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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元氏服軟

風舞煙氣,火煉焦軀。

「快攔住他!!!」

元載惶急萬分下,聲音都有些變調,像極了被他慫恿後、回了長安的劉忠翼劉公公。

便在他咆哮的同時,「南衙雙鷹」秦炎嘯、秦炎彪不約而同擲出腰間刀鞘,雙雙命中吳總管面門。那形同碩大炬火的吳總管,登時如遭雷擊,當即直挺挺向後倒去。任憑火焰在身上如何狂舞,卻是再也沒了動靜。

當此之時,坐在院牆上的張打油不緊不慢、雙手一揚,便又是四枚火折子攥在掌心。

四朵幽幽冉冉的火苗,仿佛郊野荒墳間的鬼焰,在黑夜里扭動、跳躍,灼灼醒目,熠熠生輝!

這火苗倒映在元載瞳仁里,登時便化作無窮無盡的恐懼︰「莫、莫……張大俠莫急!一切好商量、一切好商量啊……」

「哦?元相當真肯放小可等人離去?絕不再尋後賬?」

張打油笑容和煦,竟將四枚火折子拋接起來。仿佛百戲雜耍,在他胸前翻轉成一片明麗的火光。

元載頓如稚雞啄谷,連連點頭。冷汗混著熱汗、從額頭鬢角奔涌而下,頃刻便將袍衫衣領打濕。

轉過臉去,卻瞧見那些不長眼的家僕護院,竟還同「賤籍四友」斗得火熱,不由暴怒道︰「都給我住手!!」

張打油十分滿意,微微頷首︰「如此甚好。只是、柴房里那些枉死的木匠,不知元相計劃如何處置?」

元載一張哭臉、勉強擠出三分笑來︰「都、都听張大俠的……」

張打油手中不停、眉頭微皺,做出思索之狀。忽地將四枚火折子接回掌心,望著元載笑道︰「那便須元相破費啦!那些枉死的木匠、尸身務必送回本家,每戶給一百兩銀錢,應當夠風光大葬啦!這點子銀錢,想必對元相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吧?」

元載面色煞白、繼續強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定然照辦、一定照辦……」

張打油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忽地分出一枚火折子、指著唐門六子道︰「你們幾個,解藥拿出來!」

唐門六子雖十分忌憚,卻不似元載那般六神無主。當即有人從懷里模出個瑩潤如玉的小巧瓷瓶,就要向張打油拋來。

豈料張打油卻搖搖頭,又指了指旁邊的衣冠不整的元仲武道︰「莫亂丟,砸壞了豈不可惜?叫他送來便是。」

唐門六子聞言,頓時面面相覷。

元載正待說話,卻見發妻王韞秀沖了出來,聲淚俱下道︰「莫傷我兒!解藥老身去送便是!!」

說罷,劈手奪過那小巧瓷瓶,滿目含淚,一臉油污向張打油、楊朝夕等人走來。

「賤籍四友」互望一眼、瞳孔收縮,面上全是對這婦人的警惕與忌憚。

楊朝夕已被杜沙洲背起,有氣無力的四肢與軀干、軟趴趴耷拉下來,像極了曬蔫了的菠薐菜。即便如此,依舊被這位「白駝老怪」的一身嶙峋骨架硌得生疼,卻礙于顏面、有苦難言。

張打油這才從院牆躍了下來,一手拎著扁擔、一手握著四根燒去小半的火折子,笑吟吟道︰「王大娘子愛子之心、令人動容,這份膽識,更叫我等欽服!奈何今夜叨擾貴府,想要出去、卻總也辨不清路徑,還勞大娘子在前引路,送我等從正門出府。順道向武侯鋪的差爺們解釋一番、我等皆是府中赴宴的賓客,絕非什麼縱火劫掠的賊人。嘿嘿!出此下策實屬無奈,還盼大娘子恕罪則個!」

「哼!你們男子果然個個都會花言巧語,哄得我等羸弱婦人、心甘情願給你們作擋箭牌!」

王韞秀一臉憤恨,卻是不敢不從。將那瓷瓶擲給杜沙洲後,便走

到張打油身前,咬牙切齒道,「張大俠!想要出府,便隨老身來吧!」

元載听罷,卻覺臉上一陣火辣辣。不由想起自己當年新婚燕爾、寄居王家之時,自己是如何一面故作風骨,一面溫言軟語,將個痴情的王韞秀,誘至長安、共度貧寒的往事。雖然時隔多年,然如今每每想起,亦不免老臉微紅、心生暖意。

張打油聳了聳眉毛,向「賤籍四友」甩過一道眼神,便緊跟著王韞秀、抬步向小院外行去。與英武軍擦肩而過時、還隨手奪了支火把,擎在手中、果然比火折子更好用。

「賤籍四友」自然心領神會,亦步亦趨緊隨其後。惟恐元載等人不顧王韞秀死活、出爾反爾,命英武軍與府中僕從護院再對他們出手。

好在元載雖弄權跋扈、貪財,對發妻王韞秀卻是非同一般的珍愛與敬畏。當即喝令府中僕從護院讓出道路、不得妄動,自己則只帶了「南衙雙鷹」秦氏兄弟、以及十多名英武軍衛卒,遠遠綴在後面。防備那張三與劉木匠等人不講信用、依舊要殺了發妻泄憤,然後再逃之夭夭。

然而剛步出小院,卻听身後傳來幾聲慘呼。

回頭望去,卻是二子元仲武獵奇心切,便要從那方熄不久的火圈內、將如水劍拎出。

孰料那如水劍雖分毫未損、全無異狀,方才在油火炙烤下,卻也變得灼熱非常。元仲武剛握住劍柄、便見幾縷黑煙躥起,隨即便聞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接著便是鑽心的痛楚從五指間傳來,疼得他幾乎昏厥過去。

然而更糟糕的是,那灼熱劍身、竟引燃了右掌上的黑油!火勢迅速竄了上來,不過半息、便將他整條右臂都燒了起來,痛得他登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立在不遠處的薛瑤英,望著眼前始料未及的一幕,想要撲上去幫忙。然而看著同樣一身黑油的自己,卻是手足失措、不知該如何辦才好。粉淚在眼眶中打轉,只是拼命踢打著旁邊呆愣愣的僕從護院,催促他們滅火救人。

此刻已被燒成焦炭的吳總管,之前早令眾人抬來許多桶沙土、用以撲滅油火,此時尚有不少堆在院子角落。

僕從護院中有個膽大的、先是飛起一腳,將元仲武踹翻在地。隨即,其他僕從蜂擁而上,將一桶桶沙土、灑向小半邊身子都沾滿火焰的元仲武……

黃沙彌漫,煙塵四起。不到十息工夫,元仲武已被埋在了一堆沙土下,只有一只小腿和一只小臂在土堆外、不停地抽動著。奄奄一息的黑煙、從沙土中逸散出來,不甘地消失在風里。

薛瑤英掩口哭道︰「快、快拉他出來!別悶壞在里面了……嚶嚶!」

中僕從護院這才七手八腳、將沙土刨開,將狼狽不堪的元仲武扶了起來。當下又有人提了井水,嘩嘩幾聲過後、將元仲武潑成了一只半焦半黃的落湯雞。

劫後余生的元仲武,一口口吐出嘴里的沙石黃泥,嘶啞地申吟著,瞧著燒傷的右臂和肚皮、不由悲從中來。旋即再不顧僕從護院們驚愕的眼神,抱住薛瑤英雙腿,嗚嗚哭了起來……

黑煙漸歇,喧嚷聲落。

楊朝夕被喂過解藥,伏在杜沙洲背上,只覺喉間苦不堪言。幾度胃囊抽動、想要嘔吐出來,卻被杜沙洲一掌捂住口鼻,逼著他強行咽了回去。

那瓷瓶中的解藥,貌似只是一小口胡麻油,初入喉時、還覺無比清涼,似加入了龍腦香、薄荷兩味藥。然而幾息過後,便覺食道與月復中、好似燒起了一團火,燙得他幾乎跳腳。這灼燒之感迅速蔓延開來,傳遍五髒六腑,竟生出一種「五內俱焚」的錯覺,不由痛苦地哼了出來。

杜沙洲撇撇嘴,頭也不回道︰「林少俠還活著?那便忍著些!莫像個妞兒似的哼哼唧唧。」

朝夕苦著臉道︰「可這解藥,著實難喝……莫不是那唐門六子使詐,給的咱們毒藥?」

王韞秀走在前頭,卻見二人對話听了個真切,當即插口怒道︰「我蜀中唐門、縱然是不入流的記名弟子,也決計不做這等下三濫的事!狗輩小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咯咯咯……」

蘇絹絹登時笑得花枝亂顫。她一手托著漸漸不支的劉木匠,一手叉腰道,「這位阿姊說話好好笑!唐門三絕‘機關、暗器、毒藥’,兩樣都為江湖中人所不齒。便贊一聲‘下三濫’,也算是實至名歸。咯咯!」

王韞秀陡然轉身,怒目圓睜︰「你……」

張打油連忙和稀泥道︰「是藥三分毒。解藥亦是毒藥,不過恰是克制那銀針之毒的毒藥罷了,自然難以下咽!林少俠不妨運轉一下內息,倘或沒什麼阻滯,這解藥必是正品無疑。」

楊朝夕依言一試,果然內息順暢、如江如流。想來那「暴雨梨花針」上所喂毒藥、也只是烈性麻藥罷了,並無穿腸蝕骨之能。

一念及此,便覺困意襲來。眼皮子仿佛灌了鉛一般,一下比一下沉重,最後竟呼呼睡去。

卻說王韞秀恨恨轉過身去,發誓絕不再與這些狗賊作口舌之爭。一路穿廊過院、繞池渡橋,終于將一行人引至潁川別業正門外。

聞聲趕來的不良衛,「呼啦啦」將楊朝夕、張打油等人圍起。其中一個武侯模樣的濃髯大漢,向王韞秀叉手道︰「寧人坊武侯鋪武侯段六吉,攜眾弟兄向元夫人問安!不知擅闖貴府的蟊賊可曾捕到?」

王韞秀朱唇咬破、面色陰冷,瞪著眼前段六吉道︰「不勞爾等費心!賊人已被護院亂棍打死,爾等散去便是!」

段六吉望著一臉污糟、披頭散發的王韞秀,又瞧了瞧她身後古怪的一行人,自是瞧出了古怪。卻猶疑不定道︰「那麼敢問元夫人身後這幾位是……」

「滾!都給老身滾遠一些!」

王韞秀陡然暴發,氣勢洶洶道,「老身府中宴客,也須事先向你河南府知會一聲不成?!」

段六吉不敢再問。匆匆行了一禮,便將長臂揮下,引著浩浩蕩蕩近百名不良衛,一徑往廣利坊外去了。

眼見一眾不良衛散去,王韞秀才徐徐轉過身、強壓怒意道︰「張大俠!如此這般、可如你的意了?若還不足、不妨將老身殺了,也算給那些賤如螻蟻的木匠們一個交代!」

張打油打個哈哈,也學那段六吉叉手笑道︰「大娘子言重!張三今夜冒昧登門,本就是來做個‘和事佬’,免得元府與江湖中人結怨太深,以後愈難化解。」

杜沙洲亦  一笑,接口揶揄道︰「我等升斗小民,只為救人而來,又非受雇行刺。若非得知拜把子的弟兄,被困在你潁川別業……這涼風素月、再配上美酒佳人,做點什麼不好呢?」

鄭六郎听罷,跟著大笑道︰「駝子說的在理!老鄭白日里剛得了壇乾和蒲桃酒,晚間剛炙了羊腿,奈何還沒吃幾口、便趕來了這里。嗐!現下回去,只怕那蒲桃酒已然酸澀礪喉,羊腿也早冷硬難嚼啦!」

蘇絹絹只是掩口嬌笑。但那滿是嘲弄的笑聲,听在王韞秀耳中、卻如針扎斧鑿一般,恨不得當場扼住她喉嚨,將她掐死了事。

劉木匠正待張口,卻被張打油揮手制止。

張打油早聞元載之妻王韞秀凶橫桀驁,今日能忍到這步田地、已然不可思議。倘若再言語撩撥下去,只恐又要節外生枝。當即抱拳道︰「大娘子一夜勞頓,早些回去歇息罷!惟願今日一別,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哈哈哈!」

王韞秀面色怨毒,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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