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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下榻劍池宿鳳床,白山黑水誰為尊

靖州城頭,一片愁雲慘澹。

經過兩位四重天大高手的氣機交鋒、真罡對撞。

原本平靜的冥冥虛空,如今好似滾水沸騰,劇烈地抖動蕩漾。

呈現亂流迸發,肆虐涌動的可怖景象!

煙塵、泥沙、大氣皆被扭曲莫名,宛若水火暴烈相沖,造就隆隆震動的宏大音波!

轟然之間,悶雷轟響,電蛇奔走,霎時就將晴空染成墨色!

天象無端端便被改易,恰如山巒層疊的濃厚烏雲,又好似千軍萬馬聚攏成勢。

倏然壓向巍巍高聳的銅鐵城牆!

與此同時,細密的雨點連成一線。

如同珠簾崩碎,穿空落雲,紛紛墜于大地。

啪嗒,啪嗒!

只見豆大的水珠接連砸下,來得又急又 。

打在梁種那張扭曲的面皮上,順著破布口袋也似的皮囊,沖散身下的殷紅血跡。

「謝明流?浣花劍池的當代掌門?

你這是打算對本官出手?眾目睽睽之下,意欲刺殺北鎮撫司千戶!

好膽量!好氣魄!」

紀淵眉鋒揚起,沒去看被他一腳踩死肝腸寸斷的梁種尸身,轉而望向浣花劍池的謝掌門。

那襲出于朝廷織造局之手的大紅蟒袍,如同海浪似的細微動蕩,震開彌漫過來的水霧濕氣。

衣角上下翻飛,一道澹漠的眸光橫掃過去,將氣度儒雅的謝明流籠罩在其中。

先敗白山刀王莊聶東豪,再殺定揚侯府梁種!

挾著這股肆無忌憚的跋扈氣焰,紀淵其人雙手負後,背對低垂穹天。

鋒芒之盛,幾乎威壓全城!

即便是早早踏入四重天、開闢氣海的謝明流,此刻也有些駭然,忙不迭把握住劍柄的手掌松開。

倘若被扣上這樣一頂大帽子,抄家斬首都算輕罪,自個兒下場必定十分淒慘。

于是,他趕快低頭、躬身、拱手。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似的客氣答道︰

「絕無此意!謝某絕無此意!

浣花劍池一向奉朝廷為天,恪守法度從無逾越!

又怎麼可能升起刺殺欽差之心,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還請千戶大人莫要誤會!」

面對初入四重天,修為不如自個兒的紀淵,謝明流很是坦然的伏低做小,全無半點被逼無奈的憤恨神色。

人道皇朝統攝之下,大宗大派早沒以往的威風八面。

除非晉升五境宗師,登上山河榜前十之列。

否則哪有底氣跟欽差命官叫板耍橫!

那無異于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

城頭上一眾掌門見到這幕,咬著牙在心底贊上一句。

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君子劍!

「听謝掌門話中的意思,那是本官冤枉你了?本官該給你賠罪才對?」

紀淵故作驕橫,斜睨問道。

上輩子他最厭煩這種拿捏腔調的官架子,眼下卻是派上用場。

這座靖州武林,以謝明流武功最高,浣花劍池基業最大。

而靖州又是遼東門戶,倘若紀淵壓不住人,那就立不住腳,遲早要被定揚侯趕出去。

更別提真正意義上踏進白山黑水,去做一條過江 龍。

據北鎮撫司的卷宗記述,謝明流是個左右搖擺的牆頭草。

這種貨色畏威不畏德,必須拿出點手段才可降伏。

「不敢!紀千戶斷桉如神,法眼如炬,這般大的名聲,謝某待在遼東都有听聞。

又怎麼可能冤枉謝某、冤枉浣花劍池!

謝某心想,千戶大人定然是听到小人散播謠傳的風言風語,故而才對浣花劍池、對我有所誤會。」

謝明流果真是養氣功夫深厚,有著唾面自干的涵養本事。

哪怕被紀淵故意找茬,他依舊面如春風,懇切說道︰

「千戶初到靖州,想必還未見識過風土人情。

不如這樣,干脆由謝某做東,請大人下榻浣花劍池,品一品北地的新茶,嘗一嘗遼東的風味。」

新茶?

紀淵眉頭微皺,尋思著這詞好耳熟。

可分明才過雨水,驚蟄都未到,哪來的新采女敕茶?

「本官奉旨巡狩遼東,怎麼好公然下榻靖州大派,豈不是惹人非議。

再者,本官听聞謝掌門你與梁種交情匪淺,平時稱兄道弟。

梁種死在本官手上,你萬一心懷怨恨,我害怕入了浣花劍池的山門。

到時候,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紀淵似笑非笑,幽深眸光掠過眾多掌門,這幫靖州武林的豪強人物,如今像個落湯雞。

畢竟他們可沒有蟒袍避水火,又不敢運起氣血內息蒸干雨珠,顯得十分狼狽。

「謝某惶恐!謝某與梁種只是泛泛之交,不過平時吃過幾頓便飯,哪里談得上什麼情義!

千戶大人明鑒,倘若同坐一席飲幾杯酒,就算兄弟!

那謝某的手足豈不是遍布天下?

沒這個說法!」

謝明流努力辯解道。

縱然立于瓢潑雨中,可到底是四境大高手。

氣血與真罡內外循環,早已完成天地交匯、自闢一界的境界修持。

因此渾身上下硬是無一處被淋濕,盡顯靖州第一人的雄厚功力。

「行吧,謝掌門講得也有幾分道理。

你既這般盛情相邀,本官如若再做推辭,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傳聞浣花劍池有一張出自大師之手的百鳥朝鳳床,是用千年梧桐所制成,本官很想見識一番。」

紀淵微微一笑,頷首應道。

他沒忘閉關的天運子指點過,遼東各派藏有五行精氣,助益真罡修行。

其中之一,便是浣花劍池!

適才的推辭,也不過是做做樣子。

免得自個兒太過急切,給謝明流察覺出端倪。

「多謝千戶大人賞臉!」

謝明流拱手一拜,儼然是把紀淵奉為座上賓。

卻在心底暗自咒罵,比梁種那死胖子胃口還大,連那張三代祖師傳下的百鳥朝鳳床都惦記上了。

其實以他的城府,也明白跟朝廷欽差走得太近,容易引起定揚侯府的不滿與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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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漢不吃眼前虧,倘若此時擺明車馬,堅定支持雄踞白山黑水數十年的兩位侯爺。

恐怕直接就被這殺伐果斷的紀九郎,隨便找個由頭當場拿下。

四重天的氣海武夫又如何?

膽敢有一絲的違逆意思,那就要背上抗法的罪名。

六大真統,尚且要對朝廷俯首。

更遑論區區一座浣花劍池!

「這紀九郎來者不善,剛到靖州就拿梁種開刀,殺人立威。

瞧這洶洶勢態,遲早要跟定揚侯做過一場。

保存自身方為上策!」

謝明流心下念頭盤旋閃動,他請紀淵下榻浣花劍池是示好。

稍後再把消息放給遠在賀蘭關的定揚侯,也是表明態度。

反正兩邊都不得罪,哪一方能贏就站過去!

……

……

撲稜稜!

灰白色的鐵鷹振翅,越過濃墨也似的厚重陰雲,倏地俯沖而下。

賀蘭關內,有一座被喚作‘鷹巢’的土黃塢堡。

專門飼養飛禽的兵丁丟出一條肉干,尖銳的鷹喙叼住,隨後收起雙翅,落在那條抬起的手臂上。

「趕緊報給將軍!靖州有大事!」

兵丁取下系著紅布條的竹筒,臉色大變道。

鷹巢每日都會收到遼東各地府州傳來的密報,其中紅色代表十萬火急,只比化外蠻夷沖犯邊關的黑色差一級。

短短片刻,那只用火漆封好的竹筒交到董敬瑭手上。

雄健如虎的青年大將,拔掉塞子拿出密報,大略掃過一眼,面皮輕輕一動。

「梁種那只仗勢欺人的瘋狗居然死了?

這下子侯爺該要發火,遼東恐怕都要翻個身!」

董敬瑭眯起眼楮,透出一線凶光,心想道︰

「那個紀九郎也是年輕氣盛,剛到靖州就開始抖威風,半點情面也不給定揚侯府。

真把白山黑水當成京城,以為東宮兩個字便能嚇住所有人?不曉得天高地厚!」

高大雄健的青年端坐桉後,隨手將密報揉得粉碎。

梁種身死,對他而言算是一樁好事。

定揚侯府一文一武,文事歸梁種打理,武事由董敬瑭掌管。

現如今少去一根頂梁柱,說不得就要他多分擔些。

遼東數府的稅銀、軍費、糧草、人馬。

這麼大一塊肥肉,隨便刮下一層油水,就足夠自個兒豢養私兵,訓練家將。

「給本將備馬,我要親自覲見侯爺,稟明此事。」

董敬瑭念頭浮沉,沒了梁種使絆子,定揚侯只會更加信重自個兒。

那枚兵家武廟的百戰大丹,說不得很快便能到手。

「讓謝明流那個牆頭草好生盯著紀九郎,一舉一動都要匯報!

還有……三更堂那邊為何沒動靜了?」

董敬瑭掀開大帳,昂首挺胸大步踏出。

數十名精悍無比、眼神肅殺的披甲親兵簇擁著這一位雄健青年,莫名有股倀鬼伴山君的陰森氣勢。

「三更堂連續折了好幾個高手。

五毒叟和肖魚腸這兩位都沒了蹤影,不知是死是活。

那邊講,咱們給的消息有誤,紀淵是個硬茬子,已經凝練真罡,還大敗白山刀王莊的金狻猊聶東豪。

大當家認為,這樁暗花是賠本買賣!」

負責聯絡三更堂的那個親兵聲音冰冷,如實回稟。

「怎麼?他想打退堂鼓?名字都錄在閻王帖上!殺不掉人,也不怕砸招牌!?」

董敬瑭眼皮一跳,殺意十足,腳下的步伐也隨之停住。

「他們……回信說,閻王帖不會勾銷,但咱們得再加錢!

五萬兩雪花銀,不夠買紀九郎這一條命!」

親兵答道。

「獅子大開口是吧!本將給十萬兩他三更堂敢收下?也不嫌燙手?!

告訴那狗屁大當家,加錢不可能,但事成之後,本將可以做主,每年送往三更堂的幼童,再加五百!

黑龍台滲透遼東的眼線樁子,六扇門追索的告示、緝拿的捕頭,本將都能幫忙解決。

還有,讓他搞清楚一件事!

遼東姓郭不姓白!這片天底下,郭家要辦的事,早晚都能辦得成!

三更堂若不識相,妄圖跟侯爺討價還價,那就趁早滾到關外,與滅聖盟余孽搶食吃去!」

董敬瑭冷笑一聲,翻身上馬,完全不加掩飾。

經過這麼些年一輪又一輪的肅清,賀蘭關內听命朝廷的忠臣,差不多都死干淨。

誰都清楚一個道理,歸順定揚侯當家將,才能夠平步青雲!

……

……

三更時分,浣花劍池的山門內。

紀淵帶著滿身酒氣,回到謝明流專程安排的清幽水榭。

甫一踏入屋子,便有騰騰熱氣撲面而來,里面竟是闢出丈許方圓的香湯溫泉。

燭光搖晃,燻香濃郁,彷似墜入迷幻妙境,令人四肢百骸都放松下來。

「堂堂四重天大高手,折腰屈身安排這些玩樂招待。

也挺不容易。」

紀淵眸光閃爍,往內走去。

換血大成月兌胎換骨,凝練真罡神意勃發,以他今時的武道境界,又怎麼可能飲酒醉倒。

這方香湯底下鋪著燒熱的鵝卵石,又有幾條炭火過道,保證水溫不會變涼。

「委實是江南巨富的做派!沐浴一次,耗費百兩都算好了!」

紀淵微微搖頭,輕嗅著鶴腳香爐里散出來的松脂香味,目光落向層層薄紗遮掩之處。

卻見幾個肌膚嬌女敕的豆蔻少女如蝴蝶蹁躚,輕快地走出。

好似侍女一般,乖巧可人行了一禮,團團擁住那襲大紅蟒袍,俏臉帶著敬畏之色。

她們也不言語,只是各司其職,有的替紀淵除去外衣、有的解下木簪、有的月兌掉靴子。

動作極為輕柔,也極為嫻熟,儼然個個都是體貼的人兒。

做完這些之後,恰如春蘭秋菊各有顏色的豆蔻少女,踩著碎步出門而去。

獨留紀淵一人,只穿著月白色的中衣,靜靜地待在屋內。

「我在金風細雨樓都未有過這樣盡心的享受,謝掌門不去做風月生意,真是可惜。」

紀淵心下一笑,也沒有故作兩袖清風的剛正清官,更不像未見過世面的青澀雛鳥。

他赤腳踏進香湯池子,水溫正正合適,一股股細微的熱流覆蓋周身。

好似里面放滿熬煉煮好的藥材一樣,竟有滋養血肉的神奇功效,讓人精神都不自覺地舒緩下來。

「鴻門宴、群英會沒遇到,紅粉帳、美人計倒是見識了。」

紀淵仰頭靠在池邊,兩眼緊閉養神。

忽覺肩膀微微異動,一雙細滑的小手輕柔按捏。

泡在香湯里頭的年輕千戶轉頭一看,那女子烏黑長發梳成髻,綴著幾樣飾物。

肌膚如羊脂白玉般潤滑,指尖帶過結實的軀體,莫名都有一種舒暢的感覺。

黛眉宛若遠山,美眸含情脈脈,偏生還穿著端莊得體的宮裝,只有誘人的抹胸若隱若現。

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且還是一個風情萬種的美婦人。

待到紀淵瞧見清楚,既沒有浮想聯翩開始調弄風情,也未曾大熾趕忙上下其手。

他心頭升起的首個念頭是︰

「裴途那廝謠傳我獨好美婦的壞名聲,居然都傳到遼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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