跟你去,若以後機會到了,再讓他們一起回去。」
萬蒼策道︰「也好。」
他起身,和白聲慢並肩站著。
「世事無常,以前做事的時候是順應時局,我們也能得利,現在時局變了。」
萬蒼策嘆道︰「我們都到了求自保的時候。」
白聲慢笑了笑︰「當年為了得利都可以殺那麼多人,現在為了自保,你反而不敢了?」
萬蒼策也笑︰「這世上,我不敢的事,大概就剩下去挑戰掌教真人這一件了。」
白聲慢道︰「你準備吧,我先行一步,一個人走的自在些,而且還能幫你探探路。」
說完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