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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十惡大敗,氣運壓勝,陰司門前辯是非

射殺大宗師?

紀淵眉心重重一跳,不由握緊掌中撼天弓。

目光凌厲如電,狠狠打向頗為狼狽的天運子。

尋常人物听到這種事,第一反應多半是驚詫震駭,他卻有幾分躍躍欲試的熱切意思。

古往今來,換血三重天斬殺當世絕頂,可謂絕無僅有之事!

倘若被自個兒做成了,那豈不是三千年來獨一份?

「孟玄機你真個連臉面都不要了!竟然使喚一個小輩,擔起誅殺貧道的大因果!」

天運子瞥見那口蛟龍纏繞的漆黑鐵弓,重童眸光緊緊一縮,冷笑道︰

「哼哼,小子,難不成你以為憑借強弓利箭的煉血玄兵,就能傷得了一尊大宗師?

雖然孟玄機封了貧道的真罡氣血、靈機法念,但聖體鑄成,血肉猶存,絕不是你可以……」

崩!

俊美道士的話音還未落地,紀淵就已經拉開撼天弓,搭上無極箭。

千年大蟒鞣制浸泡的筋弦卡卡作響,雷擊木的箭鋒顫鳴,好似一道暴烈雷光醞釀聚積,對準並無反抗之能的天運子。

十道氣脈錚錚作鳴,龍象大力悍然迸發,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氣浪漣漪。

濃烈的殺意,肆意噴薄而出!

要是往常,他一個換血三重天敢對五境大宗師如此狂妄,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可現在不同,天運子才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拿捏!

「紀九郎,咱們有話好商量,何必打打殺殺。」

俊美道士眼角抽搐,似乎沒料到這個遼東泥腿子如此凶狂。

他眉頭微皺,退後兩步,放緩語氣道︰

「須知道,貧道不僅修持‘借尸還魂’、‘起死回生’兩道奇術。

更將三魂七魄撕裂十份……你應該也知道,潛伏于天京城的那些鼎爐,都出自貧道之手。

長生訣加上不死藥,這才能夠瞞天過海,避開欽天監社稷樓一輪輪篩查。

可以說,論及保命的本事,天底下能夠勝過貧道的,並不多。

縱然你放箭射殺,切斷因果,也就毀去這一具皮囊罷了。

咱們不妨做個交易……貧道將滅聖盟中埋下的暗樁釘子悉數告知,換得一條‘生路’,如何?」

天運子這番話講得又急又快,字字清晰。

因為三魂七魄分裂為十的緣故,他的性情有時候飄忽不定,難以捉模。

所以,即便練成太虛法眼的孟玄機也很難分辨。

此人所說的一切,究竟孰真孰假。

「你敢背叛滅聖盟?不怕被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武林盟主拿去開刀?」

紀淵雙臂發力,氣血涌動,穩穩挽住撼天弓,隨後瞥了一眼孟玄機。

後者大袖飄飄,同樣望向開出大價錢的天運子,眼中明顯帶有懷疑。

「生死關頭,哪里顧得了這麼多。

一具皮囊修持不易,寶骨聖體鑄成更難。

平白損毀,豈非可惜?

再者,但凡奇士門下,誰會把同氣連枝四個字當真?

都是玩弄手段、勾織陰謀的鬼蜮之輩,

肯定以保住自身為重!」

天運子直面肅殺箭鋒,好似被劍尖抵著喉嚨。

似有若無的犀利氣機,牢牢鎖定自身。

他如同墜入冰窟,四肢凍得僵硬,擔心真被紀九郎一箭射殺于此處。

這種生死懸于一線的冰涼之感,已經許久不曾感受過了!

若非孟玄機鎖住自個兒的真罡氣血、靈機法念,天運子根本不會把紀淵的威脅放在眼里。

區區煉血玄兵,未必破得開血肉蛻變的鐘山照暝聖體!

可眼下情勢不妙,哪怕留有後手,肯定也會遭受重創。

是生是死,需要斟酌一二了……

「恐怕不夠,滅聖盟藏在天京城的暗樁釘子,

加在一起也不如一尊大宗師的性命有分量。」

孟玄機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做這筆買賣,略微思忖了一下,干脆將決定權交給紀淵,問道︰

「九郎你怎麼想?一舉搗毀滅聖盟埋在京城的所有眼線,也算大功一件。

到時候,北鎮撫司再也沒人可以跟你爭奪指揮使的位子。

只等敖景退位,北衙就歸你執掌了。」

這位欽天監正常年閉關,尤其隨著聖人不再臨朝後,更是半步都未踏出過社稷樓。

盡管如此,他對天京城中的朝堂內外,諸般變化,卻也不是一無所知。

北鎮撫司的指揮使,由黑龍台督主、以及聖人欽定,地位非比尋常。

眾所周知,做官入仕有三道龍門要過。

其一是入品,有了品級方才稱得上是「官」,而非「吏」;

其二是入六部,走到這一步才夠格投效門戶,受到重用;

其三便是入閣,乃位極人臣之巔峰,藩王、國公亦不敢輕視。

而執掌北衙,就相當于踏入六部,位居首位。

不僅能夠調動大軍,對宗室更有先斬後奏之權。

比起巡狩一地,操持生殺還要更勝一籌。

「北衙指揮使之位,暫時不急。」

紀淵並未流露出意動之色。

以他如今的武道境界、功勞名聲。

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北鎮撫司第一人。

就連突破四重天,開闢氣海的秦無垢,也要略失幾分顏色。

更何況,那位冷若冰霜的女千戶,多少算是自己人。

根本用不著爭。

拿天運子換一筆的功勞。

乃是下策。

「監正大人,當真沒有法子,將這人徹底留下麼?」

紀淵眸光閃爍,好似正在捕捉氣機,輕聲提議道︰

「既然殺不干淨,干脆留一條命。

無論‘借尸還魂’,亦或者‘起死回生’,都要身死才能施展。

不如監正大人動用道術,吊住他的命元,使其難以自我了斷。

沒了氣血真罡、靈機法念,將人下到詔獄,我自有一萬種手段,好生炮制,掏出各種禁忌秘聞。」

天運子臉色一黑,這是什麼活閻王?

比貧道這個滅聖盟余孽還要狠辣!

還未等他出聲反駁,就听到紀淵繼續說道︰

「再者,一尊大宗師,用處極多。

比如送到太醫局做藥人。

他聖體堅固,血肉凝練,受得住世間諸般奇毒的熬煮,乃上上之選。

況且,五境宗師一滴精血,就能破邪除祟。

咱們每日割一塊肉,放一缸血。

只要不傷性命,就可源源不斷得到這些珍貴之物。

北鎮撫司一直想批量造些神臂弩、破魔弩,可惜少了符材料。

用大宗師的精血畫符書,這手筆多麼闊氣!

威力定然更上數層樓!」

紀淵很是積極地獻言獻策,但落到天運子的耳中,卻是另外一般的感受。

好似鋼刀刮骨,令他臉皮狂抖,難以遏制生出陣陣寒意。

以天運子的心神修持,倒也不至于被這點兒招數嚇破膽子。

只是往常自個兒折磨他人的手段,如今被返還于己身,委實有幾分難堪!

萬一叫滅聖盟的那幫狗崽子曉得了,還不知道如何編排嘲笑。

「紀九郎,那你還不如一箭射死貧道。

我寧願沒了這身皮囊,也不受你羞辱。」

天運子重童閃爍,他自恃死不了。

思來想去之下,與其跟孟玄機在這里空耗,干脆舍棄這一具皮囊好了。

「滅聖盟藏在天京的肉身鼎爐,貧道照樣告訴于你,怎麼樣?

咱們結個善緣,以後打交道的日子,還很長。」

天運子話中帶有深意,紀九郎懷有真龍命格,又要前往遼東之地,顯然也是身負大氣運的弄潮兒。

這樣的人物用來修煉萬業尸仙,累積因果之力,簡直再合適不過。

「殺你、放你,都在本官一念之間,你急個什麼。」

紀淵挽弓而立,語調平靜。

其人氣勢沉凝如巍巍大岳,鎮壓四方。

識海之內的皇天道圖,終于攫取到俊美道士的晦澀氣機。

嘩啦,嘩啦啦!

華光蕩漾,抖動如浪!

劇烈的動靜,撼動著紀淵的心神,甚至波及青光熠熠、紫氣垂流的龐大命星。

濃烈的氣數翻滾涌動,好似掀起驚濤駭浪的汪洋。

「映照大先天的命數……果真不容易!

捕捉這麼久的氣機,終于成了!」

紀淵眸光一定,頭頂三寸之處呈現命格之相,劃分四時的星光斗柄陡然浮現。

如同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牢固鎮住十方動蕩。

古拙字跡,隨即顯現。

【天運子】

【命盤】︰【涅槃法尸】

【命格】︰【十惡大敗】

【命數】︰【燭照(金)、重童(金)

光陰返虛(紫)、照見萬法(紫)、回頭是岸(紫)、不滅元神(紫)、分魂散魄(紫)、奇士天選(紫)、氣運垂青(紫)、渾金璞玉(紫)、巨門主(紫)……

七竅玲瓏心(青)、六識慧根(青)、道悟天性(青)、過目不忘(青)……】

「兩金、十七紫、二十青……接近四十道命數。

真不愧是排列命盤的封王氣數,差半步就要封皇了!」

紀淵心下微動,天運子看似無計可施,處處受制,乃是因為恰好撞到孟玄機的手里。

這位欽天監正被天下公認坐三望二,只穩輸景朝聖人一籌。

所以理所應當壓得住氣數極盛的天運子!

「機會難得,射殺此人,可以攫取一道命數……金色的【燭照】與【重童】,無論得到哪一條,獲益都很大!」

紀淵正欲撒開弓弦,放箭射殺。

卻冥冥有些心血來潮,將目光集中于【十惡大敗】命格之上。

【十惡大敗】︰【十惡者,犯十惡重罪,在所不赦,大敗者,譬兵法中,與敵交戰,大敗無一生還,喻極凶也。得此命數者,往往為空祿之人,命理當中,祿之一字,代表財氣、福氣、運氣等等,因此空祿之人不得內求只能外求,就要食天下人之祿,才能延命。

故而,十惡大敗者,本身越凶越惡,才能鎮住破敗空亡之氣,才能奪人祿命,奉養己身。

注︰氣數不足,傷其性命,如同打蛇不死,自遺其害。】

「難怪天運子有這麼多保命的手段,只要殺他不成,反而要被十惡大敗的空亡之氣所傷。

這就是監正大人所說的大因果?

他氣數這麼強盛,也不知道奪了多少人的祿命……」

紀淵通過皇天道圖映照命數,頃刻就模清楚天運子的跟腳底細。

他眼角余光一閃,瞥見孟玄機澹然的神色, 然醒悟過來。

監正之所以讓自己動手,是要借【腳踏七星】命格,以及封王氣數,壓勝天運子?

「紀九郎,你殺又不殺,放又不放,究竟想要如何?」

天運子冷聲喝道,要不是孟玄機守在一旁,自個兒早就尋塊大石一頭撞死了,省得被一個小輩羞辱這麼久。

最開始,他想故意引得欽天監正動手,好用【十惡大敗】命格傷其氣數,從中竊取一星半點的祿命,盡量止損。

可是孟玄機太沉得住氣,遲遲沒有下殺手的想法,反而攝來有些古怪的紀九郎,讓其用那口斷絕因果的強弓利箭射殺自己。

平心而論,這對天運子造成的損傷更大,他修持《萬業尸仙論》,凝練業火真罡,一身功力都系于因果之上。

這具皮囊真被撼天弓、無極箭所殺,等于大先天的雄厚底蘊全部付之東流,統統都被抹去切斷。

因此,天運子才會選擇退讓,以滅聖盟的鼎爐名單換取一條生路。

但那個遼東泥腿子有些不識好歹,咄咄逼人,沒有見好就收,還打起自個兒肉身聖體的主意。

「【腳踏七星】的真龍命格又如何?十惡大敗殺之不死,必受反噬!

莫說你這條還未化龍的蛟蟒了,就算真的是飛龍在天,也要被貧道奪去一絲祿命!」

天運子重童眸光微冷,面上卻不顯半分,雲澹風輕似的,平靜說道︰

「想拿貧道的肉身聖體去用?你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除非孟玄機時刻盯著,不然,北鎮撫司的詔獄,未必困得住一尊大先天!

擺在你面前的,無非兩條路。

要麼,你我起誓,貧道把鼎爐名單交出去,換得一條活路;

要麼,你放弓射箭,用貧道的性命添一筆功勞……貧道更希望你選第一個。

射殺大宗師說出去驚天動地,但貧道一日不死,這份賬遲早要清算。

被一個道武雙修的大先天時刻惦記,紀九郎,你在白山黑水的日子,怕是很難過。」

天運子語氣平緩,陳明利害,意圖借助言語影響紀淵的心神。

實際上,不管殺或不殺,這個遼東泥腿子最後都難得到半分好處。

「天運子,你親手造就的那些鼎爐,送入天京,譬如孤弘子、余東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件事。」

紀淵眼簾低垂,挽住撼天弓的雙臂慢慢卸去力道,好像選擇了第一個法子。

「什麼事?」

天運子嘴角輕勾,翹起細微弧度,似是噙著笑意。

「自然是,我有一雙靈眼。

長生訣和不死藥造出的‘鼎爐’,瞞得過欽天監,卻瞞不過我。」

紀淵眸光清冽,好似冷電,筆直打向神色錯愕的天運子。

「十惡大敗?封王氣數?真以為擋得住我這一箭麼?!」

喀察,喀察!

方圓百里的封禁天地,好似一面皸裂的鏡子。

隨著紀淵復又抬手,雙臂奮力挽動撼天弓,皇天道圖青紫交錯的命數星辰,紛紛噴薄大片光華!

好似江河傾瀉的道蘊投入其中,借由元天綱的半部煉字訣,喚出那方氣運長河虛影!

霎時間,增損二將跳出神龕,威嚴怒目,望向天運子!

崩!

悶雷也似的炸響,竟然險些震開深邃虛空!

陸地龍象一般的強橫氣力,沿著雙臂層層傳遞!

全身的氣血、內息、筋骨、皮膜,都好似沸騰起來,發出可怖的響動!

撼天弓拉成滿月,牽動四面八方的滾滾氣流!

「這一箭……不是殺招!」

天運子重童閃爍,並未被撼天弓、無極箭所嚇到,換血三重天傾盡全力,也傷不了大宗師的肉身聖體。

于是,他張開五指 地一攥,好似要硬接這一箭。

恐怖的箭光貫穿虛空,十分之一個彈指都不到,就來到天運子的面門。

「看穿貧道的命格、氣數又如何?你這一箭,遠遠不夠……」

俊美道士重童四目如層疊門扉,迅速不斷地打開,將無極箭放到最慢,修長手掌輕輕一握。

那道暴烈雷光也似的凌厲箭芒,好像嵌入山石,再也難以寸進!

「增損二將,乃地藏護法,善惡逢之,增福減祿。

試問,十惡大敗,罪不容赦,又該抹去多少祿命?」

紀淵心頭閃念,無極箭確非殺招,可上面附著命格凶神的濃郁靈性,天運子消受不起。

增將軍紅面獠牙,若逢善士贈與福壽!

損將軍青面獠牙,如見惡徒便減其祿命!

「就這……」

天運子揚手抓住那支無極箭,正欲折斷,卻莫名感到一股極為悚然的震駭氣機。

冥冥虛空,似有一座極為龐大的古老城池敞開大門。

只見一尊青面獠牙,手持三叉尖槍、背負三角令旗的陰司正神,惡狠狠注視著自己。

「天運子,分屬五蟲之列,忝為蠃蟲也,殺生眾多,以陰司鐵律為判,削其五百祿命!」

「天運子,分屬五蟲之列,忝為蠃蟲也,害命無數,以陰司鐵律為判,削其一千刻祿命!」

「天運子,分屬五蟲為列,忝為蠃蟲也,殘虐萬靈,以陰司鐵律為判,削其一千祿命……」

「……」

一聲又一聲!

威嚴怒喝落下!

宛若雷火,好似刀斧,齊齊 落在天運子的肉身聖體之上!

他整個人披頭散發,像是跌入油鍋,又仿佛滾過刀山。

那張俊美面皮狂抖不已,竟然發出淒厲哀嚎!

十惡大敗奪來的眾多祿命!

正在被逐一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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