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預審日。
市法院，法官辦公室。
「昨天第一法官給了我個電話，顯然他也沒有想到，網絡輿論的問題。」
「他在休息日親自打我電話，還特意強調了這個案子，你們知道我現在心情有多差了吧？」
「我恨不得現在痛罵你們一頓，有些髒話我知道說出來很難听，但這些詞匯就已經卡在我的喉嚨里了！」
倪秋萍坐在法官的位置上，看著眼前的三個人，臉上擺出一副「我快要忍不住罵人了」的表情。
不過因為是倪秋萍法官，這表情在張偉眼中，反而顯得是那麼自然。
「老倪，淡定一點，不過是一些網絡輿論而已，放寬心啦~」
「你看我，從來不看那些對我的網絡評論，不一樣是吃嘛嘛香，睡覺也踏實。」
「在我看來，你和第一法官那都是杞人憂天，網絡輿論的引導工作，自由網絡科負責，你瞎操心什麼？」
張偉哈哈一笑，連忙說了幾句話打圓場。
「你丫的閉嘴！」
但倪秋萍卻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過這一眼有多少威懾力，可能當事二人自己心里都清楚。
倪秋萍又看向另一方的當事人。
湯師爺端坐于後方的訪客椅上，站在面前和張偉對峙的，是他的弟子孫空文。
「倪法官，對于這些網絡輿論，我們並不清楚，也不知道這些輿論對本案有什麼影響，以至于讓你在預審前，還要單獨召開一次三方私下會談。」
你丫的也給我閉嘴好不好？
你說不知道？
是你覺得自己太聰明，還是覺得我倪秋萍腦子有坑，能相信你這種謊話？
昨天東方都網絡熱搜的置頂頭條內容，有一半都是你們搞的鬼吧？
你還能站在這里睜眼說瞎話，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真是找了個好師傅。
孫空文的話，是讓倪秋萍內心瘋狂吐槽了起來。
不過她的面上，還是保持著相對的淡定。
「那好，我就告訴你們，這一次的案子，別想著耍弄陰謀詭計，都給我老實一點，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警告一句後，倪秋萍揮了揮手，將張偉和孫空文湯師爺，全都給打發了出去。
辦公室門口。
張偉和湯師爺並排走出，孫空文作為徒弟，這是跟在了師傅身後。
二人走出了幾步，誰都沒有先開口。
「老湯啊，你不厚道啊。」
最後，還是張偉率先打破了沉默。
「張律師，此話何解？」
「老湯，這兒沒外人，你不必掩飾。」
張偉呵呵一笑，低聲道︰「做了袁棟和他爹，還嫁禍給我，然後買通熱搜，讓水軍和噴子黑我，你這是打算往我身上潑髒水啊！」
「張律師，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袁棟和他爹的死，和我可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湯師爺先是否認，然後也笑道︰「不過你後續的操作倒也讓我意外，就連我都沒想到，你居然完全就沒有闢謠，反倒是爆了我們猛虎堂的料！」
「那都是我隨便搜來的，本身都是沒經過證實的消息，而且啊，湯師爺……」
張偉說著，湊到湯師爺耳邊，冷笑道︰「你這種套路，我幾十年前就不用了。」
湯師爺的面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收斂。
「那張律師，咱們法庭上分勝負了。」
「這是自然。」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法庭現場。
張偉來到原告席，而湯師爺帶著徒弟則是坐上了被告席。
被告席上，同時還有東星證券的錢茉莉。
此刻這位錢總，正用陰狠夾雜著戲謔和嘲諷的眼神，盯著張偉以及他身邊人。
原告席張偉這邊，則是有夏千月，以及一對夫妻和他們還在懷中的女兒，這是張偉特意挑選的家屬代表。
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人，這是最能讓陪審團在意的。
「全體起立！」
隨著庭衛宣布，倪秋萍披著漆黑法袍，走進現場。
全場所有人起身，向她行禮。
「都坐下吧！」
倪秋萍入座後，掃視全場，確認控辯雙方的人都來齊了之後，也就隨意擺了擺手。
所有人入座，她看向了控方。
「張偉，你們先開始，麻溜滴！」
看起來，老倪已經恢復過來了。
張偉自然是整理衣領，走上法庭。
「咳咳，在這里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吧，我是原告代表律師張偉，也是起訴東星證券的集體訴訟的發起人，但我相信大家最近一段時間經常看到關于我的熱搜。」
「不過我此刻心里頭也很害怕，因為要和大名鼎鼎的猛虎堂做對手，我心里頭好慌呀~」
此言一出，听證席上不少人側目，候選陪審團也有不少人看了過來。
被告席上，湯師爺朝審判席瞅了一眼。
但倪秋萍回了他一個凌厲的眼神，這是警告他別多逼逼。
這個反擊，讓湯師爺的臉上掛起一抹不爽。
法官既然發話了，他也懶得費口舌。
畢竟現在是原告發言，而且是申明主張，沒辦法反對打斷對方。
張偉這邊，調侃了自己近期的熱搜情況後，終于是說回主題。
他表情一肅，語氣誠懇道︰「金融詐騙，我相信很多人都接觸過吧？」
「是不是每天都有人給你們打投資電話，推薦你們股票，推薦你們抄期貨，大豆郵票石油，各種農產品，甚至貴金屬？」
「我想問你們心動過嗎，是否被他們所告知的收益所打動，投資了幾萬塊錢，準備在這個期貨市場或金融市場內大賺特賺，賺取到人生的第一桶金，甚至是實現財務自由？」
「但我只能說，理想很美好，可現實很殘酷！」
張偉說著，搖頭道︰「有句話說得好，你盯上了他們的收益，他們盯上了你的本金。」
「我的當事人就是這樣，和你和我和千萬在東方都打工的人一樣，他們也曾對理想抱有美好的期待，也曾打算給孩子一個美好的童年……」
「可惜！」
張偉咬著牙，指著被告席，一臉怒容道︰「可惜這一切都被東星證券所破壞，他們提供的理財產品，壓根就沒有所謂的收益，甚至他們的股票都是虛假的，未經嚴格審核的低劣股，風險股。這種股票連讓市場評級的資格都沒有，俗稱垃圾股！」
「東星證券沒有盡到審查義務，並且還大肆進行虛假宣傳，對股票的收益弄虛作假，騙取投資人的本金，最後以拉高拋售的策略狠狠割了投資人的韭菜，這些錢我相信都進了他們的腰包！」
張偉指著錢茉莉，冷笑道︰「所以，我方的要求很簡單，將從我當事人以及其他被你蒙騙的投資人哪兒詐騙來的200億本金還給他們，並且再對東星證券這家工作不到位的公司進行懲罰性賠償，我希望此舉可以提醒他們，讓他們引以為戒！」
發言完畢，張偉看了陪審團和听證席一眼，隨後走回原告席上。
「辯方？」
湯師爺朝自己的大徒弟孫空文點了點頭，後者起身。
「我是本案的被告律師代表孫空文，在這里我想說明的是，控方針對我當事人錢茉莉錢總的一切指控都是不實的。」
「我們東星證券對于投資人的損失深表遺憾，但投資市場本就是有虧有賺，既然大家都賺了錢，那為什麼就不能接受虧錢呢？」
「而且我當事人錢總，在事發後積極配合金融署調查，公開了公司的不少文件，金融署也在調查之後，鎖定了嫌疑人詹青澤。」
孫空文說到此，大聲強調道︰「可以說他詹青澤才是應該為投資人負責的罪魁禍首，而我當事人是無辜的，我當事人也是受害者！」
倪秋萍點了點頭，看了過來，「辯方，我清楚了，你是想說你當事人不需要對市場的風險，以及投資人的損失負責對吧？」
「是的，倪法官，我就是這個意思！」
孫空文點頭，隨後同樣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倪秋萍朝雙方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各自的主張。
「庭衛，請陪審團進來吧！」
隨著倪秋萍一聲令下，候選陪審團入場。
原告席上，張偉和夏千月湊到一塊兒小聲交流起來。
「這一次是民事訴訟，只需要6位陪審員，所以需要好好挑選！」
「怎麼選呀？」
「很簡單……」張偉看了眼身邊的原告一家人。
「我們需要有同情心的人，排除掉那些自以為是的人。這就和上一次的刑事訴訟一樣，不過是反著來！」
他說著，直接起身，走到候選陪審團面前。
「請問各位，你們家里都有電視吧？」
這個問題，是讓陪審團楞了一下。
大家都面面相覷，隨後點了點頭。
這年頭，誰家里沒有個電視機啊。
「那麼請大家想象一下這個場景，你和你的孩子，或者你親戚家的孩子，或者你朋友家的孩子準備看電視，但這時候小孩子要看天線寶寶，而你想看的是荒野求生紀錄片，請問你會怎麼辦？」
「這位女士，你會怎麼辦呢？」
張偉說著，看向一個穿正裝的女人。
「我會給小孩子讓出遙控器。」
听到這個提問，不少人都點了點頭。
這顯然是一位有擔當的大人啊。
「哦，是這樣啊，那我能多嘴問一句，你的理由是什麼？」
「因為我不看荒野求生類的紀錄片。」
「那你看什麼節目？」
「我看彩妝節目，美妝節目之類的吧，因為我是化妝品銷售。」
听到女人的回答，張偉眼珠子一轉，「那如果小孩子要看天線寶寶，而時間正好是周末6點的美妝訪談，你會怎麼辦？」
女人听後面色一冷︰「打發孩子一邊玩去，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看周末的美妝訪談！」
「感謝女士你的回答。」
這下子，張偉徹底懂了。
「倪法官，控方請求排除這位陪審員。」
倪秋萍朝女人使了個眼色，後者起身離席。
「這位先生，你呢？」
「我可能會讓吧，小孩子嘛，讓讓他們是應該的。」
「哦，是這樣，那我也多嘴問一句，你是什麼職業？」
「我是開店的，店里頭賣玩具，我最喜歡小孩子了，他們可是我店里的購買主力。」
「感謝你的回答。」
張偉轉頭，看向倪秋萍︰「控方接受這位證人。」
隨後張偉又接連提問了幾個人，剔除了幾位，接受了幾位。
「輪到你們了！」走下法庭後，張偉朝被告席笑了笑。
湯師爺面色不變，孫空文則是皺著眉頭起身。
「各位陪審團，本案說白了是關于投資市場的矛盾，所以我想請問各位，你們平日里都參與投資嗎，比如說股票，基金，銀行定期，甚至是保險的投資理財險等等？」
很多人點了點頭。
「那請問你們，能接受自己的投資虧損嗎？」
又有不少人點了點頭。
「這位先生，您是做什麼投資呢？」
「我炒股，不過這個股票市場，你懂得。」男人說著，自己都笑了。
「是啊，炒股，但最近股票虧損的多，您倒是看得很開？」
「當然，炒股嘛，有虧有賺很正常，大不了賣掉一套房子繼續炒咯~」
听到男人所言，孫空文很滿意。
「倪法官，辯方接受這位陪審員。」
接下來，孫空文就這投資問題，和陪審團進行了深入淺出的交流。
很多人對投資虧損是能接受的，但也有一些人對虧損接受不了。
而這些人，全都被他用剔除的權利給請走了。
「辯方篩選完畢，張律師，你要不要繼續？」
孫空文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部分陪審員，所以將提問機會再次讓了出來。
「當然！」
張偉起身，走到候選陪審團面前。
「請問各位，你們都結婚了嗎，結了婚的請舉手。」
陪審團面面相覷，但還是有不少人舉起手。
「離婚的算嗎？」有個男人小聲問了一句。
「當然！」張偉點頭，然後立馬問道︰「先生，既然你都說了，那麼請問你為什麼離婚呢？如果你要是不方便的話，可以不說出來。」
男人卻笑了笑，一臉平靜道︰「我發現我老婆和隔壁鄰居有一腿！」
這發言雖然沒顏色，但很多人听後，眼前都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綠色。
「先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並且表示原因接受你為陪審員。」
男人很意外，一般問到這種問題，自己回答之後，不都是被剔除嗎？
怎麼原告方還接受了呢？
審判席上，倪秋萍意外了一下。
但張偉的提問套路，她也不太懂，只能在筆記上記錄了一下信息。
「各位陪審員，第二個問題，請問你們都有朋友嗎？」
不少人又面面相覷，這算是哪門子問題，這年頭誰沒有個朋友。
「那請問，你們的朋友會找你們借錢嗎？」
「借過錢出去的請舉手！」
不少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後兩個人舉起手來。
「請問一下兩位，你們朋友借過錢之後，還給你們了嗎？」
二人都呵呵一笑，表情有無奈，也有憤怒。
「反正借的不多，就當沒這個朋友了。」一個女人表現得頗為大度。
「那麼這位先生，既然你朋友不還錢，你也當沒這個朋友嗎？」
「這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借的錢都不還，是不是把我當傻子？」
男人冷哼一聲，一臉激動道︰「我已經聯系了律師，準備對他發律師函，我的錢一定要拿回來，否則我心里頭很不舒服！」
「哦，是這樣啊！」
張偉對男人的回答非常滿意，朝審判席說道︰「倪法官，控方接受這位陪審員。」
倪秋萍驚訝了一下，這男人你都接受，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不過很快，她就敲錘宣布︰「那好，我們已經有陪審團了，吃過午飯後，下午2點開始正式聆訊。記得都遵守時間啊，別給我遲到了！」
警告一句後，倪秋萍率先起身離席。
法庭開始解散。
「張偉，你最後的問題是什麼意思啊？朋友借錢，很多人不是都不還嗎？」
剛一解散法庭，夏千月就忍不住提問了。
「我最後的問題，其實是要找無法原諒失信者的人。」
張偉說著，指了指錢茉莉的方向。
「東星證券在這宗案子中，肯定有失職的行為，是他們審查的不嚴格，讓劣質股上市，才導致了投資人出現巨大虧損，這和他們承諾的保障投資人的財產安全相違背！」
「我最後那個問題，為我們爭取來了一位強有力的陪審員，如果他能夠在陪審團之中起到一定作用，而我們又能夠證明過錯方在東星證券和錢茉莉的身上，那麼我們就有勝算！」
夏千月好似理解一樣的點了點頭。
「張律師！」
就在此時，孫空文走了過來。
「這是我們辯方的證人名單，請你過目一下吧！」
「辯方證人名單，這麼早就給我，今天應該只有開庭陳述吧，如果你們後期要更新名單的話，豈不是……」
「因為名單中的證人有點多，所以我們打算讓你先有個概念。」
孫空文說著，將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的名單交給了張偉。
「好家伙，你們這是將整個東星證券的雇員都寫了上來？」
「沒辦法，錢總在公司內深得企業員工的信任，他們都想著要出庭作證，那我就讓他們到時候全都來現場支持錢總了。」
孫空文說著，笑道︰「張律師，我相信多來幾個證人，對你應該也沒有影響吧？」
「是啊，我倒是無所謂的。」
孫空文見張偉面色如常，也就不在逗留，直接去和師傅會合了。
而張偉看著名單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面色一沉。
「這是打算拖死我是吧，用這麼多證人來爭取時間？」
張偉一眼就看穿了湯師爺的打算，不過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畢竟他們要獲勝，必須要證明東星證券存在失職行為。
而東星證券要贏，方法有很多。
其中最穩妥的，那就是拖時間，托到詹青澤康復，拖到後者被審判定罪！
所以這案子需要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