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現場。
審判席上，盧正庭看了控辯雙方一眼，但這一次他決定站在女兒這邊。
「本庭認為辯方的提問帶有一定的引導性，且無任何證據支持這一點，所以反對有效！」
既然盧正庭都這麼說了，張偉也不打算糾結這個。
他知道，雖然因為父女關系的存在, 使得這位法官必須要顧慮影響。
但張偉也不可能一直用此事做文章，讓盧正庭處處受制，這樣也不現實。
盧正庭畢竟是市法院的法官，他也有自己的職業操守。
同樣的，盧雯雯的嘴角也微微揚起。
「果然如我所料，這個張偉真打算將鍋甩給死者賈世慶！」
她擺出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 一臉的自信。
再也沒有比料敵先機, 更加能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同樣的，隔壁的魏敏也忍不住連連點頭，眼中滿是驚嘆，就差將「盧高檢好厲害」這句話刻在臉上了。
「辯方，還有問題要問嗎？」
「當然，法官閣下！」
既然盧正庭催促了，張偉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到高干員面前。
「證人，你知道嗎，因為剛才你的發言，把我的當事人林女士，形容成了一個殺人凶手啊？」
高干員懵逼了，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凶器上只有她的指紋，難道不是她用滅火器給死者的腦袋來了一下嗎？
你個辯方律師，難道膽子已經大到可以無視這麼多證據, 睜著眼楮說瞎話了？
「我不懂, 你想問什麼？」
「很簡單, 我的當事人說，她不記得了，你知道嗎？」
「知道啊！」
高干員略顯無語，但還是解釋道︰「不過我在重案組干了十多年，真見過不少嫌疑人，他們第一句話永遠都是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還有我沒有……」
「沒有殺人是吧？」張偉挑了挑眉。
「是啊，你也是刑事辯護律師，應該懂吧？」
「我不懂！」
張偉聲音一冷，當場嗆了高干員一口……
「法官閣下，他們是在聊天嗎？」
盧雯雯看到法庭上的二人在聊天，再次起身。
當著法官，公訴人，陪審團，還有听證席百多號人的面聊天，你丫夠了啊！
盧雯雯表示忍不了，你們要是再鬧騰，我可要請人了！
「咳咳咳，辯方律師，請你嚴肅一點，這里是法庭，不是我小時候都能去旁听的講茶大堂！」
「抱歉，法官閣下，我的錯！」
張偉當即道歉，認錯態度自然是沒得說。
但隨後，他卻再次看向證人席上的高干員。
「高干員，咱們也就別扯那些虛的了，我只問你一句，當我的當事人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時，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有相信她？」
「是的，因為我的經驗告訴我，林女士很可能有問題，就像之前我說過的，夫妻一方出事，另一方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她從我確認死者身份之後，就一直是我心中的第一嫌疑人！」
「那我當事人提到了她的記憶出現問題，你有跟進這件事嗎？」
「當然，我請了心理醫生對她進行評估，結果醫生告訴我，林女士的心理狀態並沒有問題，只有一些輕微受驚加上過度勞累，所以才感覺到虛弱。也正是因為醫生的報告，讓我更加確認林女士有問題，所以我立即申請了逮捕令！」
「沒有問題嗎？」
張偉嘀咕一句，隨後再次提問︰「那麼之後，你就將我的當事人，列為了本案的唯一嫌疑人，對吧？」
「是的！」高干員點了點頭，語氣肯定。
「高干員，雖然我想說你做的應該不差，但我認為你漏掉了另一個嫌疑人！」
「誰？」
高干員都驚了，自己到底漏掉了誰？
他也問過小區里的鄰居，當晚出發時，有人看到游艇上只有兩個人。
也就是死者和被告。
茫茫大海上，難道還有人在中途上了船不成？
「我想請問證人，你是否就游艇上的打斗痕跡進行過調查分析呢？」
「那個打斗痕跡，根據現場鑒證科的調查，認為只是普通的扭打！」
「那麼按照這個說話，你們就漏掉了最關鍵的一個嫌疑人！」
高干員都要無語了，到底是誰啊？
「他就是死者賈世慶，我當事人的丈夫！」
听到張偉這麼說，全場所有人都無語了。
還以為你丫的憋了個大招呢，沒想到還是提到了死者賈世慶。
又要甩鍋是吧？
人家檢控都提醒過好幾遍了，他們心里頭都早有逼數啦。
「反對！」
盧雯雯見張偉真打算「抹黑」死者，自然要打斷。
你想甩鍋是吧，我可不會讓你得逞的！
張偉既然敢問這個問題，當然也在心中有了準備。
他同樣望向審判席，一字一句嚴肅道︰「法官閣下，我想提出一個合理疑點！」
「這……」
盧正庭看到張偉的表情突然這麼嚴肅，一時間還真有些拿捏不準。
不過在看到听證席後排，許多記者都拿起筆記本準備寫點什麼後，他又產生了顧慮。
權衡利弊之下，盧正庭點了點頭︰「反對無效，本庭批準辯方的提問！」
盧雯雯見親爹又不支持自己，只能無奈坐下。
「多謝法官閣下的理解！」
張偉感謝一句後，再次提問︰「高干員，你們有沒有排查過這個可能性，我的當事人其實是受害者，而賈世慶是率先動手的人呢？」
「這個……」
高干員懵逼了，這要我們怎麼證？
人都死了，尸體還在停尸間放著呢。
另一個證人還是你的當事人，關鍵她還失憶了。
失憶這個問題，也不好追究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就算失憶是假的，難道她還能做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證詞來？
她肯定會說，都是賈世慶先動的手哇。
所以你讓我們怎麼證？
當然了，這些吐槽的話，是不能在法庭上說出來的。
高干員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道︰「你說的這個，我們也有考慮過，但現場並沒有什麼辦法能佐證這一點。」
「但我也看了驗尸報告，死者賈世慶的指甲中，有我當事人的皮膚組織，加上甲板上的打斗痕跡，可以證明他們當時扭打在一起。也就是說你也不能排除我的當事人，很可能是被襲擊的一方，不得已之下做出反擊，才導致死者死亡吧？」
「這……」
見高干員猶豫，張偉當即對陪審席大聲說道︰「我方認為，這是一個合理疑點，而調查科卻沒有對這個合理疑點進行排查！」
此言一出，12人陪審團終于有了反應。
其中「辯方陪審團」的反應尤為強烈，他們好似都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哪怕是「控方陪審團」，此時此刻也有幾人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顯然，他們都在思考，在空無一人的游艇上，是不是真有可能發生如辯方律師所說的事。
這一幕，自然也被控方看在眼里。
「反對！」盧雯雯當即起身，打斷了這不好的風向。
「法官閣下！」張偉也看向審判席。
盧正庭此刻也皺起了眉頭，他看向張偉，幽幽問道︰「辯方律師，你的推斷，請問有證據支持嗎？」
「居然沒有率先問控方反對理由！」
而張偉，很敏銳的捕捉到了一點。
「法官閣下，我的理論暫時還沒有證據支持，但我認為控方和調查科都不能排除這一項，這屬于本案的合理疑點！」
「法官閣下，我認為辯方在無理取鬧，既然是沒有證據的提議，法庭完全可以不受理！」
「法官閣下……」
「法官閣下……」
盧雯雯和張偉二人，就在法庭上爭吵起來。
「肅靜！」
盧正庭見此，當即敲響法槌。
「你倆給我上來！」
他呵斥一聲，讓張偉和盧雯雯走上前。
二人上前後，盧正庭這才朝前俯身，小聲道︰「你們倆作為控方和辯方律師，應該知道法庭最基本的規矩吧，那就是輪到你們發言才能夠發言，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控方律師，雖然你是我女兒，但我不得不警告你一句，如果你繼續這樣，我會直接請你離開法庭，到時候剩下的發言都由你的副手來完成，你明白嗎！」
盧雯雯認錯似的點了點頭。
沒辦法，眼前這位是自己親爹，她也不敢反駁。
見自己女兒服軟了，盧正庭這才看向張偉︰「張律師，我念在你是第一次來南島市法庭，就暫時不和你計較，讓請你記住了，法庭不是你們吵架的地方，也請你注意這一點！」
「法官閣下，我可以答應你不吵架，但請你考慮一下，我剛才提出了一個合理疑點，而控方想要蒙混過去！」
「什麼叫蒙混過去，你要提出疑點，就需要舉證來支持你的論點，可你連證據都沒有，就在那里亂說！」
盧雯雯見張偉還要繼續，當即忍不住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那天晚上其實有外星人出現，它們操控了林向婉和賈世慶，讓二人死斗，最後賈世慶死了，而林向婉被外星人洗去了記憶？」
張偉看著盧雯雯，一臉懵逼。
這位高檢的想象力，怎麼就這麼豐富呢？
你不去寫本小說可惜了，名字我都給你想好了，叫《四體》怎麼樣？
「其實吧，盧高檢所說，好像也不失為另一種可能性啊……」
張偉當即應著盧雯雯的意思，來了一個順水推舟。
「你倆夠了啊！」這一刻，盧正庭忍不住了。
「張律師，我相信你是一位優秀的刑事辯護律師，但你應該知道，要支持合理疑點，也需要進行舉證吧！」
說完，他也不想看張偉了，二人用命令般的語氣道︰「鑒于你們倆爭論的點，加上辯方沒有合理證據支持，本庭決定對這一項疑點進行擱置處理！」
擱置？
听到這個結果，張偉有些忍不了。
因為現在就指望著這個合理疑點了，結果你說要擱置，這不是不給我翻盤的機會？
張偉很不爽。
果然，雖然在小事上，盧正庭會妥協，但在一些大事上，他還是會向著女兒。
就比如這一次，他見張偉提出的疑點，可能會動搖陪審團的想法，所以當即選擇了擱置。
「咳咳，剛才本庭與控辯雙方律師經過商議，暫時達成了一致，因為辯方提出的論點並沒有證據支持，所以本庭宣布這一項疑點暫時擱置，在沒有關鍵性證據出現之前，法庭暫不會受理此項！」
「陪審團，也請你們听清楚，剛才辯方律師所說的合理疑點，目前還沒有證據支持，屬于辯方律師的無端猜測！」
見陪審席上，所有人都听到了，盧正庭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他揮了揮手，打發盧雯雯和張偉二人返回各自的位置。
張偉無奈，但也只能跟著盧雯雯一起走下審判席。
「張律師，請問你還需要繼續提問嗎？」
「法官閣下，既然疑點都擱置了，那麼我方也沒有問題了！」
盧正庭見張偉如此表態，朝證人席的高干員點了點頭，後者送了一口氣的同時，趕緊立場。
他走得很快，顯然是怕了張偉的提問。
「控方，請問你還有證人嗎？」
「當然，我方還有一位證人！」
盧雯雯再次起身，宣布道︰「我方請求傳喚第三位證人邱女士上庭！」
「邱女士？」
辯方席上，張偉拿起寫著控方證人的名單，鎖定在了一個叫做「邱鎂」的名字上。
「是她啊！」這個人，張偉也調查過。
「這是誰啊？」
但讓他意外的是，一旁的林向婉卻反而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
「這不是你望月灣的鄰居嗎？和你們家住同一排，不過中間好像隔著另外五戶人家來著。」
「是嗎，難怪有些眼熟！」
林向婉看著從听證席上起身的女人，眼中的疑惑終于淡了一些。
「大姐，你這記憶力，是不是真有問題啊……」張偉也有些無語。
這可是你鄰居啊，同一個小區，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不過一想到林向婉才來南島一年多，而且平日里應酬比較多，他也就釋然了。
但他更奇怪一點，既然要找自己當事人的鄰居上庭，為什麼不找住得更近的隔壁鄰居，反而找幾乎不挨著的這一位呢？
但就在張偉的疑惑中，證人終于走上法庭。
「你好邱姐！」
邱女士看著三十歲出頭，雖然臉上略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但也算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
「你好！」
邱女士坐下後，才和盧雯雯點頭問好。
「邱姐，你是主動打電話給我辦公室的，我想請你告訴法庭上的所有人，你為什麼要給我們檢控來電？」
「因為我知道，被告的丈夫賈世慶，他其實是死于謀殺，而凶手就是她！」
邱女士抬手一指，目標正是坐在張偉身邊的林向婉。
「反對，毫無根據的指控！」張偉自然忍不了，當即反對。
「張律師不要著急，我相信證人既然敢這樣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盧雯雯卻冷笑一聲，神色自信。
審判席上，盧正庭本要說些什麼，但看到盧雯雯的表情後，選擇了不發言。
「邱姐，既然辯方律師說你的指控毫無根據，那就請你將證據拿出來，免得他心中有芥蒂！」
盧雯雯不僅調侃了一句，還順帶Diss了張偉，將他之前提出疑點，但卻拿不出證據的事情又提了出來。
「我有視頻作為證據！」邱姐當即回應。
盧雯雯也朝控方席上的魏敏點頭，後者在筆記本上一頓操作。
證人席後方的投影屏幕，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老婆，這麼多人在呢，給我留點面子吧……」
「你要什麼面子，你還有面子嗎，天天在家里寫不了幾個字，讓你來我公司打工你也不肯，說什麼追尋夢想，詩與遠方，騙鬼去吧！」
「賈世慶，你個窩囊廢，廢物，垃圾，叻色……」
「啪啪……」
視頻中，有個女人對著死者賈世慶破口大罵，並且一邊罵還一邊動起了手，連續扇了後者好幾把巴掌。
而賈世慶，完全沒有還手，任由女人拳打腳踢。
當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視頻結束，證人邱姐這才開口︰
「這段時間是在一次望月灣舉辦的業主聚會時我偷偷拍的，當時他們夫妻發生了爭吵，吵得很激烈，全程我就看到被告在打罵她老公，而後者完全不敢還手……」
隨著她的講述，陪審團看向林向婉的目光，果然又產生了變化。
同樣的，張偉看著視頻中林向婉的舉動，同樣疑惑不解。
「我能問一句，你當時……」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那天我心情不好，手上談的項目被人放鴿子了不說，公司又出現了財務問題，加上我看到我老公和幾個女鄰居在喝酒調情，所以我就……」
張偉點了點頭，他懂了。
所以林向婉當時就將賈世慶當成了發火對象，這才有了視頻中的一幕。
不過這個解釋，顯然不能打消陪審團的疑慮。
甚至于，張偉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有些牽強了。
「陪審團的各位，相信你們也看到了，死者賈世慶面對被告林向婉，完全就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出威脅被告的行為？」
盧雯雯自然是乘勝追擊，利用證人的證詞，將賈世慶才是受害者的概念說了出來。
而張偉，則是在思考一件事。
這視頻肯定不止一個人有，為什麼是這位邱姐拿了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