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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爾等項上人頭,暫且寄于脖頸

「你就要凝練真罡,突破氣海了?」

穆如鐵穿著蛟首肩吞的烏金軟甲,端坐于獸皮大椅上。

听到董敬瑭這一次過來,竟是為了求取元巫尊的恩賜洗禮,他不由地有些驚訝。

猶記得,這個賀密一氏的遼東虎將,不久前才換血大圓滿。

未經打磨,便開始凝練真罡,也不怕損壞根基?

「定揚侯從武廟求了一枚百戰大丹,吞服煉化,肉殼與魂魄相合,只差臨門半腳了。」

董敬瑭低眉順眼,頗為恭敬道。

畢竟,這位穆如少主,幾乎算得上掖庭九姓的半個主人。

不僅執掌三更堂,且關內的大小事務,都由他過問決斷。

可謂是威權甚重!

「郭鉉對你倒是器重,要知道,百戰大丹價值連城,武廟每年攏共才有七八枚。

狼多肉少,一眾兵家天驕都求而不得。

他卻能拿給你!」

穆如鐵眼皮抬起,調侃道︰

「果然,義父就是比親爹更會疼人。」

董敬瑭額角青筋彈跳兩下,他成為定揚侯的義子一事,已經傳遍遼東各處。

私底下,有不少好事者拿這個開玩笑,說是看門護院的家犬終于熬出頭了。

「穆如少主,關內掖庭向來以你為主,馬首是瞻。」

董敬瑭雙手抱拳,正聲道︰

「還請準許董某,覲見元巫尊。」

穆如鐵斜斜倚靠著大椅,眯起眼楮道︰

「你應該自稱賀密才對。」

董敬瑭將挺直的腰桿略微一彎,低聲道︰

「是我失言了。」

看到此前為定揚侯府傳信的董敬瑭,再無本來的跋扈氣焰,穆如鐵不禁感到滿意。

他曾跟隨自己那位受封真煌王的父親,學過熬鷹馴馬之術。

越是桀驁的烈性子,越要下狠手。

否則,絕不可能得到敬畏與臣服!

百蠻皇族熬鷹馴馬,向來只備三樣東西。

鞭子、鐵錘、匕首。

鞭打不服,重錘擊之。

仍不就範,匕首殺之。

粗暴又野蠻。

卻也極為管用。

「元巫尊享用賀密一氏百年香火供奉,所以每過十載,都會賜福一人,助其凝練氣血,感悟道則。」

穆如鐵沉吟片刻,頷首道︰

「論功行賞,向來都是掖庭的規矩。

這些年,你潛藏于郭鉉的身邊,沒少遮護三更堂。

的確是勞苦功高,應當受賞。

本少主稍後就把元巫尊請出來。」

董敬瑭好似感激,面上露出幾分明顯的喜色。

「對了,三更堂屢屢在紀九郎手上受挫,不知折進去多少高手!

就連老刀把子也沒了!」

提到那個可恨的名字,穆如鐵有些咬牙切齒,寒聲道︰

「為何定揚侯府那邊遲遲沒有動靜?

難不成他郭鉉,當真怕了東宮?

可他若沒膽,當年又怎麼敢找三更堂,發出那樣一份驚天懸賞!?」

董敬瑭心頭一凜,他作為定揚侯身邊的左膀右臂。

當然明白穆如鐵所說之事,究竟為何。

昭雲侯年長興,于三年前遇刺身亡。

這樁事,起初鬧得很大。

幾乎震動遼東數府,險些引發彌天大亂。

後來不知何故,風波消弭。

逐漸成為某種忌諱,極少被提起。

「少主,今時不同往日。

三年前,侯爺是被逼到無路可走。

誰能料到,昭雲侯暗地里,居然在調查遼東龍氣匯流,還誤打誤撞發現那座真龍寶穴。

侯爺若不除掉年長興,定揚侯府滿門上下都要死絕!」

董敬瑭隱約曉得幾分內情,據傳遼東是龍抬頭的風水地勢。

延綿萬里的山根水脈孕育大氣運,往往能夠受到天地垂青,誕生出真龍寶穴。

哪怕是福薄命短的凡夫得之,也能月兌胎換骨,跟腳蛻變。

三千年的新史之上,不乏際遇傳奇的帝王將相。

曾得到過那樣的大造化!

「你這一趟回去,記得告訴郭鉉。

紀九郎不比年長興的威脅小!

他這一路走來,斗過楊洪,扳倒兵部侍郎,壓下真武山的徐懷英、韓國公府的虞卿飛,以及白山刀王莊的聶人英。

本人又深受東宮賞識,氣運豈會差?

真龍寶穴要麼不出世,一經面世,冥冥中就會吸引那些大氣運者!

郭鉉若不提防點,紀九郎就是下一個年長興!」

穆如鐵身子前傾,四重天的雄渾氣勢壓向董敬瑭,好似狂風撲面,吹得臉皮狂抖。

「加上他是奉東宮之命,領景朝太子爺的差事。

殺一個年長興,只是把蓋子捂住。

可一位軍侯死得不明不白,疑點重重。

朝廷難道會沒點猜忌?

所以,這個壓下去的蓋子,遲早要被掀開。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別等太子的刀架在脖子上,再去考慮退路!」

董敬瑭眼皮低垂,一言不發。

掖庭這是打算策反定揚侯?

說服郭鉉引百蠻入關?

可定揚侯府與穆如寒槊,根本就沒達成一條心。

郭鉉求的是永遠不易的世代富貴,可穆如寒槊卻想要復闢百蠻,推翻大景。

「少主的這番話,我定會一字不落的如實轉告。」

董敬瑭收斂雜念,而今的自己只能小心翼翼,周旋于掖庭和定揚侯府之間。

須得等到解決掉賀密一氏的百代血契,擺月兌栓在脖頸上的狗鏈子,才能真正喘口氣。

在此之前,無論穆如寒槊,亦或者定揚侯郭鉉。

那都是壓在頭頂的巍巍大岳,隨時可叫他粉身碎骨!

「前陣子,紀九郎大肆拔除三更堂的暗樁釘子,幾乎叫掖庭成了睜眼瞎。

讓定揚侯府給他找點事,別整天跟瘋狗似的,死咬著本少主不放。」

穆如鐵陰沉著臉,他十幾年的苦心經營,讓北鎮撫司一鍋端了。

還折了一尊半步宗師的殺道高手,損失可謂慘重!

若非穆如寒槊一再傳信,讓三更堂不要再輕舉妄動。

穆如鐵恨不得請出幾尊掖庭供奉的香火神靈,命它們出手鎮殺紀九郎!

「少主倒也不必惱怒,定揚侯只是暫時隱忍,待得皇後歸天的風頭過去。

便是紀九郎的死期!」

董敬瑭眸光森寒,他對那個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也是意欲除之而後快。

自從莽山被佔,曇州進出往來的商道皆被扼住喉嚨,頗為不方便。

且靖州那幫武人,狗仗人勢,借著北鎮撫司的威風,愈發沒把自個兒的魁字大營放在眼里。

「看來你們已有打算?」

穆如鐵眸子一閃,卻也沒有追問。

他起身步入廳堂後面的神堂。

里面擺著紅布遮蓋的座座高台。

其中有一尊青面獠牙的猙獰神像。

數尺高,披著粗蠻的獸袍,手持人皮法鼓。

是三足鼎立,很為牢固。

仿佛集殘忍、凶暴、邪惡等極端念頭于一體。

莫名有種原始野性,令人一見就感到懼怕。

這便是賀密一氏供奉敬拜的元巫尊!

太古之時。

巫道也曾興盛一時。

並不比仙道、武道差上多少。

可惜太過重視血脈,不乏一族斷絕,功法盡沒的例子。

再加上諸多條件苛刻艱難,最終失去天地垂青,湮沒于史書當中。

穆如寒槊從太古流傳的《巫魔經》中,攫取一縷神髓真意。

讓賀密一氏供奉敬拜,凝聚出這樣一尊香火神靈。

「多謝少主!」

董敬瑭看到栩栩如生,好似從變成活物的元巫尊神像,內心涌現一抹激動。

他服用煉化那枚百戰大丹,氣血真罡深厚盈滿。

只需深刻感悟天地道則,就能于體內孕育根本氣海。

由此,踏入四重天大圓滿!

這一關,本來耗時巨大。

天地道則法理,皆烙印深邃虛空。

除非將心神打磨圓滿,魂魄靈覺秋毫敏銳。

不然的話,根本難以洞見道則之景,法理之相。

因此,四重天大高手往往一次閉關就是三年五載。

可掖庭九姓,卻能夠通過香火神靈的賜福洗禮,直接感悟相關的道則法理。

也算是劍走偏鋒的捷徑。

正當董敬瑭頓首拜倒,準備禮贊元巫尊。

請神入心間,灌頂諸般道則法理之時。

神堂驀地一震!

好似平地打了個驚雷!

音波轟然炸裂!

將地磚都擠壓出粗大的裂紋!

那一座座紅布遮蓋的神像皆是劇烈搖晃!

「穆如少主,發生何事了?」

董敬瑭跪在蒲團上,眼中閃過濃重詫異。

這是香火神靈齊齊顯聖?

可賀密一氏只供奉元巫尊。

不至于引動永夜王、都神煞這幾位吧?

穆如鐵亦是眉頭緊皺,並不清楚為何有此異變?

掖庭九姓世代供奉的香火神靈,說白了,就是除去百代血契之外,又一操縱奴才的歹毒手段。

人拜神敬佛,心神魂魄漸受侵染,難免喪失本我靈性。

到時候,便如君王與臣子般法度森嚴。

神要你死,不得不死!

「何方妖邪,敢在神堂放肆……」

穆如鐵眉毛一揚,正欲出手鎮壓這股動蕩。

卻見迦樓一氏供奉的永夜王,那尊侵染無窮香火願力的神像,發出「喀啦」刺耳聲音。

竟是從胸口撕開一條數尺余長的深刻裂痕!

緊接著,無數念頭聚攏成形,帶起陣陣陰風呼號。

身披漆黑法袍的永夜王顯現出來,看到穆如鐵與董敬瑭,它不由急聲驚呼︰

「快救本神!」

語氣極為倉皇淒厲,好似即將大難臨頭一樣!

穆如鐵疑惑不解,永夜王作為迦樓一氏的香火神靈。

麾下四大護法神加持,放在掖庭當中,都算強橫。

除開賀密一氏的元巫尊,幾乎沒有抗衡的對手!

誰又能傷得到這樣一位!

長駐千百信眾心間的香火神靈?

永夜王的念頭波動還未散去,又有一道霹靂也似的崩裂巨響,滾滾席卷整個神堂!

好似颶風交錯,刀劍切割!

狠狠打在穆如鐵的烏金軟甲上,竟有幾分鏗鏘聲音!

董敬瑭倏地起身,熊熊似火的氣血真罡噴薄而出,掃開強勁的氣流。

他眉頭緊鎖,舉目望向神像崩碎的永夜王。

團團念頭不斷撕裂,好似凝聚成一道可怖的箭光!

「有人隔空射殺永夜王!是誰?!」

穆如鐵瞬間明白過來,永夜王不知道招惹到哪個硬茬子。

竟被順藤模瓜到掖庭神堂,連本體都要保不住!

「好厲害的箭術!千里鎖魂,橫跨虛空,追索氣機!難不成是……」

董敬瑭目光震駭,心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個讓掖庭和三更堂都很記掛的名字。

紀九郎?

他之所以登頂幼鳳榜。

便是因為張弓射傷大宗師的那一戰!

遼東箭手並不少。

可能夠把一尊香火神靈逼到絕路的頂尖之輩。

興許只有那個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了!

「穆如鐵!快些將掖庭的香火願力借給本神!」

紀淵的那一箭斷絕因果,居然把神靈與信眾之間的香火連結,撕裂斬開!

永夜王被嚇得肝膽俱裂,長駐于迦樓荼心間的法相破碎。

更是讓它再也升不起半點抵抗之心。

「永夜王你究竟惹到誰了?橫跨虛空,斬殺神靈!該不會是把聶吞吾引過來了?!」

穆如鐵面色難看,香火願力的收集積累,並不簡單。

掖庭世代供奉,也就堪堪養出八尊神靈。

但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永夜王就此被射殺。

「眾生願力,號精為神,聚形成靈!敕!」

穆如鐵口誦秘咒,神堂頓時化為一片濃郁無窮的香火汪洋。

無數人的祈禱與吟唱若隱若現,好似浩浩蕩蕩的璀璨長河凝聚出來。

其中承載眾生的心念,所有美好的願景。

「把這些吸收煉化,豈不是一舉成神!從此法力無邊,神通廣大!」

董敬瑭眸中倒映出五光十色的斑斕幻景,不禁感到心神恍忽。

磅礡無匹的香火願力,好似江海決堤,倒灌進入永夜王的體內。

漆黑的法袍「 啪」作響,隱約顯出斗大如星的玄奧道文。

好似永夜降臨,眾生俱寂!

透出一股大破敗,大涅槃的無形氣韻。

「因禍得福!哈哈哈!凡夫,你恐怕萬萬沒想到,借你之手,讓本神成了!」

永夜王口鼻眼竅,像是深邃的空洞,肆意吞納掖庭世代積累的香火願力。

好比服用一枚天元大丹,它不僅把破碎的念頭彌補回來,實力更是暴漲!

甚至有種充塞天地,睥睨寰宇,舉手投足捉拿星斗的偉岸之感!

「這才是真神!無所不能,傲視蒼穹……」

永夜王正在沉醉,可下一瞬就被劇痛驚醒。

崩崩!崩崩崩!

撼天弓發出的可怖箭光,依然如同摧枯拉朽,將宛若海潮的眾生願力一舉 開!

斷絕因果,對于香火神靈而言,簡直是大殺器!

「這些……就由本官收下了。

爾等的腦袋,暫且寄存著,等本官來取!」

冰冷的話音垂流十方,隨著箭光撕裂永夜王的胸膛,無窮無盡也似的滾滾香火,流向磨盤般大的猙獰窟窿。

霎時就少了大半!

「是他?紀九郎!你欺人太甚!」

穆如鐵目眥欲裂,他哪里料得到,掖庭百年積累。

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隔空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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