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洞空蟲尸身再沒有一絲一毫變化的時候,極焰珠收了火焰,菜肴就此制作完畢。
只見黑霧繚繞中,一坨形狀橢圓、紡錘大小、烏黑發亮的東西上下沉浮。
較長的那端圓頭上,還有五個黑得像刷了油似的小凸起。
鏡映容沉默,器靈們也沉默。
良久,極煞劍懷疑道︰「……這能吃?」
鏡映容︰「……」
極界筆︰「當年饕餮散人做出的這道菜是什麼模樣?」
一道光芒從鏡映容手里飛出, 在空中鋪開成幕布,顯現出一道菜肴的畫面來。
但見那菜以九龍玉盤盛裝,被制成靈食的洞空蟲形態完整,色如琥珀,焦紅柔潤,肥美誘人,上方凝聚濃郁靈氣, 幻化出種種異獸之象,仙氣渺渺,神妙非凡。
器靈們看看那道菜,又看看面前那坨烏漆麻黑的不明物體,再看看菜,又再看看那物體。
識海里響起齊刷刷倒吸涼氣的聲音。
極焰珠︰「差別太大了吧!」
極界筆︰「這,是同一道菜……?」
極御袍︰「此人纂寫菜譜時果然有保留!」
極清簪︰「唉,怎麼會這樣……」
極煞劍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這能吃???」
「……」
鏡映容默默地注視黑霧中的不明物體。
她忽而伸出手去,抓住該物,另一只手取出一塊紫光 亮的金屬。
她把那坨東西往金屬上輕輕一磕,只听「鐺」的一聲,這塊以硬度出名的鑄器靈材天厄紫星鐵直接被磕掉了一個角。
鏡映容目泛異彩,嘴唇微張︰「哇。」
極煞劍︰「你興奮個頭,你是做菜,又不是鑄器。」
「哦。」
鏡映容再次端詳起手里的黑坨坨。
她目光在那五個漆黑油亮的小凸起上停留了小會兒, 然後把黑坨坨倒過來, 看著圓潤平滑的另一頭。
她張開嘴。
「等等!」
極清簪阻止了鏡映容張口欲咬的動作,兩條樹根一卷,取來了兩種奇珍。
一者是號稱天下毒物克星專攻奇毒無毒不解的霄仙璇玨草, 一者是據傳無論修為高低其肉身抑或靈力識海的異常狀態均可祛除的聖璽九玄花。
二者俱是數十萬年份,價值之高放在世間足可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樹根如人手緊持兩件寶物,極清簪嚴陣以待,道︰「好了,吃吧。」
鏡映容︰「……」
她再次張嘴,小口咬住黑坨坨,貝齒輕合,黑坨坨上頓時缺了一小塊,缺口處留下兩排清晰的牙印。
嘎吱,嘎吱,嘎吱……
鏡映容腮頰一鼓一鼓,傳出某種奇異的聲響,近似于咀嚼硬物,但又比那更為清脆響亮。
咕。
她咽了下去。
然後整個人突然向後仰倒在地。
「怎麼了怎麼了!」
這下可嚇壞了道器們,一瞬間通通圍了上去,極清簪立馬就要把兩件寶物往鏡映容嘴里塞。
「我沒事。」
鏡映容及時出聲,安撫住慌亂的器靈。
但她的聲音听起來是如此的低沉無力,以至于極清簪沒敢把寶物收回去, 仍憂心忡忡地問︰「真的沒有不舒服麼?」
鏡映容搖搖頭。
她癱成了一個大字型,雙目望天,眼神空洞, 神情恍忽,手里還緊緊抓著黑坨坨。
「靈氣……沒有了。」
她憂郁地,消沉地,惆悵地,萎靡地嘆息。
「好難吃啊……」
……
帝熔族。
巫韶和余閑正在廳中談事,巫曜辰忽然進來說有事相詢。
因是帝熔族內部事務,余閑本想離場避嫌,不過巫曜辰說不是什麼機密,加上巫韶表態,她就留下旁听了。
巫韶︰「所以是什麼事?」
巫曜辰遞了根玉簡給她,道︰「天晷戰車的數量對不上。」
巫韶眉一皺,神識沒入玉簡審閱其內信息。
巫曜辰︰「我們原本有戰車一千五百六十四輛,當初為應對沙蟻之災,計劃部署之後,原打算舉全族之力趕制兩千五百輛,但由于迷幽蝶突襲,最終只完成一千八百八十三輛。突圍撤離時折損了一部分人手和戰車,撤離以後沒有再遭受損失。直至本族回歸,總共還剩三千一百二十二輛,也就是說,當時折損的戰車數應是三百二十五輛。」
巫韶略一頷首,示意他繼續說。
「可日前我命人收集清點戰車殘骸,最後統計出來,只有三百二十四輛。清查了三遍,包括族地外兩千里範圍內也搜查過,結果無論如何都少一輛,而沙蟻只吃活物。是以,我覺得這件事需要向你匯報。」
余閑在一旁听得挑了挑眉。天晷戰車是帝熔族的獨門秘器,集攻防遁等諸多功能為一體,在群體作戰中更是能發揮意想不到的威能。此物只有掌握了朱曦真炎的工匠能夠鑄造,從不對外出售。因此無故缺失一輛這種事,即便不算太嚴重,卻也不能輕怠了。
然而奇怪的是,相較于方才,巫韶眉頭反而舒展開來,神色間也無凝重之意。
「數量沒有問題。」她說道。
巫曜辰一愣。
玉簡中的部分內容被激發成文字投映出來,當著巫曜辰和余閑的面,巫韶用神識將「原庫存一千五百六十四」的最後那個「四」改成了「三」。
見狀,巫曜辰不解地問︰「原本就少一輛?為什麼?」
「為什麼?」
巫韶臉色驟沉,「你自己干的事,你問我為什麼。」
巫曜辰愣住,隨即 地想起某事,恍然大悟的同時表情也變得精彩至極。
「咳,我……」
「混賬東西,私取戰車你以為你瞞得誰?若非事關昆煌宗叛變,早就把你族規處置。我與眾位族老替你作假改賬,你居然沒半點自覺,還有臉來問!」
巫韶疾言厲色,對巫曜辰 頭蓋臉一頓訓斥。
「越來越不像話,我看你是在太初觀過得太逍遙,少了教訓!」
燃起金焰的玉簡迎面砸來,那火焰中的能量令旁觀的余閑都不禁眼皮一跳。
她別開臉,彷佛突然被地毯上的花紋吸引了注意力,渾不在意那即將遭殃的是自己的同門師弟。
好在這種情況似乎不是第一次發生,巫曜辰十分熟練地運功接住玉簡,手上的肉轉眼給燒沒了也面不改色,身形一動直接往後退。
「我這就回去反省,族長,師姐,你們慢……」
話沒說完,他險些撞上一人。對方正急匆匆地往里走,錯開身後喊了聲「少主」,旋即邁步進屋徑直對巫韶說道︰
「族長,太初觀的幾位貴客到了。」
巫曜辰立即停住步子。
此人是一名族老,按理說這種事本不需要族老這等身份的人親自來稟報。
巫韶蹙了蹙眉,問︰「發生何事?」
族老欲言又止,視線瞟向余閑。
余閑眼一眯,隱隱感覺不妙。
「他們和巡守族人起了沖突,眼下事態擴大,需要族長您過去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