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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場大夢,來的沒有緣由,結束的又是那麼突兀。

夢都是這樣,好夢,你會在馬上要最開心的時候醒來,你得不到什麼,噩夢,你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醒來,你也沒失去什麼。

可林葉經歷的,不是夢,而是局。

林葉到雲州的時候,比拓跋烈稍稍晚了些,但比萬域樓要早。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小姨,也沒有先回家看看,更沒有去打听謝夜闌的下場。

他去找錢爺。

林葉覺得這件事不只是謝夜闌的謀反案,更重要的是十年前已經了結的朝心宗的案子,更更重要的是怯莽軍被出賣的案子。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錢爺和朝心宗的人有關,也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把這些事都抹掉。

從一開始,林葉就進了一個誤區。

布孤心開始設計陷害拓跋烈的時候,林葉就猜到了他們唯一的手段就是朝心宗的案子。

到了謝夜闌來雲州,又是拿出了當年朝心宗的舊案,利用了一批當初朝心宗僥幸活下來的人。

然後林葉就去了冬泊,又被派去了歌陵。

可是走到半路上,天子竟然駕臨駿鄴城。

林葉在駿鄴城的時候忽然間反應了過來,是天子,要為那件事徹底畫上一個句號,唯有天子,可以隨隨便便就為任何事畫一個句號。

所以錢爺就會有危險。

因為錢爺的計劃,和那些人的計劃不一樣。

林葉不願意去相信,但到了現在也不得不更為確定,錢爺在幫誰把朝心宗余孽殺光。

拋開謝夜闌謀逆的案子不說,這件事,發展到了現在,被人忽略的也恰恰就是朝心宗余孽徹底被清除了。

錢爺是不是朝心宗的人林葉還不確定,又或者說,是林葉現在還不願意確定。

不能否認的是錢爺和朝心宗的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願意听從錢爺的調遣。

林葉想到了這些,所以他開始瘋了一樣的在雲州城里找人。

他去了石塔寺,可是石塔寺里也沒有人見過錢爺,林葉去打听的時候,石塔寺里的僧人,甚至完全沒有人對錢爺這樣一個人有一點印象。

錢爺消失了,就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個人間。

林葉又讓高恭發動雲州城里江湖的力量,許多人都得過錢爺恩惠,把所有人集中起來想,看看誰還知道錢爺經常去什麼地方,願意去什麼地方。

所有的消息匯總起來,林葉就把人分派出去繼續找,可還是一無所獲。

夜深。

林葉坐在家里的台階上發呆。

他從無為縣來雲州城是要報仇的,可是這個仇,好像很容易就報了。

最後一個和當年叛徒的案子有關的人,也已被林葉親手所殺。

林葉仔細思考著,真的是被他親手所殺了嗎?

是的,那個人是死在了林葉手里,但他真的是林葉自己查出來的嗎?

林葉拉攏了唐久,請唐久幫忙把府衙卷櫝庫里的卷宗偷出來,林葉一點點的排查。

是啊,看起來,一切都像是林葉通過自己努力得到的結果。

可是唐久後來死了。

按照這個大案的方向來推測,唐久的死是所有合理之中的不合理,但沒人在乎。

有人把案子告訴了唐久,唐久才去查婁樊密諜,才會去錦玉樓。

然後,唐久死了,理所當然的死了,從而引出了婁樊密諜試圖刺殺小姨拓跋雲溪的事。

不管婁樊密諜是不是真的參與了刺殺的事,唐久的死,最起碼引出了婁樊密諜。

在這個大案子里,唐久是一個小小的引子。

他死的沒有人在意,根本就濺不起一朵浪花,很快就被人遺忘,提都沒人提及。

林葉當時都沒有深思,覺得唐久的死很合理,因為唐久是一個一心想往上爬的人。

沒有靠山,沒有背景,一心努力的往上攀爬,他大概想著,能破了刺殺郡主的案子,他真的就能平步青雲。

可唐久死了,林葉現在也沒辦法再去查證,那些卷宗是不是唐久親自找到的。

如果是有人把這些卷宗給了唐久,故意讓林葉錯覺,是林葉自己查到了叛徒呢?

想到了唐久,再想想那個林葉並不熟悉的邢朝雲。

和唐久不是一樣的死因,但他的死,和唐久是一樣的路數。

邢朝雲是另外一個,在整個局中看起來是合理的死去但越想他的死越不合理的人。

邢朝雲和錢爺有關,也就是說,邢朝雲極有可能也和朝心宗有關。

林葉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這個夜里,林葉覺得格外的冷。

他以為自己足夠聰明了,想明白了其中許多關鍵,可是在這些案子都已經到了結尾,而且已經給出答案的時候,他才驚覺,自己其實一直都猜錯了。

他要報的仇報了,該死的人死了,雲州城再也沒有了野心家,不管是前任城主布孤心還是現任城主謝夜闌。

雲州城甚至沒有了鬼市,雖然到現在為止,依然沒有人知道鬼市的主人到底是誰。

雲州城也沒有了那麼多被官府利用的江湖實力,比如飛魚堂,比如望鄉台。

還有那個已經在雲州十幾年歷經滄桑,也算是實權在握的府治金勝往,听聞已再次下獄。

在北野軍圍攻城主府之後,拓跋烈又調派人馬圍了錦玉樓,據說抓了能有數百人。

如此一來,別說什麼懸案沒了,什麼陰謀家沒了,連隱藏著的敵國的密諜都被清掃的干干淨淨。

一切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這些事,林葉感覺自己都經歷了,但又都和他無關。

如果雲州是一塊巨大的黑板,有人在這黑板上寫寫畫畫,十幾年來寫的密密麻麻。

然後,十幾年後的今天,一只手拿著板擦,把這些全都擦掉了。

一個不剩。

林葉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很自責,很慚愧,還有些懊惱。

他連一個參與者都算不上,更不算不上是經歷者,因為那只手的主人,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回事。

林葉要找錢爺,擔心錢爺的安危,是因為錢爺大概是這黑板上還沒有擦去的,唯一一個符號了。

可是現在找不到錢爺,或許這最後一個符號,也已經被擦掉了吧。

子奈走到林葉身後,給林葉披上一件衣服。

她挨著林葉身邊坐下來,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把頭靠在了林葉肩膀上。

林葉煩躁到有些即將壓制不住的心情,在這一刻又逐漸平靜下來。

「有一只手。」

林葉自言自語的說道︰「隨隨便便的抹了一下,就讓我以為,我要報的仇都已經報了。」

子奈嗯了一聲,她說︰「那他,是怕你報仇麼?」

林葉搖頭︰「不是,如果他怕的話,他大概也會隨隨便便的把我抹掉。」

子奈說︰「現在,沒有人能隨隨便便的抹掉

你。」

林葉側頭看了子奈一眼,她說著話的時候沒有看向林葉,可是她的臉上是無比的堅定。

林葉的心更加寧靜,他不再說話,繼續思考。

謝夜闌謀逆的案子,是一個結束,是一個給十幾年來無數懸案做的答案。

涉及到了謀逆的案子,就一定會昭告天下。

到時候,所有的答案都會寫在告示上。

怯莽軍大將軍劉疾弓為什麼會被出賣?

朝廷在查謝夜闌謀逆的案子中,意外發現,原來是謝夜闌的父親,業郡王謝拂曉勾結了婁樊人。

這是皇族的奇恥大辱,玉天子一怒,必會將業郡王那一脈滿門抄斬。

這個用裝瘋賣傻花天酒地來隱藏自己,也是保護自己的王爺,會死的格外慘。

還有當初勾結他的那個太監,用不了多久,會比業郡王死的還要慘幾倍,林葉猜著,大概會是一個凌遲處死的結局。

看吧,答案都來了。

能說這是抹掉了嗎?

不是,因為朝廷查到了這些,且會昭告天下,到時候玉天子也會為死去的大將軍,死去的上萬將士平-反,追封。

天子會在朝臣們面前大發雷霆,也會自責,十幾年來,都沒有給大將軍劉疾弓一個公道,也沒有給怯莽軍一個公道。

婆婆已經死了,這時候再來的公道,還有意義嗎?

換來的,大抵是天下百姓的一聲唏噓幾聲贊嘆,有人會唏噓著說大將軍是死的真冤,然後贊嘆著說,正義雖會遲到但從不缺席。

遲來的公道,遲來的正義,對于受害者來說,其實沒有意義。

安撫的是天下民心,是讓百姓們說一聲,看啊,朝廷還是公正的,看啊,陛下還是賢明的。

連十幾年前的舊案都能翻查出來,而且能給冤死的人正名,百姓們會拍手稱贊。

遲來的,且讓人滿意的,都是無關者。

林葉又一次深呼吸。

這個仇,真的是到了業郡王謝拂曉就可以打住了嗎?

林葉為了報仇,無數次設想過,自己將來怎麼去歌陵,怎麼去殺業郡王。

現在,只需要陛下一道旨意,何止是殺一個業郡王,連業郡王滿門都要死。

所以不管怎麼看,不管怎麼說,沒有人可以去質疑,這個仇,是玉天子為劉疾弓和怯莽軍報了。

報仇的是不是林葉,有關嗎?仇終究是報了。

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林葉抬起頭看向天空。

臻天之上,似乎有一道聲音飄下來,直直的鑽進了林葉的耳朵里。

你不是要一個答案嗎?

給你,都給你。

子奈似乎是感受到了林葉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起來,她抬起手,像是當初哥哥安撫她的時候一樣,在林葉的頭上輕輕的撫模著。

「沒事的,不用怕。」

子奈輕聲說著。

「天都已經黑成這樣了,其實也就馬上到天亮了呢。」

她說︰「哥哥和我不一樣的,我那時候,怕天黑,其實更怕天亮。」

她說︰「因為天黑的時候我可以躲起來,可是天亮的時候就沒法躲了。」

他把子奈摟緊了些︰「以後你不會怕天黑,更不會怕天亮。」

說完這句話,林葉忽然間醒悟過來什麼。

他自言自語︰「所以,這不是一個結束,是輪回,輪回的又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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