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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海相龍

「天海……」

秀家細細品味著這個個名字,這個對于日本戰國歷史讀者都耳熟能詳的名字。

很多人熟知天海,喜歡在念名字的時候直接把南光坊和天海兩個詞連起來念,更有甚至連名字都念不清,稱呼其「南天坊光海」的人比比皆是。

其實「南光坊」是他的尊號,「慈眼大師」是他的謚號,這兩個稱呼是在他死後由德川家及佛門子弟們給起的。

而「智樂院」和「喜多院」都是他的院號,相當于他出自哪個寺院,喜多院就是現在他擔任主持的無量壽寺北院,只是「喜多院」這個名字要等到1599年才會改名。

而「智樂院」是他後來在江戶城外修築的「寬永寺」的別稱,「智樂院天海」和「喜多院天海」才是在他健在的時候可以對他的稱呼,只是現在這兩個稱呼都還沒有出現。

望著眼前的這個老者,秀家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總覺得他在哪里見過,可是仔細想來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里。

「是在當日小田原城下德川幕府內嘛?」

秀家的心中閃出一絲疑慮,但是因為那日隔了太遠,因此並不確信。

「天海大師~」秀家的眼角眯著,的再一次漫無目的呢喃出對面來人的發號。

听到秀家叫自己的天海,依舊是在那里眯著眼楮,擺出一幅人畜無害的笑容,笑嘻嘻的看向秀家,並回應道︰「我在,大納言殿下有什麼想要問詢的嗎?」

撓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的秀家,將心目中的疑惑坦然的告知天海︰「我見天海大師似乎有幾分面熟,只是實在想不起來了。」

听到秀家說道似乎認識自己,對面的天海表情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但是很快整理好了情緒,依舊是笑嘻嘻的對著秀家說道︰

「啊~或許是殿下往日與佛有緣,在下年輕的時候常往來天下各地采風參禪論道,或許在吉備、京都與殿下見過一面猶未可知。」

「是嘛」秀家听道天海的答復並不認同,普天之下的人這麼多,如果人人都一面之緣,秀家得記下多少人啊,能給秀家留下比較深刻印象的,必然是一位自己關心的人物。

但是秀家實在想不起來這位的具體身份,因此拋出一個不確定選項算是拋磚引玉︰「我還以為是當日在小田原城的德川殿麾下與閣下有一面之緣呢。」

之所以說是在德川幕府內見過,是因為歷史上就有「在小田原之戰前,天海和淺草寺的住持?忠豪已經成為家康的幕僚」的說法。

「殿下在德川殿下的幕府內見過我嗎?」听到秀家這面說自己,天海露出一幅驚訝的表情,隨後又順勢說道「殿下還真是好記性啊,我還以為殿下不記得了呢。」

疑問得到天海承認的秀家,嘴角翹起了一絲笑容,就好像是猜對了正確答桉一樣釋然,原先的煩惱、疑惑和防備統統被秀家拋之腦後。

秀家緊繃的身體再次放松,身體微微向後仰靠,雙手撐在地上,用開玩笑的口氣對著天海說道「天海大師是天台宗的高僧吧,可是您這蠱惑人心的手段與您密宗高僧的身份有些不大相稱吧。」

秀家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確認天海的「身份」並放松身體的那一刻,對面的天海嘴角的笑容翹的更高了,有那麼一絲計謀得逞的笑容。

因此面對秀家的問責,他並沒有當回事,他心里很清楚,秀家心中對秀吉的怨氣和不滿已經被自己勾了出來「我只是以佛門的身份,幫殿下堅定本心罷了。」

「這個本心會造成的結果,可與佛門的理想相駁啊。」

佛門不提倡殺生,即便是吃酒喝肉娶媳婦的淨土宗也不提倡無謂的殺生。

而秀家和天海都很清楚,秀家這顆野心一旦燃起,那麼對于日本這個大地意味著什麼,說上一句與佛門理念相駁都是輕的了。

「阿彌陀佛~」因此當秀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天海配合著雙手合十念了一遍佛號「一切皆是定數,一切皆是因果。」

「回到剛剛的話題吧。」秀家打斷了在自己面前假慈悲的天海把話題撤回到自己身上「大師既然到了德川殿下麾下做參,今日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鐮倉禪興寺呢?」

「今日乃是關東五寺之一長建寺門下禪興寺主持繼任典儀,我作為埼玉無量壽寺北院主持,乃是受邀而來的。」

「可我記得無量壽寺是天台宗禪院吧。」

「哎~天下佛門子弟皆是一家嘛,您沒發現連江戶淺草寺主持都來了嘛,那也是天台宗門下觀音宗的寺社。

不止如此,江戶天王寺主持師傅也來了,那可是日蓮宗的寺門,殿下怎麼能因宗門將我等看朱成碧呢?」

說實在的,秀家對于佛門的理解很淺,但也知道日本佛教不同宗門之間的尷尬關系,即便是到了後世的法治社會,日本不同宗門之間的和尚在路上踫到都會很尷尬的微微鞠躬行禮,然後裝作沒看到一般岔開。

在中古時代,日本不同宗門之間的佛教徒就和歐洲切支丹教徒對內部的異端一樣,不拿刀砍你已經很不錯了,誰能想到會有一日來你的山門參加別宗的繼位儀式。

況且在秀家看來,今日來禪興寺的和尚都是禿驢披袈裟,一個個都差不多,誰分得清誰啊。

秀家不想在這個事兒上糾結,這事兒說到底是他們佛門的事兒,以心崇傳能把別宗主持請來那是他的本事,秀家每心思關心。

將剛剛那個問題放到一遍,秀家又向天海拋出了下一個問題︰「所以天海師傅為什麼在崇傳師傅即位儀式結束之後還不隨知客僧離去,反而在這邊盯著在下看呢?」

「在下在望氣。」

「望氣,什麼氣?」

「龍氣!」

「!」听到天海這般直白的說出這兩個字,秀家愣了一下,隨即平和的向其說道「所以天海大師在本人身上望到了嗎?」

「殿下威動天地,聲攝四海,此乃外名自不必多說,我看殿下耳大福厚,神情專注,目光銳利,天庭寬闊飽滿,此皆為真龍之象。

唯有不足邊上眉骨一高一低,說明殿下並不是一位心腸狠辣,富有膽略,而且處事果斷之人。

以我看來必然是為親情所困,這才使得龍氣受困。然只需要稍加點撥,將來必能擁精兵十萬,橫行沙漠,奉迎天表。」

「大師還會看相算命」秀家對于天海對自己的評價不置可否,這年頭當人幕僚的,不會兩三句忽悠人的話根本入不了上位者的法眼。

但是天海的這番憑借卻讓秀家想起了另一個詩句,竟然不自覺的呢喃出來「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天海听到秀家突如齊來的詩句愣了一下,隨即拍手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說的就是這番道理,殿下還說沒有這番心思嘛!」

秀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相反主動岔開話題,關心起來德川家康的面相「天海大師既然見過德川大納言,不如說一下他是什麼一番面相?」

天海見秀家不答也不著急,主動回答起秀家的問題「德川殿下也有真龍之相,甚至他的眉骨比殿下要高,一眼便認出是一位心狠手辣之人,其額頭有伏羲骨。長有此骨的人一般為大智大勇之才,能享帝王之福!」

「既然在大師看來,德川殿下有的我沒有,看起來似乎比我更有帝王之象,您為什麼不去蠱惑他,反而來蠱惑我呢?」

「何謂‘蠱惑’哉!」或許是聊了這麼久,見秀家還再用這個詞語稱呼自己,天海作出慍怒道「吾乃為輔左君王之道而來。」

所有也解答了秀家剛剛的問題「我來投奔殿下,正因為殿下面相沒有德川之有,才是我要侍奉君上的原因啊。

自古帝王致治之盛,必資于輔弼臣。而良臣之所求不過是功成身退罷了,這是德川殿下所不能給我的啊。」

秀家不知道天海所言有幾分真假,要不是秀家了解歷史上天海和德川家康的故事,知道歷史上天海有不錯的結局,或許還真的被他三兩句話給忽悠了。

事實上拋開秀家開掛知道歷史不談,僅憑天海今日所言的三兩句話確實頗具蠱惑力,尋常大名可能听不了幾句就已經飄飄然了,內心不斷的OS︰「沒錯,說的就是在下。」

秀家不在乎天海所言的真假,在他看來這或許是老和尚又一次說的一句忽悠人的話罷了,目的是讓自己高看他一眼。

因此順著他的話說道「這麼說我比德川殿下有容人之量?只是這樣要委屈大師要與我一道,和伏羲相爭了。」

「德川殿下雖與殿下一樣有真龍之像,不過天下相競究竟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我所求者不外呼‘側身左戎幕,斂衽事邊陲。’罷了。」

「照你這麼說,與我在關東確實有任事邊陲的味道了。大師這麼會面相,讓我更加好奇你對當今關白殿下有什麼看法了。」

听到秀家問起秀吉的面相,天海搖了搖頭說道「沐猴而冠耳。」

「大師似乎對自己的相王之學很有自信。」秀家沒有評價他對秀吉的評價,相反將話題扯回了剛剛他對自己和德川家康的評價上「但是我不覺得殿下僅憑面相,覺得我比德川殿有容人之量,就舍棄比我更有王者之範的德川來投奔我。」

見到秀家還沒有相信自己,天海又一次搖了搖頭答道「德川殿確實比殿下更有真龍之氣,但是他比殿下少了最重要的東西。」

秀家急切的追問道︰「什麼東西?」

「潛龍之淵!」

「潛龍之淵?」

天海用手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下繼續說道「就是這里。」

秀家當然不會傻乎乎的覺得他所指的是這間禪興寺,稍加思考之後秀家便明白了他所指的是現在秀家所掌控的關東。

「關東嘛」

「正是關東,殿下得關東如潛龍入淵,不論是當年的大禪門(源賴朝)還是長壽寺殿(足利尊氏)都是依關東兵而定天下。

今關東為殿下所的,殿下只需在關東整備軍馬,休養生息,以待天下之變,便是殿下化龍之時。

相對而言就算德川大納言比殿下更有龍相,其所領不過駿、遠、豆三國較為完整,甲、相、信三國接是部分。

駿、遠、相就如龍身,豆州為龍足,甲州若龍頸,信州為龍頭,但是頸部卻被武田甲州割去一般,頭部又被消去一頭,就算是龍也是一條困龍了。

我在關東時,與同為天台宗同門的忠豪相好,他引薦我面見了德川殿,他與我一樣看好德川殿之相,想壓住德川。

當時我與他都認為德川殿下將來必然會移鎮關東,那便是潛龍入淵之象,誰知最後這淵竟然為殿下所潛。

此乃天時矣~!」

說道這里天海激動的指了指天上,又虛指了指外面繼續說道︰「我與忠豪最大的不同便是,忠豪只知相面卻不知天時地利人和矣。

今殿下擁有關東八州及尹予一國,跨州連郡知行百萬,威壓關東,震懾奧羽,此所謂地利也。

殿下為豐臣關白登冊的養子,關白百年之後繼承大位名正言順。

虎松殿又為關白殿下長子,雖已過繼給了岐阜殿,卻威力勢不減可為助力,此所謂人和也!

天時、地利、人和殿下三者皆佔,豈是小小的面相所能左右天下大勢乎~!」

听著天海對著自己的忽悠,秀家竟一時之間也有些訝然。

他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優勢,更沒有想到的是天海話語中那極賦渲染力的語氣和用詞。

不得不說,天海是一位既具有情感感染力的演講大師,到了後世不去當什麼各種論壇的講師簡直是屈才了。

「天海大師是天台宗的人吧。」

「是的」

「我記得明國歷史上也有那麼一位天台宗的僧人,僧人的正事一點不做,整天就知道忽悠君王起兵造反,最後還真的被他們倆搞成了。」

就連秀家都被他說的有些心動,看向眼前的老僧越發歡喜,好似找到了寶貝一樣「現在我收回最初對大師的評價,大師身為天台宗之人,所行之事雖與佛門宗義相駁,卻是應了天台宗之道的。

也希望你我將來能與明國的永樂帝和道衍和尚一樣,成全一段君臣佳話。」

秀家這句話說完,算是正式默認了自己野心,也正式將天海收入麾下,這一切似乎都在天海的預料之中一般臉上的笑容不減,雙手合十答道︰

「願得展功勤,輸力于明君。(願能發揮自己的才能,盡力為賢明的君主效力。)」

此時此刻秀家見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了些許暗澹,知道兩人談的有些久了,便起身打算去和以心崇傳打一聲招呼之後告辭。

反正天海本人就在河越城外的無量壽寺北院之內,在岩付城修築完成之前,兩人經常會見。

巧的是知客僧恰逢其時的來到殿外,本想催促兩人一下時辰,見到兩人起身攜手並肩的出來,便乖巧的站在門口雙手合十等候著兩人。

秀家得到天海簡直是如獲至寶,拉著他的手便要將其帶回岩付城整日面授機要,卻被其要回無量壽寺處理寺社之事婉拒。

但是天海也表示,會在處理完之後盡快趕到岩付城,秀家這才與其依依惜別。

臨別之際,秀家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調皮的向其問道「天海大師,隱族人是不是真的無敵的?」

隨後也不等天海回答,便在天海一片迷惘的神情中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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